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惡意滋長

　　在張辰戴上孫悟空面具的時候，麥克·塞特羅斯男爵正在倫敦的一場宴會上發(fā)表演講。

　　女士們、先生們：

　　讓我們舉杯感謝伯爵熱情的款待。

　　我叫塞特羅斯，當然，現(xiàn)在很多人叫我滿清的忠犬。（笑聲）

　　只是我胸前的勛章告訴這些人，首先，我是女王陛下的走狗。（麥克挺了挺胸膛，聽眾們獻上了參差不齊的掌聲。）

　　作為女王陛下的走狗，我為陛下遠征東亞，與軍隊一同打到滿清的首都，作為談判代表被滿清政府扣押，在挺過滿清酷刑后贏得了他們的尊敬，從而受到了不錯的對待。這是我回國后一直給大家講述的事實。

　　所以，大家稱呼我為日不落帝國的英雄。

　　我只是犧牲在滿清土地上眾多勇士的縮影，我無比自豪。直到前段時間，我的一位中國朋友找到了我。

　　我和那位朋友聊了許久。

　　在此之前，和諸位一樣，我一直認為，我所參與的戰(zhàn)爭是神圣而正義的，是文明對野蠻的征服，是上帝無上的意志。

　　可現(xiàn)在，我不這樣認為。

　　我比諸位要更了解那個古老的東方國度，隨著我對那古老國度了解的不斷加深，一個問題就出現(xiàn)在了我的大腦里。

　　誰是野蠻，誰是文明。

　　大航海時代，文明而勇敢的歐洲紳士，探索著整個世界，以貿(mào)易之名。

　　非洲、美洲、亞洲……

　　很快的，文明面具下的嘴臉變了。我們帶去的不是先進的技術(shù)、財富、友誼，而是火炮、屠殺、劫掠。

　　殖民。

　　世界無限大，而中心在我們的腳下。

　　我們征服了世界，我們是日不落帝國。

　　我們?yōu)榇硕湴痢⒆院?、榮耀。

　　但是，我想問：

　　搶劫、殺人、強奸、欺騙、盜竊、縱火……

　　這個值得我們驕傲、自豪、深感榮耀嗎？

　　（麥克頓了頓，環(huán)視在場聽眾的表情，有早有預(yù)料、有驚訝、有不屑、有略微的憤怒。）

　　我們覺得是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世界，其實在大航海時代開始前百年的時間，中國的航海家就已經(jīng)抵達過好望角。但是中國的航海家給予土著們的是幫助與和平。

　　中國人信奉一種君子之道的東西。

　　我們很難理解這個東西，但是事實上，這個東西要比我們所說的紳士文明要高尚數(shù)倍。

　　向往善良、愛好和平、喜歡給予。

　　這樣的人被我稱之為野蠻。

　　所以我們文明的劫掠并燒毀了他們宮殿。

　　在場的士兵沒人會說出那些詳情，因為圓明園的遺跡上隱藏著上帝才知道的丑惡嘴臉。

　　但是時間會證明一切，百年之后，這段塵封的往事必將成為不列顛之恥。我們博物館里的藏品，就是我們罪惡的證物。

　　女士們、先生們，所以我開始發(fā)表這樣的演講，我成立了塞特羅斯貿(mào)易公司，我將我們掠奪而來的藝術(shù)品送回中國，今晚，我們尊貴的伯爵大人贈送給我了一副從圓明園流出的中國畫。這是伯爵大人耗費20英鎊從一個酒鬼手中買來的。

　　（麥克邊說邊向晚宴的主人伯爵點了點頭，伯爵禮貌地做出了回應(yīng)。）

　　伯爵大人將這幅畫贈送給了我的公司，我的公司將飄洋過海將此畫送還中國。

　　讓我們?yōu)椴舸笕说目犊c善良干杯。（所有人向伯爵舉杯）

　　諸位，伯爵無私的精神讓人感動，然而中國有句古話叫做“來而不往非禮也”，伯爵大人的行為讓我的中國朋友感動，作為回禮，我中國的朋友為伯爵先生準備了一枚銀質(zhì)的君子勛章。（麥克拿出精美禮盒里裝著的勛章）

　　我說過，君子是中國人對道德最高尚的人的稱呼，而這枚君子勛章則是清國皇帝直屬部門——尚虞備用處專門獎勵給品行高潔的人的勛章。

　　麥克將勛章呈遞給伯爵，熱烈的掌聲在宴會廳中爆發(fā)，畢竟是伯爵的宴會，眾人自然不會吝嗇對主人贊美的掌聲。

　　麥克走到人群中，他四處發(fā)表此類的演講已經(jīng)有些日子了，雖然倫敦也有不少人認同他的觀點，或者對他的觀點抱有善意，但是目前還是少數(shù)，算是異端。

　　國家強盛的時候，各種思潮涌動，與主流思想不符的自然也有，原本同情殖民地思想也有，但終究不成氣候?，F(xiàn)在經(jīng)麥克的奔走，逐漸也有些人公開或者偷偷的支持。

　　但這一切對麥克來說，只是自己公司的生意。

　　公司按照載恒的指示成立的，但是麥克是實實在在擁有公司股份的，麥克在倫敦乃至巴黎大肆低價收購圓明園文物，這些文物都會回流到中國，這是能賺大錢的，中國的文物在現(xiàn)在的歐洲賣不出很大的價錢，畢竟歐洲對中國了解并不多，更別說大規(guī)模涌入的這批搶劫得來的文物。但是這批文物在中國真正懂行的人的眼里可算是無價之寶。

　　這些文物賣回中國的差價，雖然麥克只能分一小部分，但對任何一個個人來講都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

　　一個身著上尉軍官制服的青年走到麥克的跟前，麥克不由有些緊張，環(huán)視四周，看到以仆人身份跟他來的老七在注視這邊才放下心來。

　　軍隊中多是強硬派，對于麥克的言論大多數(shù)人是難以接受的，之前也有軍人找茬的事情，但都被老七輕松搞定。所以麥克不著痕跡的向老七的方向靠過去。

　　過來的軍官出乎意料的向麥克友好的行禮，麥克回禮。那年輕的高大軍官便開了口：“塞特羅斯先生，您說的很好，很多我想不明白的道理都被您說了出來?！?p>　　麥克沒想到軍隊里還有人保持這種想法，好在不是要找自己麻煩，于是完全鎮(zhèn)定下來，擺出演講時的高深模樣說道：“謝謝，不知閣下是？”

　　“哦，抱歉，我太激動了?！避姽俜€(wěn)定了一下情緒說，“我叫亞瑟·道爾，這次對滿清的戰(zhàn)爭我也參加了，還到過圓明園。”

　　“哦？看來我們某一個時刻都在異國他鄉(xiāng)?！丙溈嗽俅蜗騺喩辛硕Y。

　　亞瑟回禮后急著說：“但是我沒有參加搶劫，那不是一個紳士、一個軍官應(yīng)有的做法?！?p>　　“為您的正直和善良干杯?！丙溈伺e了舉手中的酒杯，將酒一飲而盡。

　　“謝謝。事實上我最好的朋友也死在了滿清的京城，當然，他在被清國人割去頭顱前，屠殺了整整一個村子的村民，所以我并不打算為他報仇。但是我的內(nèi)心一直很糾結(jié)，不知道怎么去看待清國人。今天聽了你的演講我終于明白。是我們的錯，清國人或者說大部分殖民地的人是無害的，而我們被貪婪蒙蔽了雙眼。”亞瑟向麥克單方面傾訴了心聲，麥克是個不錯的傾訴對象，會在合適的時候給人回應(yīng)。

　　亞瑟一番傾訴后覺得心中淤積的不快一掃而空，在當晚寫給自己哥哥的信中寫道：“親愛的查爾斯，替我向瑪麗問好，感謝你用我的名字給你的第二個孩子命名。今天我遇到了一位帝國英雄，他是位真正的紳士，與他談話讓人受益匪淺……”

　　而麥克在回到家后對老七說：“能夠低價收購或者捐贈的圓明園藝術(shù)品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了，我覺得我們的計劃要進入下一個階段了。來自圓明園的詛咒會讓持有這些藝術(shù)品的人恐懼，從而讓我們能夠更快的低價收購藝術(shù)品?！?p>　　老七回答道：“主子說過，那個方法用起來還是要慎重一些的，強硬的手段容易激起反彈，反而會讓更多的人對我們產(chǎn)生反感?！?p>　　“反正決定權(quán)在你，我就是想更快的完成主子交待的任務(wù)。”

　　“也好，主子也說過：讓人憐憫不如讓人恐懼?！?p>　　當晚，參與過火燒圓明園的查理少尉在自己家的起居室弄丟了自己的頭顱。沒有頭顱的尸體跪在他從圓明園搶來的花瓶前面，擺出了一副懺悔的模樣。

　　紫禁城的景仁宮內(nèi)，躺在床上的玫太妃抓著載恒的手說：“我要去見你皇阿瑪了。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

　　“額娘，沒事的?！陛d恒懂事的拍著玫太妃的手。

　　載恒被綁架的事情使得玫妃心力憔悴，而咸豐皇帝的死則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倒在病床上的玫妃此時已經(jīng)沒有了什么生氣，饒是不懂醫(yī)術(shù)的宮人也都能看出她離仙去不遠。

　　對于這個算是自己生母的女人，載恒心情難以言喻。她不是一個適合后宮爭斗的人。甚至說，她是向往與皇帝之間的愛情的。與古時候的女人一樣，愛情一詞對于她們來說太過遙遠，只是嫁了一個人，便想著琴瑟相和、全心全意的共度一生。嫁入帝王之家，是她的幸運，不必為家事奔波，自然和皇帝之間也曾經(jīng)過了一段幸福的時光。嫁入帝王之家又是她的不幸，最是無情帝王家，能有幾個皇帝會全心全意的只待一人。

　　還很年輕的玫太妃抓著兒子的手，說道：“你太聰明了，從出生就不似一般的嬰孩，所以額娘知道未必勸得了你，但是額娘還是要勸你，有些事情不要去爭，你身份尊貴，安穩(wěn)富貴一輩子是別人幾世也修不來得福分。”

　　載恒努力拿出認真得表情，輕聲說：“兒子知道了，兒子聽你的。”

　　玫太妃卻搖了搖頭，嘆口氣說道：“你與我不親，我不怪你，我就是太在乎皇上了，不夠關(guān)心你，皇上……”玫太妃碎碎念的語氣逐漸沒了聲音。載恒將玫太妃的手放回了床上，徑直走到了屋外。屋內(nèi)侍女蘭晴的哭聲終于傳了出來“主子……”

　　載恒向探頭探腦的李福招了招手，李福湊過來小聲說道：“莞貴人那邊要生了，咱們的人手已經(jīng)準備好了?！?p>　　“嗯，讓莞貴人走的安詳些?！?p>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