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均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從書中抬頭的管沅,就要去窗前查看究竟。
“我來吧?!惫茔湔酒鹕恚H自走到窗前,從窗外拿回一個西番蓮花紋的檀木盒。
許是心中有了揣測,膽子也大起來。
她緩緩打開精致的蓮花扣鎖,盡管此前已經(jīng)有了無數(shù)想法,卻還是沒料到,映入眼簾的,會是這樣一本手抄版的《道余錄》。
兄長和她一同長大,時時見面,自然清楚她的喜好,所以會送她道衍的詩集。
可這個人又是誰,怎么知道她的喜惡,怎么會送道衍所著的《道余錄》?
而且據(jù)她所知,這本書并未刻板,這人從哪里找到的原著,又是怎樣抄錄的?
管沅越想,心緒越不平靜。她翻開書頁,滿滿齊整的顏楷,筆筆含著內(nèi)斂的鋒芒,以及——她幾乎懷疑自己看錯了的,復雜的情愫,復雜得她也不知該如何形容。
她自幼跟著母親賞鑒書法,也請過幾位西席。若非有所了解,定看不出這其中的糾雜。然而這樣一本手抄本……
管沅忽地跑到窗前,黯淡的星光灑下,含露居的院子里,除了淡雅的百合香,什么也沒有。
水蔥般的指尖撫在書頁上,她咬著牙,心緒難明。
你到底,是誰?……
含露居書房的燈亮到深夜,而他就這般一直看著。
白天的事,他都已聽聞。
她的反應,他都已知曉。
若不是在意這門親事,若不是傷心失望,她又怎會一路跑回含露居,怎會在百般無奈無可反抗下,選擇出城逃避?
少年的心底,漫漫滋生出難以言明的酸澀。
他不得不承認,齊允鈞早就是京城小娘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出身顯赫,前途有望,相貌為人都沒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卻正因為如此,他才更難以平靜。
其實齊允鈞……無論如何,只要仁和長公主在,仁和長公主府就會長盛不衰?;蛟S嫁到長公主府,才是能保她此生無虞,不用讓她再重蹈前世覆轍的最好方法。
少年握緊雙拳,深吸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希望渺茫,渺茫得如同滄海一粟。盡管重來一次,他尚不能全然有把握做到謀劃中的一切,又有什么資格——
但他還是不想就這樣放棄,他心中尚存那一絲奢望。他會盡力,會堅持到最后一刻。只要不威脅到她的安全,只要不會令她陷入困境。
他承認自己的自私,可他不想再有遺憾,不想再有,上輩子的遺憾。
就讓他再這樣守下去,守到不能守,守到她真的轉(zhuǎn)身選擇離開。
如果她依舊放不下齊允鈞,他會幫她得償所愿——皇上駕崩近在眼前,五個月的小功孝期,足夠做很多事了。
他要的只是,她能平安喜樂地好好活下去。
少年微垂的眸看向遠處搖曳卻又溫暖的燈光。
有些事,你此生或許從不知道,然而我會永遠記得。
……
翌日一早,交換庚帖順順當當完成了。管沅站在花廳里,看長輩們把人都送了出去。
管洛緩緩走到她身邊:“聽聞三妹妹要去莊上消夏?”
“是呀,”管沅輕聲開口,似在嘆息,“長姐是知道我最怕熱的,最近也著實熱了點,某些人對某些事趨之若鶩,也不怕燙手山芋自己拿不穩(wěn)?!?p> 這話顯然在諷刺管洛。
前世管洛不就被齊允鈞這燙手山芋灼傷了,沒個好下場嗎?
這輩子少了花朝節(jié)的名聲,再嫁過去只會比前世更壞,不會更好。
管洛笑靨如花:“三妹妹可別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凡是有長幼先后,三妹妹要怪,就怪自己晚生了一年罷。不過日后我有了好去處,可不會忘記三妹妹的,勢必,‘好好提攜’!”
管沅無聲冷笑:管洛不落井下石就算好了,還提攜!
“長姐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歡吃葡萄,或許我不喜歡吃葡萄,喜歡吃蟠桃呢?”管沅似笑非笑看著管洛,“長姐可別高興太早,天久日長,有時候是好事多磨,有時候就變成夜長夢多了!”
“不需三妹妹操心,有些事是命中注定,三妹妹還是認命,別想著強求了!”管洛妙目含了幾許想掩藏卻怎么也藏不住的得意。
正說著話,二太夫人他們已經(jīng)回來了。
“沅丫頭,陪我去散散步?!倍蛉丝床怀錾裆皇浅茔湔辛苏惺?。
管沅扶著二太夫人,走在定遠侯府的穿廊里。
“不管你聽說了什么,今日我說的話,才是正經(jīng)的,旁的你就當流言也罷。”二太夫人慢悠悠開口。
“還請您明示,我并沒有聽說什么特別的?!惫茔涠b不懂。
“你長姐的親事,不日就要定下來,等她定了之后才是你。長幼有序,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孔融讓梨,也是你從小學過的?!倍蛉苏?。
管沅微微垂眸,卻很想打一巴掌二太夫人一本正經(jīng)的臉:孔融讓梨?真是可笑,為了勸我讓位,這樣的典故都搬出來?
她想,如果孔融的兄長姐姐時不時想害孔融,孔融又怎么會讓梨呢?
“長姐的親事要先于我,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管沅緩緩回答,“長姐年長于我,親事自然比我緊迫。不過孔融讓梨這個典故——如今我并沒有想要吃梨,又何來讓這一說?”
管洛既然想嫁,那就讓她嫁去。就讓她看看,想嫁到仁和長公主府,要吃多少苦頭,嫁過去又要吃多少苦頭,會結(jié)出怎樣的苦果。
仁和長公主可不允許二太夫人說換人就換人,就算允許了,還有一個齊允鈞。再加上皇上駕崩,此事非砸不可。
“你能明白就好,”二太夫人暗暗松了口氣,拍著管沅的手,“你年紀還小,勤習女紅德儀要緊。去外家消夏,我卻覺得不妥。既然你說明白自己不是為這件事賭氣,那又何必跑到城外去?”
管沅笑吟吟回話:“我這不是怕熱嗎,而且前些年也常去,今年不去反而怪異了,只怕大舅母都要來遣人問話呢。我去莊子里帶些上好的瓜果回來,也好孝敬您呀!”
二太夫人聽管沅這么一說,也不好再反對,只得囑咐:“多帶幾個人,早些回來。”
定遠侯府門口,楊氏眼圈有些紅。
昨日她還以為,女兒能嫁入長公主府,可后來卻是那樣一個結(jié)果……
但她又不敢和女兒明說,這件事女兒還是不知道為好??嗑涂嘣谶@樣好好的機會,要生生被錯過。
本來她還以為,沅丫頭是因為此事才要去莊上消夏。可如今看著女兒神色如常,她倒不好懷疑什么了。
“娘親,我只是呆膩了,成日在府里頭悶得慌,想出去住幾日散散心。您就別送了,回去吧!大舅母會同我一起去,她會照顧我呢!”管沅圈著楊氏的胳膊,淺笑溫柔。
楊氏看著她嘆息一聲,又囑咐了一通身邊跟著的人,問了一遍行李都齊全了沒,才對管沅道:“你哥哥的親事已經(jīng)有了著落,過陣子我也該操心你了。你放心,娘親會給你挑個好人家,不會比你長姐差的。”
管沅撲哧一笑:“娘親,你說這話,也不怕我不好意思鉆到地洞里去!”
“你又不是那樣的人,況且我們母女間說話,哪里那么多避諱。”楊氏不是拘小節(jié)的人,也了解女兒的性子。
“娘親,不著急,”現(xiàn)下不是什么好時機,管沅卻不好明說,“一切隨緣就好。”
她如今想做的,只有回到民風質(zhì)樸的田莊,去看那里的陽光和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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