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桓當然知道公家的含義。
公家是天潢貴胄的指稱,他們這些座,就是因為身份尊崇,才能夠平白收取許多稅金。
雖然說東瀛的皇室代代傳承,不曾斷絕,但實際上,皇家早已經(jīng)只剩一副空架子。
連居住的宮殿,都需要大名發(fā)善心才能得到修繕。
自從鐮倉幕府建立,東瀛天下的實權便落到了大將軍之手。
而如今,大將軍也逐漸變成一個只剩下名聲的虛職。
大將軍協(xié)天子以令諸侯,大名協(xié)大將軍以協(xié)天子令諸侯。
顧桓于那古野城巡視時,便是注意到了座這一特權組織的存在。
他怎么可能放任這些蛀蟲,繼續(xù)盤剝可憐的工商業(yè)者呢?要是沒有了座,這些稅錢就可以送到城主大人府上。
“今天能來到這里的,都是我信長的朋友。”
顧桓從前到后,緩緩踱步,讓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
“少在那里自大了!你一個小小城主,也有膽子說和我們是朋友嗎?”
“尾張的傻瓜,難道連尊卑都忘了嗎?”
有一人出聲,立刻便有人應和。
與公家相對的,就是武家。武家在古時,一直是為公家看門護院的附從。
所以武士也稱為“侍”。
圣幡織田氏是通過下克上蠶食了斯波氏的土地之后,才能夠成為尾張之主。
雖然有著藤原之后這個幌子,但是大家都知道,織田家血脈并不高貴。
公家失勢成為傀儡之后,就只能依靠不斷追憶往日榮光和評判他人血統(tǒng)來滿足可悲的虛榮心。
如今一個武家的小子居然將公家之人稱作朋友,簡直是在羞辱他們。
顧桓笑著看遍四周的貴人,偏頭說道:“那如果我稱呼你們?yōu)椤笕恕?,你們會好受些嗎??p> 他們?nèi)匀幌胍f些血脈傳承,但是顧桓卻不會再給他們機會了。
輕輕一拍掌,原來那些搬案幾的少年們又紛紛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
這一次,他們手中都拿著刀兵。
“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織田信長,你難道要殺我們嗎?”
“我的寺廟里,還有五百僧兵。你今天如果不能讓我們回去,他們一定會殺來的。”
與會嘉賓一個個都憤怒地拔出了佩劍,似乎隨時都會和信長拼一個魚死網(wǎng)破。
他們直接瞪視著平手政秀,想要看看,這是不是尾張的態(tài)度。
“既然你們想要動手,那就直接開始較量吧,今天只有勇武之人才能夠走出去?!?p> 平手政秀收起扇子,走到了信長身側(cè)。
“中務大輔,你竟然要支持傻瓜信長嗎?”
“信長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重點。你們執(zhí)著于公家武家,而拒絕聽信長的謀略,是你們自己的悲哀?!?p> 平手政秀說話時一臉坦然,似乎是知道信長的密謀。
但實際上,他也不過是為信長爭取時間而已。
聽到平手政秀這樣說,大家又把刀劍收了起來。
“喂!無禮的小子,快快說出你那卑鄙的陰謀!”
聽到他們這么說,惡少年們又感覺受到輕視,持劍上前。
顧桓立刻咳嗽一聲,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這一刻,他在眾人心中的形象,忽然就變得溫和許多。
【雖然他冒犯公家尊嚴,但是至少他還不敢命令足輕直接殺死我們。這足以證明信長對我們的恐懼。】
“我在那古野城騎馬的時候,每隔一段距離,就會遇上一個收稅的路卡?!?p> “如果一直被盤查的話,無論是誰,肯定也會感覺煩躁。”
“所以我想到一個很好的解決辦法——把路變寬,把路卡減少。”
【這和我們能有多大的關系?】
顧桓任由他們一頭霧水,繼續(xù)說道:“我提出一個方案,供大家研究?!?p> “也不算是研究,算是幫我的忙。畢竟重建道路和路障都需要花很多錢,現(xiàn)在正是農(nóng)忙時期,平手先生告訴我不要勞動百姓?!?p> “說的直白一些,我想要大家各自修各自的路卡。”
有人還是皺眉,覺得信長似乎是在說廢話,他們本來也是在獨立維持收稅的關卡。
有人似乎察覺到什么,開始咬牙切齒。
“我在這里,提出兩個條件。”
顧桓晃動食指,輕笑著說道:“第一,修路時大家需要主動把所有的障礙撤掉,停止收取稅金?!?p> “第二,重建的時候,大家需要先向我支付一筆錢,由我來統(tǒng)一為大家安排位置?!?p> “試想一下,那古野城一共就這么大點的地方,如果每條路上都有著十幾二十幾個關卡,這路到時候依然是不好走的?!?p> 這一下,即便是最蠢笨的人,也能聽懂了。
關卡太多只不過是織田信長的借口,他的真實意圖,在于廢止座的特權。
他們這些人如果還想繼續(xù)在那古野城里建立座,從座人手中收取錢財,就需要先向信長繳出一大筆錢。
交過錢之后,他們才能夠在信長指定的地方建立自己的關卡。
廢止了層層關卡,他們就不能再用鈍刀割肉的方法從座人手里拿錢,只能一次性收取數(shù)量足夠的稅錢。
一文一文交錢的時候,座人是感受不到稅金的沉重的。
讓他們把原來分幾十次交的稅,一口氣全交出來,就算是綿羊也會選擇反抗。
【這根本是要斷絕我們的財路!】
【信長是想讓我們來替他出錢修路吧,真是好算計!】
【這比侮辱我還要難受!】
“中務大輔,這難道也是您的想法嗎?”
平手政秀一時間竟回想起,當時勸信長不要辦相撲大會時,信長說的話。
“想掙錢很簡單啊,先把道路拓寬,然后取消沿途的關卡,放任各國商人進入那古野城,我們這里很快就能變得繁華起來。”
原來這并不是戲言,信長正在準備實施它。
只要自己點頭,拓寬道路和取消關卡都在今天能夠得到解決。
接下來如何讓他國的商人來到那古野城,想必信長也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主意。
“這,這正是我和信長的想法?!?p> 一向行事穩(wěn)健的平手政秀,這一次居然難得表現(xiàn)出十分強橫的態(tài)度。
這讓公家和寺社的人立刻感覺渾身冰涼。他們?nèi)绻唤诲X,就會被尾張的野獸趕出去。
【怎么能這么不講道理?】
顧桓笑容燦爛,問前田利家道:“犬千代,我很不講道理嗎?”
“您…”
前田利家的心里對信長的做法并不認同,但是他不想非議自己的主公,所以陷入一個兩難境地。
“吆西,那就讓我做的再過分一些。今天在場的諸位,需要在交過錢之后才能離開!”
“什么?你想要和我們開戰(zhàn)嗎?”
顧桓一言,立刻讓所有人再度劍拔弩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