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琴師
念兮想了想，大大方方地走過來，紀(jì)曉梅如玉般潔白的身體浸在水中，裊裊婷婷的水汽上升，迷離了紀(jì)曉梅的臉龐。
于朦朧之中，紀(jì)曉梅的臉開始幻變，念兮好像看到了娘親，雖然她知道得很清楚，根本不是娘親，只不過是與娘親長得很相像的另一個人罷了。
端起浴桶旁邊的盆子，將盆里的玫瑰花瓣全灑入水中。
花瓣鋪散于水中，遮住了紀(jì)曉梅的胴體，藥味與花香摻合一起，形成特殊的氣味。
這味道，竟也這般像娘親的。
吸入，只覺得五臟六腑被打通了一般，清爽無比。
“娘親，我也要洗?！庇褙懷垧?，連洗浴都要與母親爭。
念兮提醒道：“這可是藥浴，專門治療病疫的?？刹荒芑煜戳恕！?p> 玉貞便趴在浴桶邊上，手掌往水中一拂，水花濺起，問：“娘親，這水澆在皮膚上，涼涼的，刺刺的，好像切了洋蔥一般。娘親不會不舒服嗎？”
“娘親是帶病之身，可是越洗越舒服的?！奔o(jì)曉梅笑道，然后盯著念兮看，“念兮，你要是我的親侄女就好了，我就可以帶你在身邊，而玉貞也算有個伴兒了?！?p> 明明就是你的親侄女，可你卻不知道，念兮眼眶浮出一滴淚來，對前世娘親的思念越發(fā)強(qiáng)烈，不覺試探地問道：“其實(shí)我倒真認(rèn)了一個干娘?？上В艘巡辉诹?。”
“哦？”紀(jì)曉梅將水花澆在自己臉上，念兮喃喃道：“我干娘叫紀(jì)綰瑤?！?p> 一聽到這個名字，紀(jì)曉梅的手一抖，舀子里的水傾瀉倒下，淋得她的眼睛都睜不開。
“朱夫人，是你的干娘？”紀(jì)曉梅嘴唇抖動，臉色慘白。
看到紀(jì)曉梅這么夸張的表情，可見于她心里，她還是在意紀(jì)綰瑤這個姐姐的。念兮舒了一口氣，倒也沒枉費(fèi)念兮認(rèn)她為姨母。
“是啊，朱玉華是我好友，所以，我便認(rèn)了玉華的娘親為干娘?？上О?，干娘與玉華都死得好慘呀?！蹦钯忸D了一下，看到紀(jì)曉梅眼中流露著愧疚，“對了，姨母，你如何會知道，紀(jì)綰瑤便是朱夫人？”
紀(jì)曉梅神色變了下，終歸是不敢承認(rèn)：“我……我……我也聽說過朱門的這件血案，因?yàn)樯罡胁黄?，朱家人生平極少過問政事，一心求醫(yī)，誰知，竟與通敵叛國扯上關(guān)系?！?p> “這分明就是冤枉。害他們的人，是楊明曦！”念兮眼中射出仇恨來。
紀(jì)曉梅一怔：“你指的是信陽侯？不會吧，信陽侯可是年少英雄，上回江南水災(zāi)，他也是出力最多的，他可是好人哪?！?p> “姨母，好人壞人，可不是寫在臉上的?！甭牭郊o(jì)曉梅竟擁護(hù)楊明曦，念兮氣得嘴唇都抖動起來。
可她除了強(qiáng)壓下火氣，還能怎么樣？
楊明曦表面上，當(dāng)真是偽裝得極好，人人都夸他是正人君子，溫潤如玉，為民請命的大英雄。
可誰又知道，他金玉的外表之下，竟藏匿了一顆如此骯臟的心！
“念兮，如果你認(rèn)定信陽侯是壞人，是兇手，就一定是，姨母無條件支持你！”紀(jì)曉梅拍了拍念兮的肩膀，深深地說。
念兮既然是姐姐的干女兒，又如此乖巧善良，斷然不會說謊話，紀(jì)曉梅選擇相信她。
這讓念兮非常感動，這可是她與姨母第一次見面，姨母若是真不相信她，她也可以理解，可也許是上天的安排，姨母竟選擇了相信。
“我也相信你，念兮?！庇褙懗炜論]了揮拳頭，“聽說，姐姐與楊明曦關(guān)系挺好的。若是楊明曦果真是個大壞蛋，改日入宮時，讓姐姐不要再理?xiàng)蠲麝亍！?p> “真的？”念兮眼睛一亮，好像找到了一絲希望。
要知道，謝玲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最寵，楊明曦為了升官發(fā)財，可是想盡了辦法討好謝玲，若是失去了謝玲的幫助，楊明曦的力量，就失去了極大的倚靠。
“當(dāng)然是真的。”玉貞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那么，請先受念兮一拜！”念兮跪下，馬上被玉貞扶起來。
“你這是干什么，是朋友，就不要講這些！”玉貞生氣了。
念兮扯了下玉貞的衣袖，玉貞這才回頭一笑：“好了，好了，我假裝生氣的啦。”
雖然謝玲如今可是貴妃，就算是親姐妹要進(jìn)宮見她，最多也是一個月一次。就算讓玉貞見到了，謝玲也未必會真聽玉貞的。可是，玉貞有這份心，念兮已是極高興的了。
藥浴完后，紀(jì)曉梅臉上白里透紅，有精神多了。玉貞便向她請示，要搬到穆家住幾日。說是要有個伴，一起讀書才開心。
紀(jì)曉梅當(dāng)然知道她為何要“逃”到穆家去。自己的女兒這點(diǎn)小心思，她要是還不知，就白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娘了。
這個任性的女兒，只怕是讀書是假，逃婚是真吧。
“林家二公子可當(dāng)真不喜歡么？”紀(jì)曉梅直接點(diǎn)破了女兒的“詭計(jì)”，“京城多少女子搶著要呢?！?p> “京城也多少男子搶著要我呢?！庇褙懣刹慌录薏怀鋈?，她可不想為了一個男人，而被人當(dāng)成了棋子。
“唉，也罷，你去穆府住上幾日，說不定，與念兮在一起久了，你會懂事些。”紀(jì)曉梅嘆了口氣，當(dāng)下便與念兮商定了，什么時候親自上穆家一趟，與穆老太太先說明此事，征得了老太太同意，才讓玉貞搬進(jìn)去。
“祖母一定會很高興的?！蹦钯獯稹＿@倒也是，穆老太太可是非常喜歡玉貞的，每次玉貞來，都拉著她一聊就是半天。玉貞要是住穆府上，老太太可有說話的人了。
這老人嘛，要求不高，只要有個人能陪她聊聊天，不至于寂寞便好。
正說著，奴婢來報，“少爺回來了。”
“走，帶你去見見我哥哥?！庇褙懹质且荒槦岢罉?。
可是念兮拒絕了：“晚了，我也要回去了，回頭還要去山上采藥草呢，只怕來不及。”
玉貞失望極了，“那我送你出府?！?p> 二人辭別了紀(jì)曉梅，走出正廳時，一陣優(yōu)美的琴聲傳來。
那琴聲時而像流水涓涓，寧靜淡泊，時而如激烈飛瀑，狂響一片，仔細(xì)聽，那琴聲好像是粘在手掌上一樣，節(jié)奏的高低起伏運(yùn)用自如，念兮不覺被琴聲吸引，朝樹下看去。
只見樹下是一個年紀(jì)大約十七八歲的少年，長發(fā)飄瀉如瀑，眼瞳漆黑如墨，潔白如乳的臉上兩道淡淡的竹葉眉，清新而淡雅，一襲天青色長衣廣袖，在繡竹葉的腰帶圍系下，襯出他的婀娜身姿。
他就這樣坐在樹下，微瞇星眸，長發(fā)隨風(fēng)飄飛，在優(yōu)美的音樂之下，如夢如幻，如詩如畫。
玉貞道：“看哪，那位便是我哥哥?！?p> 她介紹自己的哥哥之時，如此之自豪，好像生怕念兮沒注意到她哥哥一般。
念兮靜靜聽著，那少年看都沒看她們一眼，清高而倨傲，念兮有些難堪，可音樂實(shí)在太美，她不舍得馬上就離開。
“這琴聲好像山谷之清泉，無瑕之美玉。的確不愧是琴圣啊?！蹦钯獍l(fā)出由衷的感嘆。
可是，琴聲忽然就止了。
那少年忽然眉毛一皺，手指重重往琴弦上一撥，琴聲發(fā)出一個重音，片刻之后，他站了起來，冷冽而肅殺的目光如秋風(fēng)卷落葉一般，朝念兮射來，冷冷地道：“無知小兒，還敢妄談琴藝?！?p> 念兮一怔，好半天，才意識到，他是在罵她！
“你不是我，如何不知道我不懂琴？”念兮很生氣，他這是什么意思，憑什么說她是“無知小兒”，才第一次見面，也不問好，就罵她，也太沒德性了！
“琴者何其高深，怎么會是你這種目光短淺的女子所能識透的。”他冷哼一聲，輕蔑地抱起琴，轉(zhuǎn)身就走，好像多呆一會兒，就玷污了他一般。
念兮感覺這一年來，她學(xué)會得最多的，便是淡定。只是不想，還是被他這狂傲的樣子所激怒，對著他的背影恨恨道：“這世間就是被你這種清高的人敗壞的?！?p> 也不知那少年聽到了沒有，只看到他停了一下，可沒有轉(zhuǎn)身，過了片刻，他便抬腳走了。
“哥哥，哥哥。”玉貞怎么叫他，他也不應(yīng)。
念兮氣極，拉住玉貞道：“你別叫了，他不知為何，對我這般生氣。他看到我跟你在一起，哪里還會回來？只怕當(dāng)我是瘟疫了一般?！?p> “呸呸呸！你盡胡說，‘瘟疫’二字是可以胡亂咒自己的嗎？唉，我只是有些不理解，我昨晚告訴過哥哥，今日你會來，哥哥應(yīng)該早知道，你就是念兮，為何還要對你這般冷漠。好像故意要與你吵架一般?！?p> 念兮卻不愿意繼續(xù)談起這個討厭的男人從而影響自己的心情，馬上轉(zhuǎn)移了話題，“玉貞，聽說你有一塊閑田，自己用不了，賣了又嫌價格低，暫時還荒廢著，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