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遠(yuǎn)門,你這又是要往哪處去?”驚聞一句,就是那旁的方鄭氏都不免,面色一怔。
先前雖答應(yīng)了他們兄妹,海島購地一樁,但也是為了給兄妹幾個留條退避之路,才欣然頷首的。今日提及不日還要遠(yuǎn)行,到底讓她有些放心不下,不說侄女今日六月里才滿十歲,就是清如侄兒也不過剛剛十五的年紀(jì),即便再添上那兩個護(hù)衛(wèi),終究是勢單力薄。
想到關(guān)鍵處,不免露出猶豫之色:“還是再緩上一二年才好,你們這般的年紀(jì),姑母我怎么放心。何況眼下咱們手中的現(xiàn)銀,已有些捉襟見肘了,真要遠(yuǎn)行單是盤纏就已……?”
那旁尚在搖頭輕嘆,門外朗聲喚了一聲姑母,便挑簾而入的鄭清如,卻好似胸有成竹的應(yīng)到一句:“剛才侄兒已在外面聽到,妹妹同姑母提及遠(yuǎn)行一事,置于盤纏一樁倒是無需太過憂心了,因為此番出門我兄妹二人并非單槍匹馬,卻是與霞光閣的二掌柜結(jié)伴而行?!?p> “真有此事,他們那頭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不成,還是你們……?!?p> 被姑母問及,當(dāng)然是一五一十告訴了起來:“其實,先前我與妹妹并不曾想過,還能借他家隨行之便,只是那日聽了賀先生的一句提醒,倒讓我兄妹二人,動了一絲心念。我同鄭虎他們幾個到時可扮護(hù)衛(wèi),守在妹妹身邊,而婍姐兒穿戴男裝后就連咱們院內(nèi)伺候之人,也難以辨出,倒是無需擔(dān)憂那頭瞧出破綻來?!?p> 說起自家妹子這等好本事,鄭清如略有幾分得意外,也不免暗自唏噓,若不是家中出了這等變故,好好的一個女兒家,又何必如此為難自己。每每想到此處,就覺得那二房兩夫妻更可殺了!
聽得胞兄一言,端坐姑母身旁的婍姐兒,也已頷首接道:“姑母放心,侄女遲遲不曾打耳洞,便是更是掩飾身份,出行便利。形式舉止上更得哥哥的指點,便是萬無一失的,這次又獲悉了二房那頭的一則確實的消息,便不敢再多遲疑。”
“怎么,薛鳴那兒有消息送來了?”
“正是,早在前次鄭虎領(lǐng)了莊戶們往海島之時,就曾帶了一則有關(guān)那頭的消息,只是牽連旁姓在其中,侄兒也不敢莽撞行事。直至此番薛鳴那里,再度傳來消息不過是兩個官職七、八品的吳家旁支做了陪襯罷了。而且,還只是二房那頭為了掩人耳目,特意用他們兩家之名在京畿幾處,另設(shè)了幾家分號。”
“分號,想不到他們兩夫妻的手段倒是不錯,居然還曉得分散他人的窺視,借用吳尚書的同族旁支,將自己的身份隱在幕后。”低頭吹開了茶碗上的一層浮沫,淺嘗了一口,才又接著道:“想當(dāng)年我們鄭家的這間米鋪,也并不是最大一份生意,皆因祖上的功勛顯赫,才屢次被賜下了數(shù)目龐大的勛田之故?!?p> 輕輕將手中的茶具擱下后,又沉吟了片刻,方才重重頷首道:“到底不能叫他們?nèi)P接手后,咱們再有所行動,既然那頭已經(jīng)將這一大灘順利攬在手中,如今府中的情形已是可想而知了。不敢說你們的祖父已然放手,將許多庶務(wù)交與二房了,但少說已有近半的產(chǎn)業(yè),在不知不覺中落入了他們的掌控之下,卻是不爭之實!”
要知道,這鄭家的‘斗滿倉’在京城立足已有數(shù)十年之久,但比起其他幾家歷經(jīng)百年的老字號而言,還是差了些分量。到底不是一般商戶之家,可比肩一二的米鋪。
且不說,鄭家這等的功勛權(quán)貴之家做倚仗,單是童叟無欺的金字招牌,便足夠讓分號開遍整個京畿境內(nèi)。別看不過是在京城內(nèi)外,共開設(shè)了五處鋪面,卻因售賣的米糧俱是自家莊上出產(chǎn),較之那些還需四處收購后,再行轉(zhuǎn)手的商鋪,更勝一籌。
或許也正是鄭家米鋪,一直盈利頗豐的原因所在吧。至于,二房為何這般急于在京城之外,另設(shè)分號一事,薛鳴的密信中不曾明說究竟?;蛘咝胖卸嘤胁槐悖锌赡苁菈焊丛槊髟攲???傊?,這次京畿之行,卻是不敢怠慢。
抬首看了一眼京城所在的方向,鄭清如也已坦然一笑道:“姑母所慮之事,的確極有可能。早在當(dāng)日負(fù)傷逃出命來,侄兒便明白了無論是上陣殺敵也好,還是在官場的爭斗也罷,終究是實力為尊!眼下以我鄭家之名,最為長久的買賣都被二房捏在手中,侄兒只憂心祖父的身子骨,恐怕已是大不如前了!”
此句才一出口,就見方鄭氏面上瞬間白了三分,強(qiáng)忍住喉間涌上的絲絲苦澀,好半響后,才艱難開口道:“只怕正是如此。長子一家僅余他們姐弟三個幼童,你又不知所蹤,老爺子再是心智堅毅,也抗不過這一次次的重?fù)簟!?p> 提及自家已有些春秋的老父,方鄭氏那里也是黯然神傷,當(dāng)日要不是為了防著二房,再次對侄兒們幾個暗中出手,又如何肯離了父親身邊。到底胞弟突然離世,弟媳又因難產(chǎn)血崩撒手人寰,自己再領(lǐng)著侄兒們回了別莊,本就因氣急攻心而病倒在床的老爺子,又怎會半點不曾察覺其中的疏漏?
這般任由自己……想到此處,突然急切補(bǔ)了一句道:“當(dāng)初只想著早日離了京城那片,才好保得你幾個弟妹不再遭毒手,倒是未想到慈恩堂中你祖父,或許也已有所感應(yīng),才未提一句,便頷首答應(yīng)了姑母領(lǐng)了他們幾個往南面養(yǎng)??!”
說著愈發(fā)激動起來,順勢挽過身邊的侄女,輕撫上婍姐兒的發(fā)辮微微一笑:“雖說不好貿(mào)然潛入府中,確定此樁,但旁敲側(cè)擊尋了自家鋪中的老掌柜,試探一二,卻是可行之舉?!?p> 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小人,忙又抬首提醒了侄兒一句:“未免麻煩還是借用了顏家二郎這一身份,才是穩(wěn)妥!”到底不敢斷言,這鄭家?guī)状榔?,會否已被二房收服,所以萬事小心才是此行的重中之重!
這旁兄妹倆也不忙對視一眼,齊齊出聲應(yīng)下了此事。說來姑母的顧慮也并不為過,歷來這財帛動人心一說,也不是鮮見之極。反倒似這般為利益驅(qū)動者,大有人在才對!
一來,即便是鄭家世仆,如今大房幾乎是無人掌事的境況下,還有幾人會傻傻不知調(diào)轉(zhuǎn)船頭,一味苦守著余下那兩個小爺,長大成人?二來,若是國公爺也有意讓二房襲爵,他們這般固執(zhí)己見,又有何意義?到頭來,自家不得新主子青眼,反倒因之前的抗拒,讓自家子孫背負(fù)許多,也非他們所愿。
所以,這一點他們兄妹也是不得不防!二房得勢,大房這頭就連內(nèi)宅之中的心腹,也早已被盡數(shù)趕離了京城。更何況,這些外面看顧鋪面買賣的掌柜、管事,只怕不阿諛奉承,已算難得了。又哪會不知輕重,一味的自討苦吃?
想到這層層疊疊的利害關(guān)系,漫說這旁的鄭清如了,就是此刻靠在姑母懷中的婍姐兒,也是滿臉的謹(jǐn)慎:“虧得半月前,由霞光閣二掌柜口中獲悉,他們即將在下月中上路的消息,而后又得了賀先生的一番提醒,不然咱們獨(dú)自上路反倒不便隱藏身份,恐怕壞了大事!”
聽得胞妹這般一句,鄭清如也不由自主的點點頭:“到底這頂替的身份,只有顏家二郎一個,真要單獨(dú)上路,還真不好說?!?p> 想起那時以顏姓母女二人之名,尋了霞光閣大掌柜幫忙,覓得一個早年間出門投靠親友的顏家族人,花了一筆銀兩將其戶籍拿到了手中自用,可到底不敢太過張揚(yáng)。
先不說,以戶籍上的年歲,那人早已滿了二十,但眼下就鄭清如的樣貌而言,若說成十七、八或許尚可。但這二十四、五的年紀(jì),卻是太過牽強(qiáng)了些。
倘若混跡于商隊之中,便是再好不過的。且說兩家原先的數(shù)次交易,便已算是相熟之人。更何況,鄭清如也已跟著賀管事,走過幾趟溢州城,同他家的兩位掌柜都曾有過數(shù)面之緣。不敢說相熟之極,也好歹知道,這位小哥正是那對顏姓母女最為信賴的子侄之輩。
實則,比起顏家的外管事賀勝武來,更為客氣三分。只是這位不懂生意之事,多半只是一旁聆聽雙方的商談罷了。然而,此番主動提及同行一事,無論是霞光閣的東家也好,還是兩位掌柜也罷,都甚為重視。畢竟是顏家子侄,又是護(hù)送親戚家的一位小爺上路,為此身為領(lǐng)頭之人的二掌柜而言,到底心中多添一份期許!
且不說,先前那破落如斯的顏姓母女,還能拿出這許多的精巧之物,更何況他家的貴親?只怕身份也有些特別,安然護(hù)送他們一行周全不為金銀之物,只盼著他日提點自家一番,也未必不能!
心中有了期盼,自然這一切準(zhǔn)備之上,也絲毫不敢怠慢,自此上路之際,便可略知一二了。
“不但船上的布置精細(xì),就連他家隨行的廚子,只怕也是精心挑選過的!”抬頭看了一眼,正徑自坐在桌邊吃茶的胞兄,婍姐兒不覺彎了彎嘴角,低聲贊道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