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生意沒費陳英什么功夫,有了經(jīng)驗的陳招娣和黃飛把事情辦得妥妥帖帖,幾次進貨出貨和中間找人織圍巾,全部沒有麻煩陳英。陳英樂得放手,她有些畏寒,雖然身上不涼,但她就是覺得冷。而且她也想鍛煉一下陳招娣,黃飛只是附帶的。
然后在臘月初的一天兩人找到陳英的家里,鄭重地遞過來兩沓鈔票,一沓方方正正整整齊齊,一眼就看出是一百張百元大鈔,另一沓零碎些,估摸著有千把塊錢。陳英一時沒有反應(yīng),她雖然知道賺的肯定不會少,也沒有想到會有這么多。
“這是去掉一切成本的純利潤?!标愓墟泛忘S飛也有些心慌,他們做夢都想不到會有這么高的回報。兩人從銀行換了錢后就趕緊地給陳英送來了,總覺得這錢在自己這里燙手的很,渾身不自在。
“哦。”陳英怔怔地點點頭,猛然想起兩人肯定也沒有扣除他們自己的份額,便從愕然中鎮(zhèn)靜下來。
陳英撕掉那沓一萬元的封條,迅速清點出兩份兩千塊錢推到兩人的面前。
黃飛有些楞,咬咬牙馬上又推了回來:“使不得使不得?!彼狸愑⒉粫澊矝]想到會有這么多。黃飛認為自己就一跑腿的,也沒做什么事,自然拿不起這份酬勞。
陳招娣也是同樣不肯接受:“英子,咱們說好的,所有收入我拿一成的利潤。本來我就已經(jīng)賺了,哪里還能再拿你這么多。你趕緊收起來吧?!?p> 陳英笑了,燦爛的讓在場的兩人突然間移不開目光。見多了貪婪的嘴臉,陳英對這樣兩個厚實人特別的感動。他們的家境沒有好到可以無視這兩千塊錢的地步,甚至如果他們不說出來陳英永遠不知道這一次究竟賺了多少,可他們做到了。只是他們覺得應(yīng)該這樣做。
陳英站起來把錢強硬地塞到兩人的手里,說道:“三姐、黃飛哥,收起來吧,這是你們應(yīng)得的報酬!我陳英不是沒有良心的人,如果不是急著用錢,我會給你們更多。這次生意我從頭到尾都沒出力,都是你們兩人在忙活,就我現(xiàn)在拿的大頭我都覺得挺虧心的?!?p> “英子說的什么話呢?原本就是你出的主意做出的生意,我和黃飛不過是幫你跑跑腿罷了。要是沒有你,打死我也想不到還可以把圍巾帽子織成那樣賣錢。”陳招娣認真地反駁道。
“對對,我們就是跑跑腿的。”黃飛在一邊猛點頭。
陳英見兩人都這么固執(zhí),直接說道:“三姐。黃飛哥,你倆要是認我陳英這個妹妹呢,就什么也別說把錢收起來。兩千塊錢擱誰家都能坐不少事呢!三姐你就當(dāng)是我提前送你的嫁妝,以后在婆家也有個說話的本錢,算是妹妹的一片心意。黃飛哥你就更要收起來了,我知道你想娶三姐,沒錢二伯可不會同意的?!?p> 兩人頓時面紅耳赤,哼哼唧唧半天,還是面皮薄。也知道陳英話說到這份上,就沒有拒絕的余地了,兩人都拿著錢告辭了。
陳英送走了兩人,回到屋里雙目無神地坐下來盯著桌上的錢。她對數(shù)額沒什么大概念,前世更多的錢都見過,自己的銀行存折上還是蔚為可觀的。她發(fā)愁的是如何光明正大地合理使用這些錢。
要知道在這個縣里,“萬元戶”還離普通人很遙遠,在這個貧窮的村莊能拿出一千元的就是大家羨慕崇拜的對象了。而陳英現(xiàn)在的身家加上之前賣絲巾賺的已經(jīng)超過萬元了,她目光沒有焦距地思考著,半天決定先和陳招娣通個氣串供一下,把她手里的一部分錢合法化,另一部分自然是要留下充當(dāng)自己走出陳莊的資金了。
百無聊賴地應(yīng)付了學(xué)校的期末考試,陳英拿著林海霞獎勵的小紅花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難道學(xué)校窮的連張獎狀也買不起嗎?小紅花分明是糊弄幼兒園的小朋友的嘛,陳英壓根忘了自己其實比正常幼兒園的小朋友還要小。
到了家,住院三四個月的爺爺居然和奶奶回來了,三叔四叔兩對夫妻也在。陳英一下子忘記腦子里的郁悶開心起來,爬到陳東佑的腿上。
陳東佑對陳英不錯,十幾個孫輩中最疼的就是她、她哥和三叔家即將出世的兒子陳武。她哥陳小寶是長房長孫,被看重是必然的。陳武則是沾了父母的光,三叔陳士利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好了以后有些后遺癥,一大家子就都偏著他些。當(dāng)父母的對過的不如意的兒女自然是照顧些,連帶長的可愛的陳武也跟著受寵。只有陳英,也許有對長子長媳的愧疚,但更多是真心的喜愛。陳英記得上輩子她在母親那里受了什么打擊委屈,陳東佑知道后就一定會溫言安慰鼓勵她,有時候為了維護她還會訓(xùn)斥殷華,即使對長孫也從不偏袒。這樣的“公平”對于幼年的陳英已經(jīng)是不可多得的溫情了,所以上輩子陳英一直有個遺憾:陳東佑去世前她貪玩沒有去醫(yī)院陪陪老人,住院不到一個星期的陳東佑就因為心肌梗塞突發(fā)溘然長逝了。
一大家子在一起吃了晌飯,看上去其樂融融。不過陳英還是從飯后大人的談話中了解了一些端倪,許是他們當(dāng)陳英是個不懂事的小娃娃,說起話來沒什么避諱。
陳東佑這次突然回家除了想回家過年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再在自己的身上花錢了,雖然是公費醫(yī)療,但是其他的花銷也不小。陳東佑想著還是省下錢來幫四兒子陳士波把房子蓋起來。
陳英出生的第二年,陳士利就蓋上了平房。接下來幾年不管是陳東佑還是陳軍實在是拿不出余錢來,其他兩家的房子就拖了下來。這番老二兩口的鬧騰未嘗和這沒有關(guān)系。
陳東佑說等過了年取了工資和福利,加上大兒子陳軍肯定會送來的錢,估計蓋上間兩進的宅子是沒什么問題了。陳士波夫妻二人聽了自是喜氣洋洋的,陳士利的老婆卻有意見,咕噥著他家?guī)啄昵吧w的房子才花了幾百塊錢,現(xiàn)在要是蓋房子沒個千把塊錢的拿不下來。
陳英坐在陳東佑的身邊低頭喝水,誰也看不見她嘴角諷刺的笑意。有時候她搞不明白做爹娘的都想些什么,兒子都成家有了自己的兒子了,還得給他操心這操心那的。陳東佑自己還住著老宅子呢,這可是土房,一到陰雨天還滴水,最不適合老人居住了,陳士利家兩進的新房子落成至今卻沒讓老人進去住過一天。想想后來的陳軍,也是一樣的,她哥不爭氣成那個樣子,陳軍還是早早地置下房產(chǎn)留給兒子結(jié)婚。到頭來得到的是什么?反正陳英自己看不上這樣的行為,更鄙視把父母的付出當(dāng)做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牟恍骸6颊f她這一代80后是“啃老”一族,可陳英以為像陳士利這樣的兒子比因為房貸壓力而“啃老”的80后更加可惡,不懂得感恩,吸干老人身上最后的血尚不罷休。
本來還算和諧的氣氛一下子就詭異起來了。陳英受不得這樣的憋屈,自去隔壁找陳招娣了。
很快就到了年尾,陳英這樣的人對過年是沒有什么感觸的,無非是能吃到些平日吃不上的肉食。和一群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過年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兒,陳家也還沒有買得起電視,她連個娛樂的節(jié)目都沒有。
年三十的早上陳軍帶著妻兒風(fēng)塵仆仆地回來了,他這次回來頗有些衣錦還鄉(xiāng)的味道,大包小包帶了不少的禮物。就連殷華臉上也帶著真心的笑意,對婆家許多看不慣的行為也不計較了。
陳軍的確是意氣風(fēng)發(fā),他雖然抵了老爺子的職,但起點也只是一名小小的郵遞員罷了。陳東佑上班時礙于一大家子嗷嗷待哺的要養(yǎng)活,在局里未免私心重些,雖然做到了縣局的位置但得罪的人不在少數(shù)。陳軍進了局里沒少受老爺子的牽連,慢慢的把青年人的張揚都消磨掉了,人脈也建立了起來,到現(xiàn)在,局里誰提到他都得翹起大拇指夸上幾句。
年底正式的文書已經(jīng)出來了,三十出頭的陳軍調(diào)到廟宇鎮(zhèn)擔(dān)任支局局長。縣里三十幾個鄉(xiāng)鎮(zhèn),廟宇鎮(zhèn)不說第一也稱得上第二,各方面的條件都很不錯,陳軍這次晉升當(dāng)然是值得慶賀的一大喜事。
再者,今年調(diào)資,工資前后翻了兩倍,夫妻二人一個月連獎金能拿到三四百塊錢,手里總算活泛些了?;貋淼臅r候兩人不約而同地多買了不少年貨,殷華也難得沒有在心里嘀咕,還妥善地給家里每個人都準(zhǔn)備了小禮物。
陳英站在偏房的門口看父親小的開懷模樣,心里有些泛酸,在她二十幾年的記憶里,她很少見到陳軍這樣的笑臉。只有在她拿到高考成績的那幾天,父親才笑的舒暢些,遇人便炫耀陳英的好成績。陳軍從來活的很辛苦,生活的艱辛和家庭的壓力讓他飽受煎熬,愛子的不爭氣更是雪上加霜??上叩迷?,還沒有來得及享受天倫看到兒子已經(jīng)長大成家,沒來得及炫耀女兒取得的成就……
陳英抿了抿嘴唇,眼睛里透出一股子堅定出來。
吃過年夜飯。小寶童鞋興沖沖地拿了從城里買來的一大包煙花跑出去了找空地放了,后面跟著瞧熱鬧的一堆大人小孩。陳軍走在最后,他年輕時也是愛玩的性子,今天心情愉快也想和大家湊湊趣,順便也怕兒子不小心傷到了自己。
陳英覷著機會拉了拉陳軍的軍大衣衣角,喊了聲:“爸!”
陳軍低頭見是自己的女兒,心中一陣詫異。陳軍知道陳英性子有些孤僻,和誰都說不上什么話,陳東佑私下和他交流都擔(dān)心這孩子是不是自閉,但家附近又沒有同齡玩的上的孩子,比她小的孩子她更是看不上眼。陳英這樣的舉動著實讓陳軍有些“受寵若驚”,他彎下腰放柔表情,對著陳英和聲說道:“英子,有什么事嗎?”
“嗯?!标愑⒁膊唤又f,使勁地拉著陳軍衣角,徑自走向偏房。
陳軍有些無奈,想到一年只見上幾回的女兒難得主動親近,便也由著陳英帶著他走,心里琢磨著是不是女兒在家受了什么委屈或是像兒子那樣想討些玩具衣服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