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氓,你可愿帶我走?”銀杏落葉長長久,姓宋名嫣字昭雪。
“只怕令堂與令尊…”,秀才舉目望天,“待我進京赴考,介時明媒正娶,可好?”
他一介書生,救她落水時,替她趕黃狗,卻生性膽小,又不熟水性。
他樂以天下,憂以天下,世間男子,大丈夫者,不足一二,大丈夫中,又屬他最討人喜愛。
她捻起銀杏葉,往事,歷歷在目。
“我等你便是”。
一二年,落第,三四年,未入殿試。外鄉(xiāng)秀才心灰意冷,大嘆朝堂昏暗。
那年相識銀杏下,執(zhí)手為知己,私定終生。一個窮酸秀才,一位宰相千金。
佳人獨守空閨,寂寥難耐,心生一計,“我何不也來個,進京趕考?”書信辭父母,一身男裝。心里有盼兒,便是天涯也咫尺。
荒誕科舉與經(jīng)書,滿堂男兒坐了女。
那一年,秀才不第,前去拜訪二甲傳臚。
她見他眼皮浮腫,形容憔悴,心疼不已,便以男裝相邀同游。
秀才欣然而往,滿臉市儈,“京城有個好去處,在下不才,愿為指路”。兩人移步摘花樓,這摘花可是真摘花。
她身子一顫,“你可,常來此處?”
“不常來,聞其名而邀仁兄,共賀及第”。秀才拱了拱手,心下盤算,想是恐讓人撞見了去,便道:“不如,換了衣裳,夜訪此處,如何?”
她胸中哽咽,“此等去處,還是少待的好”,言罷拂衣而去。
秀才汗顏,趨而前,“李兄,方才在下心生歹念,實在罪過。離此地數(shù)十里,有一竹林,你我飲茶論道,如何?”
“李紹白”大喜,“有此等去處?可快去,快去!”原是她耽憂過頭。
竹林清雅,有一涼亭,謂之“小軒亭”。
她言語常含隱晦,暗指自己是女非男,秀才卻滿口豪言,渾然不覺。
她心中急切,便摘了官帽,“阿氓,我是宋嫣?。 ?p> 秀才猶如雷擊,怔怔失神,“怎么會,怎么會?哈哈哈…昭雪,不,李兄,你在耍我對不對?”
“阿氓,我瞞著爹娘,尋你來的”。
“進士,進士,進士!哈哈哈…笑話,都是笑話!”秀才落魄至此,落魄至此。
她沒有去追,從前的阿氓一定能接受的,一定會來找她的。
但,她等來的,卻是皇帝的詔書。
“宋嫣,你可知,這是欺君之罪?”皇帝屏退旁人,龍椅高坐。
“臣女欺瞞陛下,罪該萬死!”若是皇帝怪罪下來,她爹爹也保不得。
“二甲傳臚,不錯,不錯。宰相之女,果然才華橫溢,不如,朕收你作妃,你看如何?”
殿宇空蕩,她胸中一滯,雙目成灰,她該如何?她能如何?
“臣女…謝…陛下”。
后來,她知,秀才揭舉她,便可當官。那晚,他去了摘花樓。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他終究負了她。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又是一度春秋?;实蹜{高欄,召宰相。
“微臣,拜見皇上”。
“宋愛卿不必多禮。朕召你來,是有事相說”?;实坌α诵?。
“你那女兒,殺了一個落魄書生,還在大婚前,服毒自盡”,皇帝臉色冷冽,“國家動亂,正值用人之際,宋愛卿,你是個人才”。
待得皇上離去,寒雨瑟瑟,宋宰老眼渾濁,仰面長嘆。
“我的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