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小勝
我是到很晚了才聽說的,王老大帶著奇襲的人馬一路乘勝追擊,那邊的胡人打了大半夜,終究還是不敵,甩了大營,剩下的就一路往北都撤進了四平關(guān)中去了。
天朝這里,一夜之間,圍了田魯,奪回了安林不算,俘虜了胡兵近千人,還白撿個大營。這不,中軍帳,點兵臺一應(yīng)俱全。別人都忙得腳不沾地,我家豬頭倒好,自從掛了彩,就趴在那里,也不管被人抬到哪兒,反正睡得跟個死豬似的,鼻鼾還震天轟響。
我是在豬頭的病床邊上搭了個床的,原本以為這白天又是趕路又是上戰(zhàn)場的,該累的不行了。都怪豬頭不好,我睡來睡去在床上都翻了一百個身了,還是心神不寧思緒萬千,如何又能睡得著。正在輾轉(zhuǎn)之際,門外叮呤咣啷的一陣響,我趕緊翻身起來,剛坐直了,門簾一掀,就看見烏鴉嘴一腳跨了進來,看到我了,急惶惶還一把把我給按住。
“小葉子,小葉子,你怎么樣?”
“司徒——”我這個驚訝的啊,這廝不是去了涼城嘛,怎么這么快就跑這兒來了?
烏鴉嘴一張大嘴,嗓門真不小,“我聽說你受傷了,直把個大將軍急得六神無主,我便連夜趕了過來,是真的嗎?”說著順便上上下下地看我,“快告訴我,傷在哪里了?”
“哎喲,這么趴著睡,我脖子都要斷了?!边B打炮聲都沒有吵醒我家的豬頭,現(xiàn)在居然就醒了,醒了便嚎:“我要翻身!”
我坐在邊上鎮(zhèn)定地告訴豬頭,“豬啊,不能翻身,你的傷在屁股上,翻了過來,你會吃不消的?!?p> 豬頭昂起腦袋:“你把我往這個屁股上翻,不碰到那個屁股就行了嘛!”
我一時居然沒聽明白:“你到底有幾個屁股???”
烏鴉嘴在一邊聽得抓耳撓腮的,“好了好了,一會兒我來幫你翻,小葉子自己也受傷了,讓他躺著吧?!?p> 豬頭這才猛得清醒了,“寶,你,你受傷了?”
我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沒有,我沒有!”
“可我聽說大將軍把你從戰(zhàn)場上抱下來的時候,你滿身都是血!”
“沒有滿身都是血的啦!我沒事啦!”我抗議,這烏鴉嘴居然比我還八卦。
“哎喲,小葉子,你看你臉色這么蒼白,眼圈都黑了。”誰曾想烏鴉嘴還不依不饒了,“出了那么多血,還說沒事!”
“啊,寶!”我家豬頭的聲音都在抖了,那副樣子顯然是覺得我活不了多久了,“你不能死??!”
我狠狠地看烏鴉嘴,要不是他摁著我,我能這么半靠在床邊搞得跟個傷員似的嘛!可烏鴉嘴繼續(xù)說,我家豬頭就繼續(xù)信,再下去我家豬怕是要掉眼淚了。
“停!”這兩人一搭一檔的,就快把我逼瘋了!我皺眉,咬唇,撇嘴,甩開了烏鴉嘴,站了起來,“我沒受傷,但是卻是因為你這個豬頭才出血的!”
“啊!”兩個人都呆住了。
“知道雙生子血脈相連心心感應(yīng)的道理嗎?”豬頭先是搖頭,后又點頭,烏鴉嘴先是點頭,后又搖頭,我不理他們,繼續(xù),“就是說,豬頭他若是受傷了,我就出血。我若是切菜切到了手呢,他就痛!”
兩人異口同聲,“不會吧!”
“當(dāng)然啦!不信豬頭你咬咬手指頭,咬了我這里準(zhǔn)痛!”我伸出一根手指來朝他示意,“算我倒霉,你受傷,我出血。你痛啊,我比你更痛!知道了吧,所以啊,以后再也別不顧著性命替人擋箭了,因為你若是死了呢,我肯定也是活不成了?!?p> 我都說得這么通俗易懂簡單明了了,沒想到豬頭思來想去了半天,反而更糾結(jié)了,“那我是這個屁股中箭,你是哪個屁股出血呢?”
我到底是受不住了,抬腿逃一樣地往外逃,等跑出了帳外來,還能聽見烏鴉嘴嘎的一聲,大笑出來。
出來急走了一會兒,偏巧碰上了從王老大營帳出來的小饅頭,趕緊打招呼:“小饅頭,好呀!”
他親切地瞪我:“好什么好,看你把大將軍累的。”
我把大將軍累的?早先王老大甩下了我跟豬頭,就又沖出去打仗了。到了此刻,我看看天,都快蒙蒙亮了,怕是連著征戰(zhàn)了一整夜了,累是可想而知的??筛矣猩蛾P(guān)系?“喂,別亂講,怎么是我累到他了!”
“都是你,亂沖亂撞,害得將軍不得不身涉險地連夜作戰(zhàn)。不然,我們等著后面的援軍到來再打也是一樣的?!?p> 原來王老大是想據(jù)守安林,等涼城的大軍過來以后一并殺向匈奴在安林十里外的大營的??磥硎潜晃腋i頭帶著頭一沖,索性一路就殺了過去?!澳且蔡澚宋已?!”我倒是看到了問題的根本了,挺起胸來,“要不是我,大將軍怎么能靠著區(qū)區(qū)一萬不到的人馬這么快就奪了人家的大營呢!”
“還說呢!”小饅頭朝著我嗤鼻,“萬一大軍不到,四平關(guān)的胡兵援軍先到呢,加上這邊的敵寇做垂死掙扎,大將軍就危險了!你小子,根本就是個麻煩!”
“喂,小饅頭,你可得對我尊重些個呀。要知道,此番大將軍得勝,我恐怕算是立功了呢!弄不好,這次我還能撿個官當(dāng)當(dāng)!以后呀——”
“呸!”沒想到,小饅頭對我卻更加鄙視了,“你在戰(zhàn)場上違抗軍令,這是死罪!你還想升官呢,我看你若是能保住自己的腦袋就不錯了!弄不好啊,還得連累到你的弟弟!”
我被他這一提醒,倒是泄了氣了。
也是啊,雖然我從沒上過戰(zhàn)場,進過軍營,當(dāng)過兵,可就是傻子也知道,哪里都是有規(guī)矩的。這戰(zhàn)場上的軍令怕就好比個圣旨了吧??墒?,可是我雖然違反了軍規(guī),但我的弟弟救了王老大的性命?。晃矣质亲钕冉o他出的這個甕中捉鱉的計策的人;再加上我雖則是被伍老頭騙的,但至少我也曾經(jīng)為了趕來救援他累死累活地不要性命地趕路吧;最后,不管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我也是那個第一個不怕死的沖上山頭的士兵!再怎么,王老大也不會真的會恩將仇報的!好歹我也算是他的心腹啊,能不能去跟他說說讓他饒了我這次的?
這么想著,就往王大將軍的內(nèi)營進去,果然,將軍的心腹就是心腹,帳門口的侍衛(wèi)看到我連眼皮也沒抬一下就把我給放進去了。
內(nèi)帳里,王老大側(cè)身躺在床上,我走近過去,他鼻息沉沉,看起來怕真的是累到了,睡得一動不動。說句良心話,一切讓人無法啟齒的缺點除外,人家畢竟是大將軍加準(zhǔn)駙馬,高官皇親,我對人家的要求還真不能太高了,看來看去,這個王老大對我還真算是可以的。一來就被認做親信,逃跑被抓回來也沒有處罰我,上了戰(zhàn)場看到我受了傷,還親自把我抱下來……
就是這一次我這一通在萬人軍中橫沖直撞的,那是有多少人親眼看著我違抗軍令啊!這一次,因為我的魯莽,他不得不鋌而走險,帶著不到一萬之眾,將匈奴直追出十里之外。萬一有個好歹,萬一人家的大軍來的及時,那這么多人的性命豈不是皆因我一個人的緣故而白白斷送?
我是他的心腹怎么了,是心腹他就更無法包庇我了,我這一廂空口白牙的,又要用什么來要求他王子楚大將軍當(dāng)著萬人的面姑息縱容放過我呢。怕是小饅頭真說對了,搞不好到時候弄巧成拙,反而倒是拖累到我家的豬頭。
想到了這兒了,我嘆了口氣。罷了,罷了,我留下來何用?不如離去吧!豬頭救了他王子楚肯定能將功折罪,我呢,本來就不該在這軍營之中的,就別再給別人添麻煩,惹禍端了。
又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王老大,對著他鞠一個躬,也算是賠不是了吧!再鞠一個躬,算是謝謝他對我的寬容了吧!最后的一個躬,希望他能好好照顧我的弟弟豬頭吧!
我最后又瞻仰了一下他老人家絕代的容顏,一咬牙,默默地道別,永別了,王子楚王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