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生存
潁州府城西門響起槍聲的時候,梁小姐正有些焦慮的坐在梁知府的書房里。她將事情的前因后果講給梁知府后,第一次被梁知府罵了糊涂。
“糊涂啊,思婭,你可真是糊涂啊。”梁知府叫著梁小姐的閨名,聲音中竟然頗有惋惜。
梁思婭從未被父親如此說過,倒是有些不服氣,道:“此計雖然并不穩(wěn)妥,但為父親計,卻是最周全的。”
梁知府卻道:“平日是我太嬌慣于你了,你雖聰慧過人,但對世間險惡并不了解……”
“女兒是知道人之初性本惡的。”
“不,你不知道……”梁知府搖了搖頭,“原本是怕你對他動心,故而未向你說明。你可知那蘇毅恒來咱們潁州府對陣捻軍所為者何?”
“父親你瞎說,我對誰動心?”梁思婭臉一紅,未等梁知府回答又問道,“所為何事?”
“蘇毅恒有一個未過門的妾室,全家被捻匪給屠滅,那妾室也跳井自盡,所以蘇毅恒來是為了給妾室報仇?!?p> “給妾室報仇?”梁思婭震驚之余,不由再向父親確認這讓人震驚的消息。得到父親的肯定,梁思婭甚至有一種恍然若夢的感覺。
盡管梁思婭是個女子,但在她固有的觀念中,為小妾報仇還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這個看似奸詐,又有些輕浮的男人,為了自己心愛的人,甘愿自陷險地,直面橫行天下的反賊,用自己的智慧做刀,斬向敵人,這是只有戲文里才會有的故事,現(xiàn)在被梁思婭親眼所見。
在梁思婭還沉浸在對蘇毅恒感官巨大的顛覆而帶來的震驚中時,梁知府的話又把她拉回了現(xiàn)實,“你可知當日去蘇毅恒小妾家殺人的是誰?”
父親這樣問,那一定就是自己認識的人了,聰明如梁思婭瞬間就有了不好的預(yù)感,但還是下意識的問道:“是誰?”
“正是被你放走的,帶著齊天大圣面具的張猴子?!?p> 我救了十惡不赦的大壞蛋?盡管梁思婭早有準備,但還是被這樣的事實打擊的有些頭暈。
這邊張辰倒是將計劃落實的十分透徹,接受過特警突擊訓(xùn)練的張辰,對布防和結(jié)構(gòu)清楚的城樓從內(nèi)部進行突破幾乎沒有什么困難,在登上城樓并布置了撤退方式后,張辰才終于放開火力。
槍聲大作中,早就注意到此處混亂的捻軍斥候終于大著膽子接近了城門。視力好的斥候已經(jīng)看到了城頭上帶著齊天大圣面具的張辰。
“是張猴子!”有斥候喊道。
斥候們紛紛抽出弓箭向城頭散射為張辰掩護。
暴露了位置的張辰開啟了一手手槍一手單刀的近戰(zhàn)模式,邊廝殺邊對著城下捻軍喊道,“眾兄弟快上城頭,占領(lǐng)城門,破城就在今日?!?p> 捻軍斥候終于靠近城墻,也在火把的照耀下發(fā)現(xiàn)了墻上被張辰布置的繩索。
捻軍馬隊中,能做斥候的無不身手了得。潁州城墻并不十分高大,頃刻間,十數(shù)名斥候就在張辰的掩護下上了城頭。
自城頭上望去,捻軍圍城的前鋒部隊也開始動了起來。
“殺?!蹦碥姵夂蚋悠疵膹P殺。而獄卒帶領(lǐng)的知府衙門三班兵役,也終于殺到。
張辰可不想捻軍真的破城。他深知就捻軍的軍紀,捻軍攻破城池對城中百姓來說簡直就是災(zāi)難。于是在知府衙門兵役正猛烈之時,張辰喊道:“弟兄們,事不可為,撤吧。”說完第一個繩降下了城墻。
捻軍斥候正承受著知府衙門兵役巨大的進攻壓力,張辰主張撤退后,眾人自然從善如流。
等眾人撤下城樓,捻軍前鋒部隊終于趕到,但此時破城時機已失,接戰(zhàn)片刻后只能無奈退去。
回了捻軍大營,盡管錯失破城時機之事氣的田千軍直拍大腿,但是田千軍對張辰的表現(xiàn)還是給予了高度的評價,而且在捻軍與太平軍之間信任度降到冰點的時間點上,張辰的回歸正是時候。
第二天朝霞滿天,太平軍營中炊煙升起的時候,一匹馬迎著朝霞來到太平軍營,馬上騎士在如今尚未回暖的時節(jié)赤裸著上身,背負荊條,策馬而來。
看清騎士臉龐的太平軍的營防衛(wèi)士瞬間開始全神戒備。因為那騎士臉上分明帶著齊天大圣的面具。
張猴子來負荊請罪的消息迅速的傳遍了太平軍的大營,凡是自認為是英王親信的將校都氣勢洶洶的圍到英王帥帳周圍。
盡管英王說那刺客是清妖出的一箭雙雕之計,但是太平軍對致使英王受傷的張猴子還是沒有好感。
然而臉色蒼白的英王卻親自從帥帳中出來,扶起請罪的張辰,并解掉他身上的荊條,還從親衛(wèi)手中取過自己的披風披在張辰身上。盡管張辰覺得英王陳玉成對自己的行為更像是做給人看,但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感動。第一次,一個歷史書上冰冷的名字,在他親身感知的世界里露出了一絲溫情。
扶起張辰的陳玉成并沒有放開張辰的手,兩人互相攙扶著,如果不知前景如何,現(xiàn)在看到兩人,幾乎分辨不出是陳玉成扶起了張辰,還是張辰攙扶著受傷的陳玉成。
陳玉成命人搬來了椅子,在張辰的攙扶下站到椅子上,看著越聚越多的人群,大聲的說道:“你們都覺得是張辰害我受傷,但是你們還要知道,且不說刺殺我是清妖奸計,張辰……是救過我性命的?!?p> 英王這樣說,原本覺得自己和英王親近要向張辰討公道的太平軍將校便不敢再低聲說話,現(xiàn)場一片安靜。
陳玉成又說道:“昨天清妖設(shè)計俘虜張辰后冒充他行刺于我,可是諸位看,我現(xiàn)在不活得好好的嗎?諸位再看,被清妖俘獲的張辰,不但跑了出來,昨夜還差點破了潁州府西門。如此可見,天父保佑我等,清妖氣數(shù)已盡。”
眾人被陳玉成的話語所激勵,齊聲喊道:“天父天兄天王,佑我太平天國,天下太平?!?p> 等眾人又喊了數(shù)遍口號,陳玉成才說道:“今日定破潁州府?!?p> “破城!”
張辰在一片喊聲中將陳玉成扶下椅子,兩人相扶進了帥帳,陳玉成顯得又有些虛弱,張辰扶著陳玉成坐回主帥大椅才敢松手,兩人還未來的及寒暄,一個劉將軍便急匆匆的闖進帥帳,跑到陳玉成跟搶低語了一陣,饒是沒什么心機的張辰也看出太平軍有大事發(fā)生。
果然,待劉將軍低語完,陳玉成看了看張辰,嘆了口氣道:“清妖多隆阿部,突襲廬州,廬州城失陷。”
廬州就是現(xiàn)在的合肥,地處潁州府以南,是太平軍占領(lǐng)區(qū),也是陳玉成所部北上攻打潁州的橋頭堡。廬州的失陷將會導(dǎo)致太平軍腹背受敵,也在陳玉成出征北上的軍隊與他經(jīng)營的江浙一帶的地盤之間打上一個釘子,此時的陳玉成在戰(zhàn)略上只有回師南下才能保證不被清軍給包了餃子。
陳玉成幾乎沒有思索的對張辰說道:“現(xiàn)在迫不得已,我部將回師杭州,你速去稟報田帥,他是走是打自然由他自己定奪?!?p> 張辰知道軍情緊急,沒有半點拖拉,行禮告辭,等他出了營帳,太平軍就已經(jīng)高效的行動起來,做撤退的準備。張辰更知情況之緊急,便以最快的策馬回捻軍軍營稟告。
田千軍聽了稟報只有惋惜,以捻軍現(xiàn)有實力強攻潁州城倒也不是不行,但算上苗沛霖這個不安定的因素勝算便小了很多。
“苗沛霖這卑鄙小人,壞我大事。”田千軍嘴上罵著卻只能聚攏將領(lǐng),商量撤退一事。
陳玉成的選擇不多,只能龜縮回自己老巢杭州。留給捻軍的選擇其實也不多,眾人商量了一番,最終決定還是退回捻軍勢力最強的山東地界。
等眾人將大事商量完了,田千軍突然又說:“張辰你們都認識吧?”
張辰是軍師劉先生弟子,又總是戴著顯眼的面具,捻軍高層中不認識他的人還真不多。得到眾人肯定的答案后,田千軍又說道:“張辰連日來立了不少功,應(yīng)當獎勵,我打算提拔他領(lǐng)一營兵馬為我大軍前鋒,諸位覺得如何。”
自古前鋒都是猛將擔任,說白了,所謂前鋒就是負責趟雷和拼命的。這個差事是要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去干的。做前鋒營的主將,對張辰來說自然是破格提拔,但對在坐的捻軍高層來說,這差事不是什么好差事。沒有人出來爭奪,這差事自然就是張辰的了。
捻軍營地開始準備開拔,張辰便來到了前鋒營所在區(qū)域,將手下聚攏起來,發(fā)現(xiàn)也就五百人,而且一個個懶散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軍人。
張辰在捻軍中也混了一段時間,自然知道這前鋒營里都是在其他隊伍里不討好的人。有的是比較憨傻被欺負給騙來的,有的是惹人討厭被轟來的,有的干錯就是犯了錯給罰來的。
張辰讓眾人排好隊伍,望著這些懶散的士兵說道:“我叫張辰,以后就是你們的上級,希望你們能夠聽我的話。因為聽我的話你們才能從戰(zhàn)場上活下來?!闭f著環(huán)顧眾人,又接著道,“命這東西也許七分天注定,但剩下的那三分就要靠自己去掙。也許有的人覺得扔了武器逃命是活下來的辦法,但是我想說的是我有能夠讓大家即活下來還能活的體面的方法,我希望你們能跟著我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