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的時候,花冷來了。這是繼上一次深談之后,悅風第二次在竹愉園見到他,亦是在知道了他曾經(jīng)的過往后,第一次見到他。
那是剛過早飯后不久,大概巳時初左右吧,南容帶著他家丫頭去了花園。入夏之后,花園里的雜草長得特別快,再加上近期的豐沛雨水更是讓它們放肆的沒有邊界,而且它們的生長甚至都擠壓到了周旁正常花朵的開放。所以近段時間以來,出了書房,南容最常去的地方便是花園和大門口的促織亭,今天也不例外。南容在前面的花叢中忙來忙去,神情專注而認真,悅風則盤腿坐在后邊的一棵粗大又枝條繁茂的柳樹下剝著果子,身旁的爐子上繡金小鐵壺正咕咕作響。再一旁是一只彩色琉璃碗,里面是她剛剛沏好的水果茶,是專為南容準備的。上次喝過之后,他很是喜歡,“溫而不燙,口感豐富,很是奇特?!鄙洗卧诖倏椡r,南容如此評價道。
“那下次你再來的時候,記得帶上我?!彼氖郑瑵M滿開心道。
“一定?!蹦先轀厝岬?。
用手背輕碰了碰琉璃碗,溫熱合適,正好果籃中剩余的果子也剛好全數(shù)剝完,把手中的那顆水靈靈的甜果俏皮的往嘴里一扔,又往第二個茶碗里倒了水,扣上蓋子,她端起那碗泡好的的水果茶徑直地朝向那個背影走去。“容,”她輕聲喚他道。
南容方才停下手中的活兒轉身于她。
悅風雙手將琉璃碗舉到他面前,因他始終高出她半頭,所以站著面對于他之時,她總是得腦袋略微向上仰,遞茶時就是如此。
南容只是了茶碗一眼,便笑著低身直接就著碗邊而飲了??吹某鰜?,他真的是很渴了,一直在把茶碗往他那邊壓。
“渴成這樣怎不回來喝啊?!鄙焓痔嫠寥プ爝叺乃疂n,悅風滿是心疼的說道。
“想早點兒弄完好陪你試衣服啊?!?p> “衣服?”腦袋一堆問號,“什么衣服?”
“自然是婚禮之服??!”調(diào)戲又不正經(jīng)的聲音忽然從悅風身后由遠及近的傳來?;琶Φ霓D過身來,卻瞧見花冷前輩手里拎著一個大而深的方形盒子笑呵呵的朝我們走來。
·自覺地退回到南容身后一些的位置。
“南容,好歹還有兩個月才是婚禮之日,你倆不必現(xiàn)在就這樣吧,搞得像老夫老妻似的?!弊叩侥强昧鴺湎拢ɡ淝拜呉幌伦宇D住了腳,目光也一直盯著那只扣蓋兒的琉璃碗好一會兒后,他終于將手中之物輕放在腳邊,隨意往邊兒上一坐,也不跟我們打聲招呼,拿起茶碗就喝。
悅風隨著南容往回走,一言不發(fā)。
“你現(xiàn)在倒是越來越不客氣了哈?!痹诨ɡ渖磉呎径?,南容有些不悅道,“花冷。”
她不禁在心里打了個寒顫。
“經(jīng)過上次那件事啊,我發(fā)現(xiàn),”花冷淡定的放下茶碗,抬頭回視著南容,笑著道:“在你倆面前,不需要?!?p> 南容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輕嘆了口氣。
“衣服初期成品趕出來了,去試試大小、尺寸什么的?!闭f完這些話,花冷又端起剛剛那個茶碗,自言自語道:“都沒個勺子啥的嗎?還想吃倆果子呢。”
“一會兒到閶闔居找我們?!?p> “去吧去吧,不急?!被ɡ溲垡矝]抬,只是對我們揮手道。
“唉。。?!庇謬@了一口氣,南容拿起地上的盒子,另一只手牽著丫頭離開了。
往回走的時候,悅風忍不住的回了幾次頭。不知為何,或許是上次南容對她說的那些有關花冷的過往,又或者是雨天里自己的那些胡思亂想在作怪,每一次的回頭悅風都覺得花冷特別孤單,孤寂,尤其是他一個人坐在那里搗鼓的樣子,再加上族譜之上的那些話,更是讓她心生一股寒意和。。。歉意。
回到廣莫寒后,丫鬟榆緩本想幫忙換衣,卻被南容笑著拒絕在門外。
拆開禮帶,打開盒子,南容小心地取出里面的禮服并在床上一分為二。正統(tǒng)的中原紅,順滑柔軟的布料,繁復卻相當精細的寓意吉祥美好的各種圖案,確實很精美,兩件衣服。但悅風此時的全部心思卻還在花園里的那棵柳樹下,那個外表看上去開朗清灑,但內(nèi)心卻“殘缺不全”的可憐人。她不知南容為何要將這個任務交給他而不是別人,她不愿亦不敢去想,這是否是南容的有意為之。因為他曾特別云淡風輕的說過“那你可太小看花冷了”,而在她的心里,南容一直是一個特別溫暖愛笑的男生,盡管如今的南容已經(jīng)三十有五了,可她仍舊愿意稱他為男生,但若自己剛剛所想為真,那南容。。。
“丫頭!”乍然出現(xiàn)在耳邊的一聲吼,差點兒嚇得她靈魂出竅。呆滯的轉過身瞧著那張熟悉的臉一臉迷茫。
“你怎么了?”南容撫著丫頭的臉問道。
“沒。。。沒怎么啊?!睈傦L違心的說道。怕他不信,還故意扯出個笑,看著他手臂上的婚禮服說道:“快成親了,緊張?!?p> 頭頂上的輕拍兩下,是他多年來安慰她的一種方式,每次都很奏效,但卻唯獨這次——完全失效。可她依舊努力讓自己嘴角上揚。
“走個形式而已?!蹦先轀\笑道,“花冷不都說咱倆是老夫老妻了咩,有為夫在,不緊張不緊張的哈。”說完又是兩下輕拍。
走個形式。。。而已,悅風在心里苦笑道,但面子上依舊表現(xiàn)的很溫順,很“害羞”。原來在你心里,婚禮只是個形式,只是個形式,而已。盡管這九年來南容對自己特別偏寵,特別疼愛,也將他的所有溫柔都給了自己,但此時此刻的現(xiàn)在,她還是替自己感到了一股濃濃的悲哀。
腦子里跑東跑西的感嘆之際,南容已經(jīng)換下了我原本的碎花長裙,取而代之的是那件無比華麗、無比精致的大紅色婚服。好沉重,這是這件衣服“送予”她的第一感受,尤其是雙肩,感覺尤甚。她說不清這是為啥,也不明白為何在穿上這衣服的一瞬間,心頭腦海便會不受控的冒出這個詞,且它長時間盤踞在她體內(nèi),根本就無法將它揮之趕走。更為重要的是,南容此刻就在她身旁,正仔細的檢查各處細節(jié),她必須得控制好自己情緒與感受,不能讓他有絲毫察覺。
“如何?可還合身?”她故作輕松的問道。
“嗯。。?!蹦先菝碱^有些微皺。
“怎么了?不合適咩?”稍稍側身于他問道。
“肩膀這里有些松垮,腰間亦有些。”南容瞧瞧她,表情有些。。。愁云慘霧。“丫頭,你瘦了不少?!?p> “苦夏本就讓人沒有胃口。再說了成婚前瘦一瘦,不也挺好的咩。”悅風完全不在意的冷靜說道,而后她雙手捧住南容的臉,扯笑道:“我的南小容不也清瘦了好多咩?瞧這原本帥氣英朗的小肉臉現(xiàn)在都清瘦成什么樣兒了嗯?”
“所以我家丫頭的意思是,從前的南容是帥氣英朗的,現(xiàn)在瘦了的南容卻不如從前了是咩?”說完還委屈巴巴的眨了眨眼。
“哈哈。。?!比绱嗣葢B(tài)的南容倒是成功逗笑了她,也讓身體的負面情緒暫時逃離一空,稍感輕松了些。
看來當年的外號確實沒起錯——萌萌。
大約又過了半刻鐘左右,南容也試完了禮服。和悅風的不同,南容的禮服無論是從大小還是尺寸來看,都完美的恰到好處!就好似裁縫師在制作過程中南容一直在他跟前似的,沒有一絲的不合適和要修補的地方。
“別擔心丫頭。”南容拿起那個方形盒子,里面只有悅風一人的婚服?!拔疫@就去制衣店?!?p> 悅風笑著點頭。
“莫慌,等我?!边@四個字之后好,南容便出了廣莫寒。
那家制衣店她知道,因為當初的選料就是她和南容一起決定的,那天的天氣熱到什么程度自己至今都記憶猶新。那家店位于狐胡國內(nèi)一條熱鬧但卻不是主街道之上,現(xiàn)在是巳時末,要從竹愉園到那家店的話,騎馬最快也得未時初才能到,再加上到了地兒之后南容還得跟店老板細說修改之處以及最終要修改成什么樣子,粗粗一算,南容的這次出門不到晚飯時間是絕回不來的。況且他又是跟花冷一同出去的,這晚飯回不回來吃還是兩說呢。而現(xiàn)在距離午時開飯還有一段時間,悅風卻因剛剛的禮服之事和她的胡思亂想整的一點兒胃口都沒有。回過身去,目光重新鎖定在床沿兒邊上的那套疊放整齊的大紅色禮服,那是剛剛試穿過后南容親手疊整齊放好的。
心慌!忽然間的心慌讓悅風幾乎是本能的別過腦袋,同時雙目緊閉,雙手緊握成拳。她不知道自己忽然間這是怎么了,只是從內(nèi)心最深處突然急驟而上的心慌和緊隨而后的恐懼瞬間支配了她,讓她不能、更不敢再去盯著那件衣服。
原本應是一對兒的喜慶婚服,現(xiàn)在卻分開兩處,沒有相偎在一起,恐怕這就是悅風忽然心慌恐懼的原因吧。大婚之前,為何偏是她的衣服出了問題?是巧合?是人為?南容的這趟出門會否成功?會否順利?他今天是否會準時到家?關于婚服,會不會是某個自己不知道的壞人給南容下的一個套?如果有,那那個人會是誰?而自己又該去問誰?誰又能給自己想要的答案。。。?
無數(shù)的問題仿若過年時竹愉園必放的紅色長鞭炮在悅風腦中噼里啪啦的響個不停,放個不停,震得她整個人頭暈目眩、頭重腳輕?!靶迈r空氣!我需要新鮮空氣!我不要再在這個鬼地方待下去了!!”心中冒出的一個巨大聲音瞬間將她拉回了現(xiàn)實,腦中的紅色鞭炮也終于停止了響動,悅風這才又重新放松下來,雙手松開,雙肩平坦,呼吸順暢,雙目也能緩緩張開了。且隨著她一步一步地走離出廣莫寒,之前的頭暈目眩、頭重腳輕都慢慢地消失不見了,但是大腦還是處于半空白的狀態(tài),因為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往哪里去,只是跟隨著自己的腳步,經(jīng)過繞廊、路過許多庭院的門口、又走過了南容最愛的花園、乳白色的石子路、促織亭,最后推開大門走出了竹愉園。
竹愉園宏偉、閃亮,是狐胡國百姓心中最大的驕傲,是國王心中最大的搖錢樹,是所有西域孩童心中的終極學堂,更是全西域最知名的存在。然就是這樣一座竹愉園,它的上下山之路卻是極為普通,沿途風景亦全是大自然的杰作,全無半點兒人工的干預。走在這條我再熟悉不過的小路上,看著這些高低不同、形態(tài)各異的綠色植物,悅風的心情重新又平復下來,新鮮清爽的空氣也是聞之不盡。慢慢的,悅風原本壓抑復雜的心情也變得開朗愉悅起來。悠悠慢步在其中,當年第一次上山時的情景亦不自覺地浮現(xiàn)在眼前:十三歲的自己趴在南容的背上,任憑他背著自己走向全然不知的新世界。還記得彼時的自己曾抬頭看天算了算時間,好像。。。多少來著?唉?悅風停下腳步,低頭蹙著眉,是哪個時間來著?拍拍腦門兒努力回想?yún)s仍是半點兒記憶也無。無奈,只好像小時候那樣抬頭仰望天空,“??!”忽然一聲驚呼,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是從巳時初走到了午時!對對,是的!“呵呵。。?!庇中α藘陕暫?,悅風抬腳繼續(xù)剛才的速度朝山下走去。不過雖說當年的時間記不太得了,可當時自己的小心思卻是記得清楚,沒有褪忘。路途雖長,可自己卻是欣喜的,因為那意味著它可以讓自己和喜歡的人待得久一點,再久一點,甚至都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山頂上也從來沒有什么竹愉園,這樣她就可以永遠和他在一起,就讓他背著自己一直走下去。
“多么直白、多么幼稚的小女兒家心思啊?!钡皖^瞧著自己的腳尖自言自語道,“但是。。。”卻也是多么單純的愿望啊,這一句話,她沒有說出口。
小孩子的世界永遠是單純的。沿著下坡路,悅風又開始了胡思亂想。他們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絕不會嘴上喜歡心里厭之。他們有一說一,有著最真誠的靈魂和最干凈的雙眼,說出的心愿雖看似好笑,甚至有些不切實際,但那樣的坦率和真誠卻在以后逐年的歲月中逐漸被現(xiàn)實所吞噬和消磨,或許極偶爾的時候還會有,但那亦是極偶爾。
唉。。。心累的重重嘆了口氣,一件衣服竟能引出自己的這么多情緒和胡思亂想。唉!又一次換氣的瞬間,眼角余光無意中瞥見的一塊兒物件讓她不禁再次停下腳步,目光呆愣的盯著它好久好久。
那塊兒大石頭!
那塊兒當年南容垂首溫柔為自己擦去左手汗液的石頭。微風吹過的一晃神兒,自己仿若回到了過去,那個有密林、有暖陽、有微風有鳥鳴的午時,她看見南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而后抱起她走到他身后的那塊兒大石頭上輕放她下來,而自己則一臉滿足的癡望著他,忽然間她瞧見自己以極快的速度在南容臉上重重的親了一口。神奇的是,這一動作之后她竟又回到了現(xiàn)實,眨眼細看之下,那塊兒石頭上根本就什么也沒有,光禿禿的!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悅風為今日的自己感到說不出震驚!先是一件衣服引發(fā)了自己的無數(shù)亂想,之后又因一塊兒石頭而出現(xiàn)了幻覺!“我這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會變得如此?我不是想出來呼吸新鮮空氣的嗎?怎么會鬧出這許多的莫名其妙?”不敢在此再過多停留,悅風加快了步伐,以近乎小跑的速度跑到了山下。
車師柳谷的盛夏一如往昔。藍天、烈日、清澈見底的溪流以及那一眼見不到頭的各種綠色還有周圍那些連綿不斷的山脈。不論山上的時光如何變化,山下的景色從不為任何人、任何事而變。悅風站在溪流旁,雙手扶膝,大口的喘著氣,耳旁的溪水發(fā)出淙淙輕柔之聲,睜開眼睛一邊喘著氣一邊瞧著它,心里一遍遍地告誡自己:“沒錯,這里也有自己和他當年的身影和回憶,但是夠了!起碼今日夠了!我不想再回憶,再回想了!”站直了身子用左手猛拍了自己的腦袋幾下,“別想了別想了哈,夠了。。?!?p> “這位姑娘你沒事兒吧?”
“誒?”聞聲抬頭,卻瞧見一位水靈靈的姑娘站在自己面前。濃眉杏眼,皮膚白皙,英挺的鼻梁秀氣的小鼻尖,還有那紅潤似櫻桃的兩片薄唇。再加上長及過腰的兩條長長的麻花辮子,顯得她很是俏魅。
“你沒事兒吧?”她又問了一遍。
“哦沒事兒沒事兒,謝謝你啊?!睈傦L虛以委蛇并假笑道。
那姑娘在聽到對方的回答后先是愣了一下,估摸著心里也是不信對方所說的吧。是啊,莫說是那姑娘了,連她這個做主人的也是完全不相信自己自己剛剛的所言所表呢。但是愣過之后,那姑娘隨即便釋懷的笑了。也是,對一個從未某過面的陌生人,哪怕是同為女子也不必有過多的關心。
“請問姑娘,你是這山上竹愉園里的人嗎?”
“為何這么問?”
“這竹愉園雖然名聲四斐,無人不知,但因其地置偏僻,所以平日極少有人到這兒來。再加上此時又未到招徒季,所以能在這個時節(jié)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的,只能是山上園內(nèi)之人?!?p> 好靈慧的丫頭!悅風在心里暗嘆道。“姑娘所言不錯,我確是這山上之人?!蔽⑿χ卮鹚?。
“嘻嘻。。?!彼纹ひ恍?。
“我叫悅。。。”正想借機問她姓名,卻被她搶先開了口,堵了回去。
“那你可認識音桴?”她再次上前一步與悅風貼近,滿臉期待地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誒?”這妮子的思維怎么一會兒這兒,一會兒那兒的讓人跟不上。
見對方呆愣在那里,她不僅沒發(fā)怒,反而伸出左手食指依舊興奮的說道:“音桴,音樂之音,木孚之桴,是你們竹愉園園主南容的大弟子和大管家。長得很是清秀俊美,聲音也如清泉般清澈,好聽,讓人為之心動,歡喜?!闭f到最后,她竟低下頭去一嬌羞,笑意不止。
而她,卻是在聽到那兩個字之時,心像是被蜂尾刺了一下,渾身一顫,眼睛不自然的一眨,雙手緊扣,很不自在。但是有陌生人在,況她還在等著她的回答。稍稍穩(wěn)了穩(wěn)心神,悅風重新擺上笑容,望著對面那雙清澈又充滿期待的雙眸,她聽見自己說道:“音桴哥哥,我自然認識?!?p> “誒呀太好了,太好了!”那姑娘在聽見對方的回答后竟高興地連蹦帶跳,連連拍掌。
真好?。傦L臉上苦笑,心里卻在羨慕道,無憂無慮的。
“那他現(xiàn)在可在園內(nèi)?”她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眨著那雙靈動又美麗的杏眼問我道。
“應該。。。在吧,沒聽說他今日要出門?!睈傦L照實說道。
“謝謝姑娘!你會幸福長壽噠。”說完便躍上旁邊的高頭大馬,一路往山上疾馳而去。
她走后,溪邊又剩下了她自己,整個車師柳谷重又恢復了安靜。仿若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又是她的另一場幻覺和幻境,但是她的理智又告訴她這并非虛幻而是真實,剛才的事情就是她真真實實的記憶?!澳銜腋iL壽噠?!倍嗝辞逦穆曇簦嗝凑鎸嵉男θ?,多么。。。理智的大腦,所以這當然不是假的,更不是虛的!可是,“我會幸福長壽的。。?!睈傦L低聲喃喃重復著她剛剛的這句話,長壽,從未想過的東西。幸福。。。我的。。。幸福。。。嗎?呵,悅風一聲苦笑,身子很自然的跌坐在當年的那塊兒石頭上,單手扶膝,情緒再次低落。呵呵,可笑!我的幸福?我也配嗎?從十三歲起就無比希望自己能快快長大,卻不為別的,只為了能嫁給他,給他幸福滿滿的好日子,想讓他每天都樂呵呵的,笑意盈盈的??墒亲约旱臐M心期待在他眼里不過是個儀式,儀式而已。。。呵!倒底是自己太年輕、太認真,才會把這九年里的每一天都過的極為認真,甚至當做婚后生活去過,而完全忘卻了自己與他之間根本就還沒有舉行過任何儀式,天地未拜、酒席未辦,啥啥都還沒有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太過認真,太過投入的想進入他的人生,闖入他的生命,太過早的想與他融為一體。然這九年里,除了當年的那句「等你長大了,我娶你」以及「九月可好,驕陽不燥」這兩句話之外,關于婚禮,他真的竟未再說過半個字。哪怕到了現(xiàn)在——婚禮在即,他依舊是一副不著急不著慌的安穩(wěn)淡定,老神在在的樣子,看不出喜悅,看不出恐慌,更看不到期盼與期待。
冰涼清透的溪水時刻在刺激著悅風裸露在外,光禿禿的雙腳。已不關心它是否會讓自己著涼肚子痛,更不記得自己時何時脫了鞋把腳泡進去的,因為此刻自己心是麻木的,大腦是一片混亂的,完全理不出個頭兒來,完全是順著情緒想到哪兒是哪兒的。
要不先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吧!忽然間心里有個巨大的聲音對她喊道。這一聲音好想法宛如平地一聲雷,瞬間把她從石頭上炸了起來,手里的鞋子也“啪”的一聲掉進了水里,濺起的水花甚至有一滴都跑進了右眼角里,但她完完全全沒有顧得上這些。因為和這些比起來,剛才炸過的那句話更讓她震驚、意外和想象不到!自從十三歲認識南容以來,她就從未想過要離開他、舍棄他獨自一人而活??扇缃襁@乍然出現(xiàn)的念頭卻不禁讓她渾身顫抖,無所適從,這感覺比腳下的溪水還要讓她感到冰冷、刺骨。一刻也不想再在這冰冷的地方待著了,把腳胡亂的往鞋子里一塞,像逃命似的逃回了山上。
再也沒有心思去欣賞這山上的一花一草,一葉一木;也沒有心情去聽那些鳥鳴,那些平日里悅風總是很喜歡、覺得很愜意很美好動聽的各種“歌聲”,此刻全部失去了往日的意義和美麗,反而覺得它們很潮很聒噪,吵得人心里煩。還有這驕陽,明明已經(jīng)入伏十幾日,可為何這太陽就是照不進人的心里,明明就是晴空萬里的艷陽好天氣,卻為何從腳底到天靈蓋兒一直冷氣不斷,寒顫不斷?終于來到了那段上坡路,而早已喘的不像樣子的悅風也險些因雙腿的極度虛弱而跌坐在地。扶住身旁的一棵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身子完全直不起來,雙腿又酸又沉又軟,心臟也在瘋狂的跳動收縮著,扶膝的那只手在衣料上滑來滑去的總也固定不下來。但是和身上的這些難受相比,剛剛溪邊出現(xiàn)的那句魔咒才更讓她難以忍受和不可接受!離開他?不!絕不!這絕不是她的本意,更不是她的心里話?。?!自己是如此愛他,如此的愛這個男人啊,她怎么舍得。。。拋棄他,離開他?不。。。不不?。?!又開始了瘋狂的晃頭,想把這瘋狂又邪惡的念頭徹底驅(qū)逐出她的大腦,她的體內(nèi)?!安唬皇堑模。 睈傦L自言自語道,順便給自己一些心理暗示?!拔沂侨绱?。。。如此愛這個男人??!這世上沒有什么能將我們分開,沒有?。∧呐率撬郎褚步^做不到?。。≌l也不能把我們分開!不能?。 蹦先莅?。。。然而內(nèi)心的惡魔卻似乎比她更技高一籌,不僅完全忽視了她的感受,它甚至還想要吃掉她的整顆心,分口吃掉的那種,好讓她痛不欲生?!安皇堑摹槭裁?。。。為什么呀。。?!弊罱K在于惡魔的斗爭中,悅風敗下了陣來。從南容離開起就一直積攢強壓的眼淚終于是在此刻爆發(fā)出來了,順著樹干滑落而坐,她放任自己無聲的哭泣。盡管四周是空蕩無人的密林,但這就是她,有人也好,無人也罷,她都只喜歡安靜的哭,哪怕是哭到收不住的那種,她也不會放聲大嚎。曾經(jīng)以為堅不可摧、毫不動搖的感情與心意卻沒想到會敗在他的一句話和她的胡思亂想上?!肮?。。?!鞭D瞬間,悅風又開始大笑起來。南容啊,這就是我們的感情嗎?這就是我們相愛九年的「深厚」感情嗎?如此輕易就被打敗,哈哈。。。也好!恍若一瞬間的醍醐灌頂,悅風又恢復了理智和冷靜,不要再哭了,沒出息的東西!抹了把眼淚,強忍住酸痛不已的雙腿,這一次她沒有依附于任何事物,咬著牙站了起來。也好,如果這是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和理智的話,那么,遵從便是了。
因為她向來覺得:感情之事,容不得半點兒勉強,因為心會很難受。而這種難受是身體所有感官中最不能被忽視的,更不是吃幾次藥,喝幾口酒就能壓下去的。正相反它是一種持續(xù)的、高強度的緩慢性疼痛,一般藥物無法根治,須得是特定之人給的特定之藥方可緩解,讓人暫時得以痊愈。
回到竹愉園的時候已快接近夕陽西下了。還在十米開外的地方悅風就瞧見一匹高大駿馬。它通體純黑,四肢健碩而又修長,馬尾細膩而又柔順,僅剩的余暉灑下來的時候甚至還有光澤,隨著馬尾的甩動而不斷地變化著位置。眼睛又亮又大,睫毛細密而修長,腳下的馬蹄也被主人明顯的修剪過,整匹馬一看就是寶馬良駒?!罢媸瞧ズ民R呢?!辈唤÷暩袊@道,但是隨即她便注意到,這馬她從未見過,它也不是自己在山下溪水邊見過的那匹棕色大馬,那它是誰的?不禁眉頭微蹙。是花冷前輩他們回來了嗎?不不,除了那姑娘,這一路上她再未遇見過任何人。再說了,若真是花冷前輩的話,他又怎會無視她呢?她與他之間又無冤無仇的。那它是誰的?帶著滿肚子的疑問,悅風推開了竹愉園的大門,進去關上門之前,她的手停頓了一下,目光也再次在那匹馬身上猶豫了一下??赡苁怯懈袘?,那匹馬竟忽然轉過頭來與她對視,縱然前一秒悅風還覺得它雙眼漂亮,但此刻這樣面對面的看,她腦中立刻飄過了四個字:來者不善。很奇怪的想法和念頭,但是因為之前的事她已經(jīng)累的不愿多想和猜測,于是在和那匹馬的對視中,悅風慢慢關上了竹愉園的大門。
促織亭的石子甬道,一條朝左,一條朝右。左邊的那條甬道通往臥房,右邊的那條通往各個公共地方。很明顯悅風現(xiàn)在的選擇是前者,因為現(xiàn)在的她渾身乏力,腦子昏昏沉沉,完全轉不動。但是今日好像所有事情都是經(jīng)過“開會”商量好的,誰先來誰后來,全都扎堆兒在今天,讓人不得消停。左邊的石子路剛踏上兩步,巨大的爭吵聲便從右邊傳來,聽聲音是從會客廳前的走廊上傳來的,而且同門口的那匹馬一樣,這聲音也是她不認識的。
唉。。。心里沉重地嘆了口氣,今兒這是怎么了?稍微往后退了兩步便沒有再動,而是站在那里先聽著。
“姓音的,我再說一次,想娶我妹妹,你遠遠不夠資格!”
是那個陌生男,悅風默然在心里念道,但是他剛剛說什么?娶。。。??。∵€說姓音的,幾個意思?是說音桴哥哥要娶妻嗎?卻為何從未聽南容說過?甚至整個竹愉園也都沒有要大操大辦的意思。是南容把這件事給瞞下來了嗎?還是。。。忍下心中的疑慮,悅風腳下不禁朝前走了幾步,與那聲音靠近些,想搞清楚這件事。
“音桴也再說一次,音桴此生沒有娶妻之意,因此童少剛才的「資格」二字也扣不到音桴頭上?!蓖A艘幌拢翳跤掷^續(xù)開口道:“至于剛才童語小姐所言之事,音桴只能說,春季已過,秋季未到。童語小姐若是想小住些時日,竹愉園隨時歡迎,但。。?!?p> 雖未見面,可悅風亦聽得出音桴的欲言又止,那姑娘八成是想在這里長住下去,卻奈何現(xiàn)時節(jié)并不是竹愉園的招募期,偏巧又趕上南容今兒不在家。這樣的大事音桴哥哥他做不了主,所以也是希望借由這樣的欲言又止讓對方明白并知曉自己的難處和地位,之后便可“笑臉”送客了吧。
果然,南容親手調(diào)教出來的人就跟他一樣優(yōu)秀呢,悅風心里如此想著,臉上亦不禁重展笑顏。
接著,悅風聽到那個被音桴哥哥稱為童語的姑娘輕聲開口道:“你不愿叫我小語,我不勉強你。至于你剛才說的「秋季未到」我也懂,今日我不請自來確是我的莽撞與不是,在此我向你道歉?!?p> “小語!”陌生男子高聲叫喝道,“你在干什么?!!”
沒禮貌!悅風心里鄙視道。
但那姑娘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響,依舊是剛才的口調(diào)繼續(xù)說道:“今日來我確是有私心的,但是你也不必太過為難。你們竹愉園這么大,客房總是有的吧?我不挑剔,等你家園主回來,你把我引薦給他,我親自與他說,這樣你既不會為難,你的園主也不會怪到你頭上。如此兩全其美,可好?”
還在山下的見面時,悅風就贊嘆過這姑娘的聰慧,如今又聽到了她剛剛的那番言語,不慌不忙,不怒不惱,有禮有據(jù),跟她那個哥哥簡直形成了鮮明對比!心里對她的喜悅自然又多了幾分。
可是那個人卻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過音桴哥哥,因為她又聽見他吊高著嗓門兒說道:“姓音的,少在這兒玩兒以退為進,這樣的招數(shù)老子在宮里見的多了!你還太嫩了點兒!”
他這是在誰面前自詡「老子」呢?笑容褪下,心火漸起,雙手慢慢握緊。
“童謠你在干什么?”沒想到更先動怒的竟是那小妮子!
“小語?”但似乎意外的并不止悅風一人。“你為了他,竟連名帶姓的叫我???!”
“因為你實在是太沒有禮貌了!!”毫不示弱的吼了回去。
沒錯!悅風也在心里接了句。
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沖擊,那個名叫童謠的男子半天都沒有再出聲,小語和音桴哥哥的聲音她也沒有聽到。尬成這樣趕緊走吧!哪怕為了你妹妹,真不知他還賴在這兒干嘛!心里如此想著,對那個人的反感與煩感也愈發(fā)濃重起來。
“童語,”許久之后,那人竟又開口了,只是這次顯得格外平靜?!澳阋矚g別人,哥哥沒有意見。若是真愛,第一個出來祝福你的也一定是哥哥?!蓖A艘幌?,而后他繼續(xù)平靜的說道:“可你身后的這個人,你緊緊護在身后的這個人,他對你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半絲半毫都沒有。他剛剛說的那句話你也聽到了,人家的意思和態(tài)度都已經(jīng)如此明顯了,我的傻小語,你還在堅持什么,堅持什么???”這最后一句倒是真情實感,“感天動地”。
“哥哥沒有一眼淪陷的喜歡過一個人,自然不會懂得妹妹今日之舉動?!碧貏e平穩(wěn)、冷靜的一句話,卻足以勾起我所有的過往、所有的情感、所有與他的回憶。
是啊,一眼淪陷的人,她當然有。一眼淪陷的喜歡,她當然更體會過,當然現(xiàn)在也依舊在體會中。所以小語今日的舉動她自然是比她那位哥哥更能明白與理解她?;ㄒ粯拥哪昙o遇到了花一樣的少年,那樣的怦然心動,那樣的不可自控地心跳與微笑。外人都說他太高冷,不好靠近,可懂的人都說他是個像太陽般溫暖的存在,脾氣超級好,性格外向、開朗,總能帶給周圍人快樂。最重要的是人也善良溫柔,外加偶爾的幽默。這樣一個完美卻偶爾幼稚的男人叫當年的悅風如何不動心、不喜歡?叫現(xiàn)在的她如何能放下他,不愛他啊。
南容啊。
嘴角又在傻傻的上揚了。是啊,這才是我,這才是真正的我,我的內(nèi)心,我的情感以及我對這個男人的愛。所以之前在溪邊的那句話讓它見鬼去吧!我才不會離開我的容,我的男人呢!還有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也都給我滾的遠遠的吧!永遠別再回來“找”我!
重新“活”過來的悅風感覺自己渾身通暢,無比輕松,就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真好啊。南容就是有這樣的魔力與魅力,不管她“離開”他幾次,時間長或是短,他總是可以讓她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重回到他的身邊,而且每次回來后對他的愛,總是比之前更深更濃更。。。不舍。。。當然啦,這都是后話。
“因為我遇見了,所以我來了?!迸苌駜号艿挠行┚眠h,所以冷不防的聽到這句話之時,悅風是有些迷茫的,但好在她已重新而“活”,所以精神集中的也很快。是童語的聲音,好溫柔,好溫暖,想來她現(xiàn)在臉上一定帶著笑的吧。是啊,人只有在面對自己心愛之人時才會展露出不一樣的笑容與溫柔,那是世間除他之外誰都不能給予的,哪怕至親如雙親。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今日之事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敲門之前音桴根本不知道站在外面的人是我。”接著她的聲音便停了,悅風猜她一定是回轉身去面對著音桴哥哥了。果然,當她再度開口時完全印證了她的猜測?!斑€在馬背上時我就在想,他今日若能答應我,那是我童語的福氣和幸運;若他不能答應,那我亦不會怪他責他,因為我知道他今日見到我一定是意外大于全部。所以不管他的答案是哪個,我都接受?!?p> 好一個懂事明理的姑娘。不由的,悅風心里又是對她一番欣賞和好感度的飆升。同時心里又是高興的,替音桴哥哥高興,盡管他剛剛那樣說,可她還是由衷的高興。從當年初次見面的十七歲到現(xiàn)在的二十六,她親眼見證了他的成長。他的痛苦、他的自律,少有的開心,以及被他掩埋在內(nèi)心最深處最不想被人挖出的少年期——那是他人生最大,也是唯一的自卑。這么多年來,不管是園內(nèi)也好,還是園外的,喜歡過音桴哥哥的姑娘不論年齡、不論遠近,太大的不敢說,但塞滿整座竹愉園絕對綽綽有余,不在話下。但亦是自少年時起,音桴哥哥就有個享譽全西域乃至中原的綽號——女人絕緣體!不論有多少姑娘喜歡他,愛慕他,他從不給回應,也不做任何解釋。有一次她曾忍不住的私下問過他緣由,當時音桴哥哥正在廚房里生火,但和灶爐里火光四起的熱氣騰騰的火焰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音桴哥哥冷峻的臉龐和冰冷的口吻,他說:“與我無關的人與事,我為何要回應?!背壠届o,但那一刻悅風卻有一種寒從腳底起,直沖天靈蓋兒的冰冷感,也因為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悅風那樣說話,所以她的印象才會如此深刻。但如今,終于有一個姑娘敢于站在音桴哥哥身邊,敢于當著他的面平靜而緩和的說出自己的來意和心意,她不怕會失敗,不怕被拒絕。她不知這姑娘了解多少音桴哥哥,是否知道他那無人不知的綽號,若是知曉,那么除了敬佩,她也是真心希望音桴哥哥可以打開心門,不要再那么孤獨。
“童語小姐的真心,音桴。。。感受到了,也聽到了。”
是音桴哥哥的聲音,悅風心中不禁一緊,左手緊抓住身前的布料,雙唇緊抿,仔細聽著?!安灰?。。。不要但是。。。千萬不要但。。。”心里這句話還未念完,音桴哥哥就已“完美”地打破了她這簡單美好的愿望。
“但是童語小姐,音桴很抱歉,音桴。。。不能答應你。”
唉。。。預料之中的答案。左手松開了衣料,隨意的舔了下嘴唇,音桴哥哥啊音桴哥哥。。。此刻的我心里只能默念出這句。
“沒關。。?!?p> “姓音的!”幾乎是同時開口,但后者的聲音明顯要高于前者且聲音里充滿了怒氣。“你太給臉不要臉了!我妹妹今日懷著滿滿的心意來到這里跟你表白心意卻連續(xù)遭到你的拒絕,枉費你還是所謂的園主大弟子,外界都說你如何如何好,就連家父都夸你行的端正又正直有禮。”
“安世侯,謬贊?!崩淠疅o情的口調(diào)。
“哼!父親確實謬贊,且今日看來,貴園主也完全不似外界傳的那么優(yōu)秀和傳奇,瞧瞧他親手調(diào)教出來人便知。”越說越輕蔑,越說越嘲諷,越瞧不上。
但是這一回悅風卻并沒有急火沖腦門兒,雖然她真的很想而且已經(jīng)在心里賞了他無數(shù)個巴掌了,但是她更知道他當著音桴哥哥的面說南容的壞話與不是,那就是老鼠舔貓鼻——找死!
音桴這個人,什么都可以忍,什么玩笑你都可以跟他開,你甚至可以當著他的面兒說他嗓音不好,他都無所謂,不在乎。但只要涉及到南容,哪怕你說他半個字的不好,他都會在頃刻之間,真的是頃刻之間跟你翻臉,可能聲音不會陡然升高,甚至可說是無變化,但亦足以讓你瞬間蒙圈??蛇@樣的人畢竟是少之又少,然而此刻、現(xiàn)在,卻有一個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大傻蛋敢這樣直沖他人的底線且語氣和內(nèi)容都是如此的不堪。
“童謠哥哥你今日實在是太過分了!”
“你給我一邊兒去別管!”而后悅風便聽見了推人之后的腳步后退之聲,很急。
竟然對親妹妹下手!垃圾?。?!
“童少莫要太過分了些?!币翳鯊妷鹤⌒念^的怒火,努力平靜的開口道。
“怎么?我哪兒過分做的不對了嗎?”繼續(xù)剛才那不屑的口吻。
“童少辱罵尊師在前,對我竹愉園客人動手在后,如此解釋,不知童少可還有疑問?!?p> 講真,悅風有時候是真的真的。。。也是超級無敵佩服音桴的好脾氣了。人家都欺負他欺負成這樣了,要換一般人,比如她早就心比嘴快上去跟他干一架了!更何況還被人碰了心里那根線。可如此情景下,他竟還能強壓住心頭之火跟人說話。音桴哥哥,佩服,佩服之至。
“當然有!”依舊是那副死德性?!暗谝?,你說我辱罵你尊師,非也,我只是在跟你講一個事實呀,你自己接受不了就隨便給別人扣帽子,這當然是你的錯;其二,我對你竹愉園的客人動手,那更是荒唐!小語是我妹妹,是我親妹妹,我平日對她百般寵愛都來不及呢,又怎會對她動手?就算有,”忽然間,他壓低了嗓音,用一副陰狠的口吻說道:“那也是被你逼的。今日的一切,全部都是你的錯?!?p> “童少給音桴的罪名,太大,音桴,萬不敢接?!?p> 如此輕聲且狠厲的聲音,若不是共同生活了九年,悅風真的不敢相信這是她熟悉的音桴哥哥發(fā)出來的。那一刻,悅風感覺后背像綁了無數(shù)只刺猬,扎的她整個頭皮完全發(fā)麻。
“你可知童家在尉犁國是什么樣的存在?你又可知童語在尉犁國的地位?你今日連續(xù)拒絕童家兩次,你知道這對你們竹愉園來說意味著什么?又會給你那個偉大的園主帶來什么?”
真是卑劣到骨子里的家伙!心里和臉上的白眼兒已經(jīng)完全不足以證明她對這個男的有多鄙視和瞧不起!聽聽他剛剛說的話,明明就是他的錯,卻三言兩語的反推到別人身上,而且還特別“理直氣壯”,“有理有據(jù)”的,真的是超級煩透了這種人!反推之后見別人不買自己的帳,就開始用威脅這一招,還搬出自己的家族和地位想讓對方服軟。這個叫童謠的,悅風雖然沒有見過他,但從他今日的種種表現(xiàn)來看也大概知道他在家是個什么貨色。若將來他引以為傲的家族沒了,瞧他還能蹦跶幾時。
邪惡歸邪惡,對話聽到這兒也是時候再為音桴哥哥出頭護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