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初進王宮的氣宇軒昂不同,如今使節(jié)團,深色的衣裝上或多或少沾染著搶奪菜肴時飛濺而起的油漬,不至于特別顯眼,卻讓他們頗為狼狽。
王宮的眾多侍從沒有竊竊私語,可他們的眼神讓塔羅斯如坐針氈。
要不是擔心又被安找到借口抓人,塔羅斯都想把手下丟棄不管。面子什么的,早就不是他能顧及到的了。
好在既然是招待宴流程,各環(huán)節(jié)的所在場地一般不會相隔太遠,塔羅斯認為只要忍受一小會兒就結束。直到安帶他們走出王宮大門,塔羅斯才驚覺事實并非如此。
“下個環(huán)節(jié)竟在王宮外?”
“因為有許多民眾參演,所以場地不適合放在王宮。”安解釋道,“雖然王女殿下并不介意,但王宮的環(huán)境會讓大家表演時覺得不自在,因此我把地點選在了帝都居民最熟悉的地方?!?p> 法蘭感到對安的做法感到十分親近。
與之相反的是塔羅斯,只覺得安在戲耍他。
“安先生是指?”
“帝都的中央廣場?!?p> “哦?”塔羅斯自以為找到破綻,“于王宮表演乃是藝者的最高榮譽,您挑選的表演者竟會感到不自在?真是狂妄自滿,且對您沒有半分尊重!”
塔羅斯看似拍馬屁,實際暗諷安沒眼光,挑選的藝者高傲自大。
“……”
安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塔羅斯一眼。
旁人眼中再普通不過的動作,卻令塔羅斯后退數(shù)步,冷汗直流。
“…塔羅斯大人有所不知,對于帝都的藝者來說,能在中央廣場進行表演,才算得上最高榮譽?!卑餐蝗灰恍?,“除去王宮,王女殿下最常去的地方,也是那中央廣場?!?p> “呼——呼——”塔羅斯呼吸紊亂,接不上話。
他發(fā)誓,他剛才承受的、如同海嘯山崩的壓力決不是錯覺,仿佛下一秒整個人都要被碾碎!
“原來…如此……”塔羅斯硬憋著吐出幾個字。
“咦,塔羅斯大人難道身體不舒服?”安關心道,“需要下去休息會兒嗎?”
“不不不……”塔羅斯連忙搖頭,這要是被帶下去,可就真的沒機會了,“只是岔氣,現(xiàn)已無礙,不必為此耽誤時間?!?p> “哦…那就好?!卑彩剞D身,繼續(xù)帶路。
至于失望什么……
塔羅斯眼皮狠狠一跳。
不打算演了嗎?!
“…看來是沒辦法讓塔羅斯大人體驗我預先準備的應急措施了?!?p> 安以旁邊的人能聽到的音量喃喃自語。
應急措施還是抓捕措施?!
塔羅斯想要破口大罵——
但他不敢。
噗——
恰逢此時,塔羅斯聽到某人繃不住的笑聲,他的面容霎時間扭曲,左顧右盼,想找到發(fā)笑的那個人。
可惜周圍沒有任何人表現(xiàn)出異樣。
“塔羅斯大人,您真的沒事?”
塔羅斯猛然反應過來時,看到安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面前,滿臉“關懷”。
“沒…有?!彼_斯硬著頭皮,憋出一個笑容。
“好吧。”安迅速后退,繼續(xù)帶路,“那我們加快腳步。已經(jīng)耽誤了很多時間,王女殿下怕是已經(jīng)等急了?!?p> “甚好甚好?!彼_斯拭去頭上的汗水,連忙跟上。
法蘭死死抿住嘴,重新控制了一下表情,然后才邁開步。
薇薇安跟在法蘭后面。
一行人靠近安提前準備好的車隊。
馬車的容量對應使節(jié)團的人數(shù),剛好能全部容納,為首的一輛裝飾最為豪華精美,但相對的,內(nèi)部只能坐下四人。
這輛馬車明顯是備來供招待煙主事安、鄰國王子法蘭、鄰國公主薇薇安、使節(jié)塔羅斯乘坐的。
剛靠近最前面的馬車,就有侍者急匆匆跑來到安身側,悄聲說了什么。同時,一輛裝飾更加豪華的馬車由遠處駛來,最終??吭谲囮犠钋胺?。
安眉頭蹙起,片刻后看向使節(jié)團一行,賠笑道:“諸位,實在抱歉,因為在下監(jiān)管不利,手下的人沒發(fā)現(xiàn)這輛馬車有一側座板發(fā)生了損壞。現(xiàn)在它最多只能坐兩人,緊急找來的合適的馬車又只能坐三人……”
“看來得勞煩塔羅斯大人與我共乘這輛座板損壞的馬車了,法蘭王子和薇薇安公主請乘坐新來的車輛。”安看著塔羅斯,一臉懊惱,“沒想到發(fā)生這等失誤,好在這個意外在計劃內(nèi)…不周之處還請各位擔待啊!”
聽到要和安坐同一輛馬車,塔羅斯哪里顧得上借題發(fā)揮,趕緊想法子拒絕:“安先生自應與二位殿下共乘一輛,我不過一介虛職,兩位殿下才真正代表著使節(jié)團!”
經(jīng)歷了幾番折騰,就算能把生死置之度外,塔羅斯也不敢再與安獨處。在那種程度的壓力下,他同樣沒自信堅守到底!
塔羅斯不怕物理意義被掏干心肺,但寓意上的,他怕。
塔羅斯到底有幾分本事,情急下的言辭說得有理有據(jù):安作為帝國王女的代表,確實更應該和兩位鄰國王室共乘一輛。
“這……”安面露猶豫。
法蘭正愁沒機會和安交流,于是出言幫腔:“安先生,聽聞演劇團游遍諸國,我和妹妹都很好奇您的見聞……”
“…好吧?!卑财D難點頭,“那就委屈塔羅斯大人獨乘這倆損壞的馬車了?!?p> “不礙事不礙事!”
塔羅斯第一次看法蘭那么順眼。
依照安排,所有人進入馬車,車隊開始行駛。
塔羅斯剛進馬車就癱靠在車廂上,盯著對面損壞得不明顯的座板,腦海里不斷思索補救方案。
另一邊,安和法蘭、薇薇安面對而坐。
“兩位殿下,希望至今為止,我的安排能讓你們滿意。”安的笑容在法蘭眼中真實了不少。
“當然滿意了,您的手藝是我從未見過的好!”薇薇安搶先回答。
法蘭想要斥責妹妹的搶話,但張了張嘴,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調(diào)整好狀態(tài),法蘭卸下了所有偽裝,謙而不卑地看著安:“您的手段令我受益匪淺。”
法蘭即是在說安幫他免去了在話語權上和塔羅斯的爭奪,又在說安的手段讓他從中學到了許多東西。
帝國攝政王是法蘭最敬佩的人,也是他想要成為的目標,在如今基本確認對方?jīng)]有惡意的情況下,法蘭的尊重顯露于表。
“法蘭殿下過獎,只是些常見的菜式,如果您感興趣,我會把菜譜寫來留您過目。”安的態(tài)度和先前一模一樣。
法蘭一愣,隨后注意到安的視線不在自己的身上,而是看著車簾…不,是看在外面駕駛馬車的王宮侍從。
——車廂的隔音不足以隔絕駕駛者。
但那不是王宮的侍從嗎,為什么要顧慮?
……
對了!
法蘭靈光一現(xiàn)。
任何布局,規(guī)模越大意味著可能存在的破綻越多。防止破綻增多的最好辦法是讓知曉計劃全貌的人越少越好!
王宮侍從眾多,即便其中存在知曉全貌才能發(fā)揮作用的核心,那也一定是極個別。
不能因為一時的便利耽誤全局!
想到這里,法蘭放下了趁機與安共謀的打算。
“不知我這菜譜,殿下感不感興趣?”安的笑容愈發(fā)濃烈。
法蘭嘴角上揚,用力點了點頭:“自然是感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