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便到了下一個月的初一,皇帝在每個月的這一天都會到城西的天宮殿祭祀天地,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
這日一大早,慕云中便進(jìn)宮陪皇帝祭祀去了,留下我在王府里無所事事。
我呆在房間里烤著火,心里悶得直發(fā)慌。
火盆里的火炭被燃燒得噼啪作響,熾熱的火光映照在臉頰上,讓人覺得暖意十足。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在奶奶家烤火的情景。那時我和兩個小表弟經(jīng)常會拿著地瓜、年糕、饅頭等食物放在火盆上烘烤,待食物的表面烤出焦黃的硬殼時,我們?nèi)齻€小孩兒便搶著剝下這層脆殼來吃。我為了不讓弟弟們搶先,每次都在食物快烤好時想辦法將他們支開,然后一個人趁機(jī)獨享。可惜好幾次都被弟弟們撞了個正著,心慌的我一口塞進(jìn)滾燙的焦殼,結(jié)果可想而知,上顎的皮被燙掉了一大塊,好幾天都沒辦法正常吃東西,真是得不償失啊。
想到這兒,我不禁啞然失笑。
“小姐,你在笑什么呢?”小桃邊添著炭邊問我道。
“沒什么?!蔽覔u搖頭,“小桃,你去膳房拿些地瓜來,我們烤地瓜吃如何?”
我的提議很快得到了小桃的附和,她連忙起身,掀開門簾出了去。
沒過多久,小桃便拎著一藍(lán)子地瓜回來了。
我挑了兩個個小的地瓜,等小桃將火盆的火燒旺后,便將地瓜埋進(jìn)了火炭里,然后再在火盆上架好架子煮茶喝。
我與小桃就這樣圍坐在火盆邊,一邊烤著火一邊等著地瓜吃。
每隔一段時間,我便用火鉗撥撥火炭,好讓地瓜均勻受熱。幾次之后,茶壺里的茶水開始“咕嚕咕?!泵爸?,火炭里的地瓜也終于烤熟了。整個房間都彌漫著茶香和烤地瓜的香味,饞得我和小桃直流口水。
“好香啊?!币粋€聲音突然從門外響起,引得我立即朝門口看去。此時門簾從屋外被人掀開,但見白敏心婷婷裊裊的身影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
“姐姐?”我驚訝,趕緊站起身來迎接道:“姐姐怎么會來,你的身體已經(jīng)痊愈了嗎?”
“只因我生病臥床了好些天,每天都盼著與妹妹閑聊家常,現(xiàn)在身體終于康復(fù)了,所以便馬上來探望妹妹你。這次我擅自到訪,還請妹妹見諒?!卑酌粜牡馈?p> “怎么會呢,我也無聊著呢,姐姐一來又可以陪我聊天解悶了。”我邊說邊拉著白敏心的手圍坐在火盆邊。
“姐姐來得可真巧,我剛剛烤好了兩個地瓜?!闭f著,我便用火鉗將地瓜夾了出來,裝在盤子里。
白敏心接過我遞給她的盤子,放在鼻端聞了聞,說道:“我說怎么這么香呢,原來是妹妹烤了地瓜呀,看來我還真是有口福呢?!?p> “姐姐何止有口福呀?!蔽覄冎毓掀げ灰詾橐獾卣f道。
“嗯?妹妹此話怎講啊?”
“姐姐還不知道吧,那日姐姐送給我的香囊被皇帝哥哥見到了,皇帝哥哥很是喜歡,還說想見見你呢?!?p> 白敏心拿著地瓜正準(zhǔn)備往嘴里送,聽我這么一說,她雙手微顫,一不小心將地瓜滾落到火盆里,頓時火星四濺,噼啪聲作響。
“姐姐你怎么了?”我不解地問道。
“沒,沒什么。”白敏心目光游移地說道:“皇上真的說想見我?”
“是啊。我就說沒問題,等你病好了,便帶你進(jìn)宮見他。”
白敏心垂下頭去,沒說什么。
就在這時,屋外有家奴來稟報,說是王爺回來了,請我到泰心閣去。既然白敏心也在,我便拉著她一起去了。
走近泰心閣的內(nèi)廳,我便發(fā)現(xiàn)多了一個人的身影,不是皇帝還能是誰?
只見皇帝正與慕云中坐在椅子上悠然地品著香茶,見我和白敏心來到,便齊齊朝我們看來。
我向皇帝和慕云中打了個招呼后,便向皇帝介紹起白敏心來。
皇帝邊聽我介紹,邊朝我這邊打量著。我和皇帝已經(jīng)太熟了,自然沒什么值得他看的,但白敏心卻是頭一次與皇帝見面,皇帝自然要多看幾眼了。
白敏心向皇帝行完大禮后就一直將頭深埋,兩手疊交于胸前,顯得甚為拘謹(jǐn)。
這時就聽見皇帝問道:“你便是白御史的千金白敏心?”
白敏心用微如蚊蚋般的聲音回答道:“回皇上,臣妾正是白敏心?!?p> “抬起頭來!”皇帝看似平和的語氣卻帶有不容忤逆的圣威。
白敏心在進(jìn)行短暫地猶疑后,這才緩緩地將頭抬起來,恰好迎上皇帝好奇而又期待的目光。適才在我那溫暖的小屋里呆了半天,此時的白敏心早已是粉暈桃腮,俏臉含媚,只見皇帝眼光一閃,眉腳稍翹??上О酌粜暮芸煊衷俅故紫氯?,皇帝那剛剛稍顯驚喜的面容隨著白敏心的低頭立時又沉了下去。
場面有些尷尬,我朝慕云中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緩和一下氣氛。
慕云中會意,對白敏心說道:“敏心,無需太過拘謹(jǐn),坐下喝杯茶,吃些點心吧?!?p> 白敏心謝過慕云中,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我開口問皇帝道:“皇帝哥哥,你今天怎么會來?”
“朕祭祀回來有些累了,來王爺府歇歇腳,順便看看你這個丫頭。”皇帝答。
“真是無巧不成書,今天白姐姐也是突然到訪,這下可好了,不用我特地帶白姐姐進(jìn)宮見皇帝哥哥你了。”我笑道。
“果然很巧?!被实垡残?。
氣氛終于緩和了一些。
皇帝又看向坐在一旁的白敏心,問道:“白姑娘繡的那只香囊很是特別,怎么會用百和香來做香料的?”
“回皇上,臣妾在幼年時曾經(jīng)遇到過一位伙伴,他當(dāng)時便佩戴著百和香的香囊,臣妾對這種味道甚是喜歡,所以便自己做了幾只,以此來對那位伙伴的懷念?!?p> “噢?看來你的那位伙伴也很是特別。”
“是,我們雖只有一面之緣,但他至今仍讓臣妾記憶猶新。”
“可否說來聽聽?”
“臣妾當(dāng)年只有四歲,還記得正月十五的那天,臣妾與父親大人進(jìn)廟燒香,在回家的路上臣妾看到了許多漂亮的花燈,便纏著父親大人為我買一只。父親無奈,為我選燈,而我卻在這時淘氣得跑開了。當(dāng)時看花燈的人特別多,很快便將我與父親沖散了。我嚇得在路旁大哭,這時一位衣著華麗,身上飄著異香的大哥哥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他問我為何哭泣,我說自己與父親走散了,這位大哥哥便極力安慰我,讓我不要害怕,他說會幫助我找到父親的。我見他回頭跟身后的幾位家奴模樣的人耳語了幾句,那幾位家奴便立馬跑開了。我依舊不停地抽泣著,這位大哥哥便領(lǐng)著我,為我買了一盞兔子燈和一串糖葫蘆,我終于破涕為笑。不久以后,父親便在那幾位家奴的帶領(lǐng)下找到了我,在看到那位大哥哥的時候,父親和大哥哥都雙雙怔住了,父親很想說些什么,但卻被那位大哥哥阻止了。直到很久以后,父親才告訴我,那晚的大哥哥其實就是當(dāng)今的圣上?!?p> 我們?nèi)齻€皆是一愣。想不到白敏心與皇帝之間竟然還有這份淵源在。
“這么多年過去了,這件不足掛齒的事情想必皇上早已忘記了吧。”
“朕的確是忘記了?!?p> “可是臣妾卻不敢相忘皇上的恩情,時刻銘記于心。自那晚后,百和香凜冽的異香便縈繞于臣妾的腦海中,再也揮之不去了?!闭f到這兒,白敏心主動將頭抬了起來,迎上皇帝熾熱的目光。
皇帝向白敏心伸出了一只手,緩緩說道:“你過來吧?!?p> 還不等白敏心起身,慕云中倒是先站起來了,他對皇帝說與我還有要事待辦,要先行告退,皇上應(yīng)允,慕云中便拉起還傻坐在凳子上的我,徑直走出廳外。
內(nèi)廳里,只剩下皇帝,平哲和白敏心三個人。
在廳外,我莫名其妙地問慕云中道:“聊得好好的,干嘛出來呀?我與你有什么事要辦的?”
慕云中看著一頭霧水的我,搖搖頭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小丫頭不解風(fēng)月。”
他這一句話陡然讓我恍然大悟,我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這,這,這就成了?”
慕云中看了我一眼,隨即點了點頭。
我頓時感到大腦充血,趕忙用手扶住脖子,仰天長嘆道:“OHMYGOD!”
自此之后,皇帝每隔幾天便會來王爺府與白敏心幽會溫存一番,白敏心也是極盡女人之能事,將皇帝伺候得舒舒服服,爽爽利利。不多久皇帝便將白敏心正式納入后宮,成為眾多佳麗當(dāng)中的一員。
白敏心心思細(xì)膩,做事圓滑,甚會拉攏人心,因此在后宮中如魚得水,很快便討好了宮里的太監(jiān)及黃門官役等,然后便扶搖直上,從美人到婕妤到嬪再到妃,前后也就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過突然,快到我猝不及防。
一些事情始終在我腦海里反復(fù)纏繞著。
白敏心明明是喜歡慕云中的,可最后怎么會選擇皇帝呢?還有,如果韓敬戍得知了他心目中的女神成為了皇帝的寵妃,他會怎么做?是就此斬斷情絲,還是為伊消得人憔悴,從此再不接受其他人的感情?
帶著心中的疑問和擔(dān)憂,我又一次進(jìn)了宮,我想和白敏心推心置腹地聊聊。
來到白敏心居住的宮殿,侍女們告訴我說娘娘正在午睡,讓我在前廳等候。我就這樣在前廳里坐了兩個小時,終于等到白敏心醒過來,我這才被侍女傳喚進(jìn)了內(nèi)室。
白敏心正對著梳妝鏡梳頭,見我來了,便朝我嫣然一笑,說道:“妹妹請坐……不知妹妹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沒什么特別的事,只是想跟姐姐聊聊天而已?!?p> “妹妹想來是一個人太過孤單寂寞了,不過也難怪,王爺他輔佐皇上處理國事,日理萬機(jī),向來少有機(jī)會陪伴你,妹妹應(yīng)該多多體諒?fù)鯛敳攀恰!?p> “姐姐?!蔽矣靡环N看不懂的眼神看著白敏心道:“妹妹有一件事情想不通?!?p> “什么事?”白敏心柔和地回應(yīng)著我的眼神。
“姐姐不是一直傾心于王爺?shù)膯?,怎么會突然選擇皇上?還有,敬戍對姐姐一往情深,即使現(xiàn)在冒著生命危險潛入?yún)鞘佬鄣能姞I,卻還每天惦記著姐姐你,難道姐姐從來都看不見敬戍對你的深情厚意嗎?”
聽完我的話,白敏心的嘴角非常微妙地抽動了一下,她回避開我目不轉(zhuǎn)睛的眼睛,眼眸輕顫,良久才說道:“那你呢,你又何曾看見過王爺對你的深情厚意了?”
我一怔,頓時啞口無言。
“也許你還不知道,王爺身邊曾經(jīng)有一位他非常深愛著的王妃,后來王妃因為難產(chǎn)薨了,王爺痛不欲生,從此不再續(xù)弦。所謂強(qiáng)擰的瓜不甜,這些年來,就算我對王爺再好,也換不來他對我多看一眼,多笑一下,我一直以為是王爺還未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可我錯了。因為你的出現(xiàn),我才知道其實是王爺不喜歡我,所以才對我敬而遠(yuǎn)之的。妹妹,姐姐向你說一句真心話,我認(rèn)識王爺那么多年,你卻是繼王妃后第一個能讓王爺動心的女子,姐姐希望你千萬不要辜負(fù)了王爺?shù)囊环橐獍??!?p> 這……
白敏心的一席話說得我渾身直發(fā)麻,我只覺得臉頰緋紅,耳根子發(fā)燙,腦子里如同飛進(jìn)了無數(shù)只蜜蜂般嗡嗡響個不停。
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全然在我的意料之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