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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東升

第三十章 蒙古騎兵

明月東升 蘇潛 4443 2009-06-30 17:21:20

    蘇翎與趙毅成搶出門外,一眼便見院中站著一人。

  此人中等身材,一臉濃密的絡(luò)腮胡子。這六月底的天里,身上還套著一件已分不清顏色的皮褂子,且側(cè)面已被劃開兩道口子,隱隱帶著暗色的血跡,一把腰刀倒是打整得干凈,斜斜挎在腰間。此人正是與蘇翎、趙毅成等一起做夜不收的兄弟中最是沉默寡言的胡秋青。

  “大哥?!焙锴嘁灰娞K翎便開口叫到。

  蘇翎緊奔兩步,一把握住胡秋青的胳膊,用力晃了兩晃。趙毅成也走到跟前,抬眼望著胡秋青。

  “走,屋里說。”蘇翎說道。轉(zhuǎn)眼又瞧了瞧胡秋青的身上,叫到:“祝浩,去拿件衣服來?!?p>  “是?!弊:七h遠地答應(yīng)著,向后院走去。

  一進屋,胡秋青便說道:“大哥,這次,只有我一個人回來了?!?p>  蘇翎一怔,轉(zhuǎn)身看著胡秋青,似乎微微嘆了口氣,但旋即用低沉的語氣說道:“你回來,就好。”

  去歲冬初派出的三隊人馬,看來只回來胡秋青一人。

  這時祝浩進來,胡秋青顧不得許多,就在屋里脫了破皮褂子,露出渾身的肌肉疙瘩。趙毅成給倒了晚涼茶,待其換好衣裳,便遞過去。

  胡秋青猛喝了幾口,抬起頭問道:“大哥,有果酒沒有?”

  不待蘇翎回答,祝浩便說道:“有,”說完便轉(zhuǎn)身出去,很快抱回一小壇子酒。

  胡秋青拍開壇口,就著壇子便大口喝上了,足足有小半壇子灌入腹內(nèi)之后,才放下,一抹嘴,坐在椅子上。

  蘇翎與趙毅成一直在一旁默默注視著胡秋青,沒有開口詢問。這一路上遇到多少艱險,胡秋青不說,是任人也想不到的。

  “大哥,”胡秋青望著蘇翎,“再給弄點吃的?!?p>  蘇翎眉毛一揚,隨即沖祝浩一揮手,祝浩立即出去預(yù)備。這光顧著看人,卻忘了這胡秋青的習(xí)慣,有肉無酒可以,有酒無肉可是不行。好在后面伙房隨時都預(yù)備有吃食,有趙毅成的哨探總部在,那些哨探無一不是匆匆來去,這飯食是可以隨時提供的。

  不一會,祝浩便端上幾大碗,都是燉得熟爛的。那胡秋青也不客氣,伸手便撈出一塊肘子,大口地吃著??吹贸觯锴嗍窃S久未吃上這樣的飯食了。

  胡秋青一口酒一口肉,轉(zhuǎn)眼便消滅了肘子,這才放慢速度,說道:“大哥,這次去,我先到的是蒙古宰賽部?!?p>  “就是被努爾哈赤俘獲的宰賽?”趙毅成問道。

  “是?!焙锴嘤謸破鹨粔K,不過總算有些斯文了。

  當(dāng)初派出的三隊人馬,分做三個方向往蒙古境內(nèi)迂回而進。胡秋青走的是東海、海西一線,為避免與努爾哈赤沖突,從北面繞了很大一個圈子。能在冰天雪地中翻越大山,本身便是個奇跡。

  “去年冬,在山里我們就死了四個。”胡秋青放下酒碗,慢慢說道?!斑€好那個向?qū)Р诲e,沒有迷路。到了開春,才走出山里。一出山,便被不知哪個部落的人殺了三個。我們剩下四個人死命向南奔,好容易才擺脫掉。除了珠子,其余的都丟了?!?p>  這番輕描淡寫,細想起來,該是何等的險惡。

  “后來,我們終于見到了宰賽部落的一個首領(lǐng)?!焙锴嚯p眼望向空中,似乎又回到當(dāng)時的情景。

  蘇翎與趙毅成都在一旁靜聽,沒有打斷胡秋青的回憶。當(dāng)初蘇翎僅僅是派給他們?nèi)犎笋R一個大概的任務(wù),與蒙古人取得聯(lián)絡(luò),若是可能,可以相機而變。

  “我們拿出一半的珠子,那個首領(lǐng)答應(yīng)見我。我們談了半日,算是知道了一些蒙古人的詳情?!焙锴嗾f道。

  胡秋青接下來,將所了解的蒙古部落情形一一講述出來,蘇翎與趙毅成則仔細聽著,對于相隔甚遠的蒙古人,算是有了初步的印象。

  蒙古人此時在與大明朝的關(guān)系上,是時好時壞。好的時候便在馬市、木市上交換各自所需,壞的時候,便會縱馬南下,搶掠漢地。由于蒙古境內(nèi)都是一些分散的部落,分別由幾個大的首領(lǐng)控制,這很難形成一個統(tǒng)一的態(tài)勢。這是由其生活習(xí)慣與地勢決定的。

  遼東與努爾哈赤對峙,這蒙古部落便成為一個雙方都在爭搶的盟友。誰得到蒙古的支持,在遼東的態(tài)勢便居于強勢。但蒙古部落本身便是散亂的,這便形成蒙古部落不同的態(tài)度。

  位于察哈爾的蒙古部落是以林丹汗為主。林丹汗是蒙古成吉思汗的子孫,在蒙古各部中人口最多,勢力最強,蒙古的其它部視他如皇帝一般,地位居于蒙古各部之上。最初林丹汗的態(tài)度不是十分明朗,一邊接受大明朝的賞賜,一邊又與努爾哈赤互通使者,保持聯(lián)絡(luò)??梢哉f這是整個蒙古部族的一個明顯特征,各部幾乎都是這般做法。

  但林丹汗的態(tài)度,在努爾哈聯(lián)手科爾沁蒙古,向開原、鐵嶺推進的時候,林丹汗的態(tài)度便有了轉(zhuǎn)變。萬歷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天命四年)十月二十二日,林丹汗以蒙古四十萬英主青吉思汗(仍元始祖故稱)的身份,向努爾哈赤提出了警告。大意是說,廣寧一帶是他的地界,若是努爾哈赤膽敢入侵廣寧,蒙古騎兵將毫不客氣地殺向后金境內(nèi)。

  兩個月以后,萬歷四十八年(公元1620年,天命五年)正月,努爾哈赤與林丹汗在相互致書時又起了沖突,努爾哈赤毫不客氣地指責(zé)林丹汗貪取明朝的賞物,受明廷的利誘。這般口氣讓一向高傲的林丹汗如何忍得?

  林丹汗大怒之下,將努爾哈赤的使臣武巴什扣押起來。而努爾哈赤自然毫不示弱,先后扣押了察哈爾蒙古五名使者。自此,察哈爾林丹汗與后金國大英明汗努爾哈赤便成了勢不兩立的仇敵。

  林丹汗之所以翻臉,是因自從努爾哈赤最初崛起時,蒙古的科爾沁鄂巴、明安等貝勒先后歸附。這些原本是林丹汗麾下的部族的反叛,自然會使林丹汗不高興,而隨著努爾哈赤帶領(lǐng)八旗兵不斷地向西,明軍不斷丟成失地,使得以往在大明朝與蒙古之間的馬市、貿(mào)易等等統(tǒng)統(tǒng)斷絕,這些將給林丹汗帶來每年價值百余萬兩損失。同時,蒙古上層貴族的日常所需也陷入來源稀缺的境地。若努爾哈赤繼續(xù)征占遼沈、廣寧,而大明再敗,這蒙古與大明的貿(mào)易將徹底消失,蒙古人日常所需毫無得到的希望。這一切,都是林丹汗最終擺明了態(tài)度。

  蒙古部族的另一部分,是位于科爾沁的蒙古部族,例如鄂巴、莽古思、明安、孔果爾等貝勒,則早早地帶著族人納入努爾哈赤的麾下。林丹汗的察哈爾蒙古與科爾沁蒙古,成為兩種態(tài)度截然不同的部族。

  剩下的位于喀爾喀的蒙古部族,扎魯特、奈曼、敖漢、巴林、克什克騰等部,還處于觀望階段,沒有明顯地倒向一方。努爾哈赤或以金帛或以聯(lián)姻的辦法來盡量爭取這些蒙古部族的歸附。而大明朝也通過賞賜、關(guān)市貿(mào)易等,拉攏這些搖擺不定的蒙古各部。

  當(dāng)然,此時出現(xiàn)的蘇翎,代表著千山堡,也在這場拉攏中踏進了一只腳。

  在努爾哈赤對大明遼東開戰(zhàn)初期,喀爾喀蒙古部族收了努爾哈赤的財務(wù),對努爾哈赤的軍事行動給予支持。攻打撫順時,喀爾喀蒙古部族中的乃蠻、炒花等部便出兵進犯長永堡(沈陽城西南),而宰賽、煖兔等部族則統(tǒng)兵駐扎在遼河岸,向大明朝討賞。這最初使得大明朝兩邊都照顧不上,手忙腳亂。

  但在大明朝開始公布賞格,規(guī)定有能擒、斬努爾哈赤者,賞銀一萬兩時,喀爾喀蒙古的乃蠻、炒花各部又轉(zhuǎn)到大明一邊,愿意聽從朝廷旨令??蛇@沒多久,薩爾滸大敗北,蒙古各部又轉(zhuǎn)變態(tài)度,當(dāng)時連察哈爾的林丹汗都派出十萬大軍,襲擾廣寧東西及山海關(guān)迤西各地。其中的宰賽、煖兔的二十四營蒙古也靠向努爾哈赤,并在開原一戰(zhàn)時給予配合。當(dāng)然,努爾哈赤也格外大方,開原的余財“十?dāng)?shù)萬”被分給宰賽、煖兔和炒花各部。

  緊鄰開原、鐵嶺一帶那些搖擺不定的蒙古部族很快便察覺到,努爾哈赤的野心遠不止目前的戰(zhàn)績。同時,這些蒙古部族本身也開始嘗到了努爾哈赤勢盛的后果。

  大明朝在萬歷四十三年(公元1615年)時,便在遼陽的長勇堡開設(shè)木市,邊墻外從廣寧到遼陽,所有以游牧為生的蒙古部落,都從木市得到大量的銀兩賞賜與日用補給。而蒙古的馬、牛、氈、革等土產(chǎn),也在這里交換成漢地的出產(chǎn),例如日常所需的布、帛、鍋等。但努爾哈赤若是再向明朝進軍,這些可就全部成了泡影。正當(dāng)喀爾喀蒙古各族開始猶豫的時候,大明朝也因擔(dān)心蒙古與努爾哈赤的聯(lián)手,再次給予賞賜與拉攏,使得這些跟隨努爾哈赤步伐的蒙古部族再次倒戈。

  是故后來便有宰賽貝勒父子聯(lián)合扎魯特的色本、巴克、巴雅爾圖、岱青、科爾沁明安貝勒的兒子桑葛爾寨等,統(tǒng)率一萬多蒙古騎兵,增援鐵嶺之戰(zhàn),但全軍敗北。宰賽父子、巴克、色本等貝勒及一百五十多人被努爾哈赤俘獲??梢惨虼艘粦?zhàn),宰賽部族便被努爾哈赤以人質(zhì)在手,變相控制了。

  宰賽貝勒是喀爾喀各部中地位最高的首領(lǐng),其余各部均以其馬首是瞻。這下努爾哈赤占了主動,逼迫喀爾喀部蒙古與后金天地盟誓。這之后,努爾哈赤便將宰賽的一個兒子喀什克圖及被俘的一百人和扎魯特的色本貝勒放回,但宰賽本人卻仍然軟禁在赫圖阿拉。

  當(dāng)然,在釋放的那一天,所謂的大英明汗,賜給喀什克圖貂皮緞子皮襖,猞猁猻皮罩,暖帽、腰帶、靴子、布衫、褲子,馬鞍子等,完全是一副恩賜的嘴臉。就在這一天,努爾哈赤明言,將在攻占廣寧之后,釋放宰賽。這將努爾哈赤的野心大白于天下。

  胡秋青的這一番講述,說得蘇翎與趙毅成是暈頭暈?zāi)X,大概意思是明白的,但那一連串的名字,在胡秋青的蒙古語發(fā)音中說出來,確實難以記住。好在宰賽這個名字是很容易的。

  “那么.....”蘇翎看胡秋青又倒?jié)M一碗酒,略停一下,等胡秋青喝完,才接著問道:

  “見到那個叫什么....喀什克圖了么?”

  “見到了?!焙锴帱c點頭,說,“我又拿出了十粒珠子,才得到引見。”

  “此人如何?”趙毅成忙問。

  “是個勇士?!焙锴嗄樕下冻鰩追仲澰S,“我將來意一說,他雖沒有當(dāng)即答復(fù),但看上去卻沒有頭一個首領(lǐng)的那般嘴臉?!?p>  蘇翎與趙毅成都等著靜聽下文。

  “第二日,喀什克圖再次見我時,態(tài)度就要好得多。他說,雖然不知蘇將軍......”胡秋青望向蘇翎,這當(dāng)然指的便是大哥。

  “雖然沒見過,也不知有多少人馬,但他愿意試一試。被俘的恥辱不會藏在心里的,只要我們能攻下赫圖阿拉,救出他父親宰賽,他會召集全部喀爾喀蒙古部族的三萬騎兵,圍殺努爾哈赤。”

  蘇翎與趙毅成聽到這話,都是一震。這最初僅僅是試探的小小希望,竟然能得到如此明確的答復(fù),怎能不為之一振?

  “不過,喀什克圖也說了,若是蘇將軍沒這個本事,這事便算是一陣秋風(fēng)罷了。”胡秋青說道。

  蘇翎與趙毅成相互看了一眼,點點頭。確實,草原上相信的便是力量,沒有這個,說的話便真還不如風(fēng)過??κ部藞D能給這初來的陌生人這樣的答復(fù),已經(jīng)算是奇跡。

  “后來,”胡秋青繼續(xù)說道,“聽說我要去見林丹汗,喀什克圖還專門派了幾十個蒙古騎兵護送,那些珠子也沒要,連原來那個首領(lǐng)拿去的,也都還回來了?!?p>  “嗯,此人還算有些遠見,不是鼠目寸光之輩?!碧K翎說道。

  “林丹汗如何?”趙毅成催問道。

  “不愧是成吉思汗的子孫,排場很大,也很傲慢?!焙锴嗾f。

  “結(jié)果呢?”趙毅成似乎等不及了。

  胡秋青看著蘇翎,笑了笑,說:“我是按大哥交待的說法,跟他說了?!?p>  “他答應(yīng)了?”趙毅成沒有讓胡秋青說出細節(jié)。

  胡秋青點點頭,說:“是的。雖然態(tài)度讓人不喜,但說話還是講道理。但條件還是那一個。”

  “什么條件?”蘇翎也有些急迫。

  “攻占赫圖阿拉。只要消息傳到,林丹汗便會帶著十萬蒙古騎兵支援?!?p>  這又是一個微小的希望成為現(xiàn)實。

  “但,臨走時,林丹汗說過,若是在這之后,做不到我們說的......”胡秋青略略一停,看了看蘇翎與趙毅成,這才接著說道,“那十萬騎兵便不會回去。”

  這算是較為客氣的威脅了。蘇翎與趙毅成又相互瞧了瞧,明白這句話帶來的將是另一種隱患,這可是以往未曾考慮的。

  不過,眼下還算是好消息,剩下的,便看蘇翎如何帶著千山堡的騎兵,做到蒙古騎兵支援的先提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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