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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老舊的廢棄倉庫。四周似有若無的蕩過一縷縷混合著工業(yè)酒精的灰塵味道。余琛努力的瞪大眼睛,卻因四周實在太過昏暗而顯得徒勞。他不記得自己是怎樣來到這里的,甚至連之前曾做過什么也忘得一干二凈,似乎在下一秒睜開眼時便來到了這個鬼地方。雖然無法看清周圍的環(huán)境,但腦子里卻像有人刻意操控的出現(xiàn)了一行字:Y大準備拆除的醫(yī)學系倉庫。除此之外,再無其它信息。
余琛是Y大二年級的學生,原本按說他那爛泥湖不上墻的成績是連專科都不會錄取的,但因他那W城房地產(chǎn)大亨的父親的原因余琛這才得以在Y大混的風水四起。
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和踩在滿是雜物的水泥地上聲音外,倉庫里靜得有些滲人,連平日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的余琛這會也覺得脊梁骨上寒寒的。
真是見鬼!他暗暗罵了一句,這破倉庫怎么這么大,走了這么半天也沒找見大門,而手機又碰巧沒帶在身上。
媽的,再耗下去和葛天羽的旅店之約就要泡湯了!要知道為了泡上這個妞,他可是費了不少心力——想到這兒,他加快了步子。“嗒嗒”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倉庫中發(fā)出空洞的回響。
腳下因為踩到了一個小物事而發(fā)出讓人牙齒發(fā)酸的磨地聲音。是一個打火機,也不知是誰丟在這里的,竟還微微溫熱,帶著滑膩的質(zhì)感。
打火機是很老的式樣,火苗也是小小的,僅僅照亮了自他為中心半徑不足半米的區(qū)域?;椟S的光因火苗的抖動而顯得有些搖搖欲墜的不穩(wěn)感。
纖瘦的女孩披散著長及腰間的黑發(fā)背對著余琛坐在他腳邊的一個低矮的藥品柜上。寬大的白色裙裾鋪散在灰黑色的水泥地面上,呈現(xiàn)出一種奇妙的色彩反差。
余琛在看見她后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將目光轉(zhuǎn)到墻上,在漆面斑駁的墻面上看到那個屬于女孩的小小黑影后,這才松了口氣——這可不能怪他怪力亂神,實在是在一個廢棄的藥品倉庫里悄無聲息的坐著這樣一個女孩,很難不讓他聯(lián)想到某些恐怖片里的女鬼——不過作為一個男人,這么想可也的確太幼稚了。余琛自嘲的笑了笑。
女孩正聚精會神地擺弄著一些白色的圓柱體,根本沒有搭理余琛,這讓一向笑傲花叢的他有些不大習慣。剛要開口搭訕,卻聽見女孩輕聲地自言自語,纖長的指不斷點數(shù)著地上被細致的排列起來的圓柱體。
“怎么少了一塊呢...”
她的聲音嬌嬈柔媚,讓余琛心頭一蕩。他忙上前一步,半蹲在女孩身側(cè),溫柔的詢問:“這位妹妹在找什么——”在看清女孩身前的那些白色物體的剎那,他的聲音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的戛然而止。
女孩慢慢的轉(zhuǎn)過身,嬌俏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再看見余琛右手持的打火機后,驚喜地開口:“我說怎么少了一塊,原來在你這兒!”
余琛緩慢的將頭扭轉(zhuǎn)到一個角度,有點失去焦距的眼睛看清了自己手上的那個打火機——不,那并不是打火機,而是一根白骨,上面亮著點點青色的熒光。
光芒在下一秒陡然熄滅不見,令人窒息的黑暗重新籠罩在這個狹小的角落。余琛右手痙攣的松開,青白的骨頭從他手中砸向地面發(fā)出悶悶的聲音,然后滾動到那些排列好的骨頭中間。
(2)
余琛突然睜開眼睛,一絲心悸之色從他的臉龐上閃過,他努力的平復(fù)著自己粗重的呼吸,冷汗將枕巾浸出一個不甚規(guī)則的大圓。
七點二十二。余琛從床頭柜上摸起手機,隨手按了幾個鍵,《獻給愛麗絲》的彩玲剛響了幾聲,那邊的人就接了起來。
“你堵車了嗎?怎么還不來?”低媚的女聲中帶著撒嬌似的抱怨。那聲音誘人至極卻讓余琛想起了方才夢境中的女孩,便頓時失去了調(diào)情的欲望。
“天羽。”他努力的穩(wěn)住自己的聲音,慌亂的找了一個理由“我爸回來了,我沒辦法出去?!?p> “哦?!备鹛煊鹩行┦膽?yīng)了一聲,“那你就來不了了?”
“乖?!庇噼∮行o奈的哄她,“下次我再好好補償你。你不是喜歡Dior的那款長風衣么,等你生日時我送你?!彼仙鲜謾C,撫了撫冰冷的額頭,然后將手機扔回到床頭柜上,卻將一個打火機碰掉在地上。他惡狠狠的瞪著那個價格不菲的打火機,額頭上的冷汗又密密麻麻的滲了出來。
陰暗的Y大醫(yī)學系倉庫,漂亮的似乎有些面熟的女孩,以及那些被拼成“木”字的白骨。那個夢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他只要一閉上眼就可以回憶出每個細節(jié),真實到那根本就不像一個夢。
“少爺,晚餐準備好了。您是下樓用餐還是讓人端上來?”甄姨在門外恭敬的問。
若按余琛平日的脾氣,一定會不耐煩的隨口敷衍一句,但今天不同,他甚至有些慶幸甄姨來叫他——這讓他從噩夢的泥潭中漸漸脫離并清醒過來。
“我下樓吃?!庇噼□晾闲叱雠P室,深咖色的實木地板踩上去很舒服,與大廳內(nèi)的各類擺設(shè)搭配的相得益彰,給人一種溫暖而大氣的視覺感受。余琛心下稍安。
甄姨是余宅的管家,已經(jīng)在余家六年多了,深得余老爺也就是余琛父親的信任。當初她到余宅應(yīng)聘時家中剛遭大難——丈夫和一個女兒因一場意外而喪生,并因醫(yī)藥費而欠下了巨額債務(wù),所以只好帶著大女兒四處求職。余父也是見她身世可憐加之修養(yǎng)、性情都還不錯才把她留了下來。
甄姨把一盤魚子醬放在餐桌上,然后恭聲說,“少爺,剛才老爺來了電話,提醒您務(wù)必記得明晚八時參加公司的周年晚宴?!?p> 又是周年晚宴!余琛氣哼哼的把精致的琺瑯瓷盤推到一邊。這幾天也不知提了多少次了。天知道他根本對那些衣香鬢影的莫名晚宴毫無興趣,穿西裝,打領(lǐng)帶,端著個高腳杯像一個傻子似的一杵就是四、五個小時,還要時不時的面對各行各業(yè)成功人士或褒或貶的目光,就連那幫子女人也都一副矜持高貴的模樣好像自己是茜茜公主。
X!他暗暗罵了一句粗話,卻又不敢在明面上表露出對父親的不滿。拿起桌上的一枚前一段拍來的古錢幣,用手指輕輕一彈古錢幣就飛快的旋轉(zhuǎn)起來。
也不知是古錢幣的重心分布特殊還是桌面摩擦力太小,錢幣竟然一轉(zhuǎn)就停不下來了。余琛看著滴溜溜轉(zhuǎn)的正開心的錢幣心里直冒火:奶奶的,今天老子怎么這么背,連枚破錢也和他過不去!他一揮手將錢幣掃下餐桌,拿起外套就出了門,并把外面的大門摔得山響。
甄姨見怪不怪的揮手讓傭人將桌上的飯菜撤下來,她身后的墻角處,那枚古錢幣仍舊在不停的旋轉(zhuǎn)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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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琛不知是第多少次的遲到了。
不過他并不在乎,所有的老師也不在意。所以講臺上新?lián)Q的心理學老師僅僅是瞟了他一眼就繼續(xù)半死不活的念著幻燈片上的課件。
“阿琛,這里!”葛天羽從后排直起身子,朝余琛招了招手。她今天穿了一件鏤空深V字領(lǐng)的藍色八分袖套裝,畫了精致的眼妝,顯得清純又嫵媚。余琛一見之下頓時心花怒放,絲毫不顧忌這是在課堂上,按住葛天羽就是一通深吻。
“你這家伙,討厭死了!”葛天羽臉色微紅的嗔道,“正上課呢。”
余琛又順便揩了她一把油后這才舒服的坐下來,調(diào)笑著說,“又不是沒親過,怎么羞成這樣。”
葛天羽瞪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的話茬,自顧自的記筆記去了。
見女友不理自己,余琛只好無聊的趴在桌子上聽那個正處于更年期的老女人操著帶著不知是何處口音的古怪調(diào)調(diào)干巴巴的講著本應(yīng)很有意思的心理學分析。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的內(nèi)容與清醒時意識中所保留的印象有關(guān),有很多時候,我們可以用一個人的夢境來分析他的心理狀態(tài)??梢赃@么說,夢境中所出現(xiàn)的某些人和事是人們最為真實的記憶——”
余琛一凜。
“我們說,夢是生物體在外界經(jīng)受到某些刺激后在大腦皮層形成了相應(yīng)的暫時的神經(jīng)聯(lián)系,并在睡眠時,外界和體內(nèi)的弱刺激到達中樞于大腦皮層的某些部位發(fā)生某些聯(lián)系時而產(chǎn)生的一種生理現(xiàn)象。因大腦所記憶的印象常錯亂不清,故夢的內(nèi)容大多是混亂和虛幻的——但這并不是說無法從中提取有價值的信息來探知人們的心理活動——”
這有關(guān)于夢境的理論就像是強行撬開了余琛塵封已久的記憶之門,夢境中的女孩巧笑嫣然的緩緩回過頭。
余琛的瞳孔猛的一縮。
幾年前的一些事涌入他的腦海。那還是在高中時代,記得他的隔壁班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被男生們公認為?;?,那個女孩子叫喬木。
那是一個漂亮而傲氣的女孩子,對他的追求一直視而不見。余琛從來都是一個為了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就在不久之后的一次晚自習放學后余琛和一些哥們將喬木堵在了學校一處廢棄即將拆除的倉庫。他還模糊的記得喬木當時掙扎的表情,那種驚恐的神色很完美的取悅了他們。
后來喬木的父母居然很不知好歹的報了警,于是一天后,他將渾身是傷的喬木丟在了她父母面前。
“你們報警的事情我不想過問,不過你們要是一定堅持的話,你們的女兒就不只是斷一根肋骨的事了?!笨粗鴨棠靖改阁@恐的表情,在那一刻他真的有一種自己可以主宰世界的感覺,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人可以威脅到他,哪怕是法律。
后來喬木就從他們高中轉(zhuǎn)走了,一直沒有消息,直到上了大學聽人說起她似乎也在這個學校,不過他也沒有在意,一帶而過而已。
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為什么她會以這么一種恐怖的姿態(tài)入夢?
這些年來他干過不少類似的事,甚至在六年前還鬧出過人命,可在事情被父親擺平后,他也不過是當作談資說笑一通后便拋到腦后。
這一切他從未感到愧疚過——他甚至已經(jīng)忘記了,可為什么還會出現(xiàn)這樣的夢境?
“這些老師只會照本宣科,都不講些有趣的事?!备鹛煊鸷仙瞎P記,嘟囔著埋怨了一會后突然扯了扯余琛,饒有興致的說,“你知道嗎?有時夢是很神奇的,聽說前幾年一個外國的逃犯在警察都放棄抓捕后有一天死在了自己的夢中了,據(jù)說是他殺的那些人的靈魂入了夢——”她自顧自的說了一通后才發(fā)現(xiàn)一旁的男友的臉色顯然有些不好,忙問道,“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余琛回過神來,勉強地笑了笑,“昨晚沒睡好?!?p> “做噩夢了?”
“沒有?!庇噼〉哪抗庖葡騽e處,“睡得晚了?!?p> 臺上的老師夾起教案準時走出教室。班里的男生們卻沒有像平時一樣沖出教室,而是三五成群的低聲討論著什么,女生們也同樣如此,每個人臉上都帶了幾分凝重。
“出什么事了么?”余琛皺起眉,心里卻很高興有這么一個機會可以轉(zhuǎn)移話題。
葛天羽這會兒也安靜了下來,靜默了半晌才輕輕開口,“你還不知道嗎?醫(yī)學系的喬木在實驗樓后的那個舊倉庫里自殺了?!?p> (4)
余琛說不上自己現(xiàn)在是一種什么感覺,從葛天羽告訴他這個消息后他整個人就悶悶的。從教室到食堂這一路上幾乎所有人都在談?wù)撝鴨棠镜乃?,可每個人又都那么冷靜,也不知是現(xiàn)在這類事件太過頻繁還是人性的冷漠。
現(xiàn)場在做完一輪認尸后就被封鎖了,校園里到處都是穿著警服的身影和不辭辛勞在酷暑時節(jié)扛著攝影設(shè)備的各大媒體的記者。葛天羽并沒有看到現(xiàn)場的情況,不過她一個舍友是醫(yī)學系的,也是為數(shù)不多的見過現(xiàn)場的人之一。
余琛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如此迫切地了解喬木自殺的有關(guān)信息,他本應(yīng)該遠遠的避開才是。但只要一想到昨天夢中喬木的詭異身影便什么也顧不得了。
“所有人都不理解像她這么出色的人怎么會自殺,長相出眾,成績又好?!迸⑦@樣說,“但她留了遺書在BBS上的,而且前幾天我們就覺得她有些怪怪的,喬木是個挺內(nèi)向的人,不太愛說話,可那幾天卻神神叨叨的——”
余琛對這些并不感興趣,于是不待女孩說完便打斷她,“喬木是在你們系的藥品倉庫自殺的?”
“對,那個倉庫再過幾天就要拆掉重建——上次檢修學校建筑時說它是危房——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來那里的鑰匙的?!?p> “可以向我具體描述一下現(xiàn)場的情況么?”余琛微微按住心臟處的部位,夢中的場景再次清晰的仿若親眼般真實。
“——她是死在倉庫最盡頭的角落里,滿地都是血,把她的白裙子都染紅了,看傷口似乎是用什么利器撕裂了腹部---前面還有一個用骨頭拼成的木字,他們說那是肋骨,是她自己親手挖出來的······”
一切都那么完美的契合,穿插了現(xiàn)實與幻境,溝通了過去與未來,如此不可置信卻又讓人無法懷疑:同樣的倉庫,同樣的人,同樣的白骨,他想起了自己曾舉起的那根骨頭,上面鋼板夾過的痕跡明白的昭示那就是由他授意而斷掉的肋骨。
當巧合多了就不再是巧合而是真實了。這一切真實得讓余琛感到迷茫而恐慌:難道真的如同葛天羽所說的,喬木的靈魂入夢來報復(fù)他了?昨天他是在七點左右做的這個夢,而這個時候恰巧處在法醫(yī)所公布的喬木死亡時間的范圍之中。這不是預(yù)兆,不是回顧,而是現(xiàn)場直播。
靈魂入夢?不,這個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靈魂,無論是誰,死后都不過是一副空殼。若有靈魂,被他玩弄后跳樓自殺的甄天淇為什么不來夢中找他,反倒是僅斷了一根肋骨的喬木。余琛冷笑了一聲,為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而感到恥辱。他站起身,對葛天羽說,“我們走?!?p> 剛走了兩步,那女孩又追了上來,她從包里拿出一張?zhí)烨嗌男殴{紙,“這是我在喬木的心理學書中發(fā)現(xiàn)的,你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看一下?!?p> 箋紙上帶著淡淡的茶香,想必是不久前寫的。喬木的字內(nèi)斂而娟秀。
以骨為媒,化作良木
我欲棲之而成魘,入你夢境
死亡之神降臨,始于木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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