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夫人惠安堂的這場疾風驟雨,一直持續(xù)到午后。
管沅從惠安堂走出來的時候,盛夏的暴雨剛剛落幕。
她站在抄手游廊下,抬頭仰望檐角滴落的雨簾:“太醫(yī)怎么說?”
剛打探消息回來的二等丫鬟靈瑣低聲道:“太醫(yī)說,二太夫人只是急怒攻心,并沒有大礙?!?p> 管沅把團扇上的流蘇,一遍遍在手里撥弄著。
今日她表面上只是查賬懲貪,實則卻動搖了二太夫人在府里的根基。除了鮑威家的,還有好幾個管事嬤嬤、大丫鬟被翻了出來。
那些被揪出來的人,多多少少都與二太夫人有些關(guān)系,還有的甚至是已過世的二老太爺?shù)呐f派親信。
二太夫人何嘗不想包庇,然而證據(jù)確鑿,當著一大家子的面,除了按例把這些人從現(xiàn)在的位置上端了,一點辦法也沒有。
最后生生被敢怒不敢言的情緒逼昏過去。
“二太夫人被這些人氣病了,可事情還沒辦完,不解決了他們,二太夫人怎能安心養(yǎng)?。堪咽O碌墓苁聥邒呓腥|跨院我娘親那里,繼續(xù)。”管沅沿抄手游廊走向東跨院。
惠安堂內(nèi)室,二太夫人邊喘息,邊就著安嬤嬤手里的溫水喝了一口,聲音虛弱中帶著不甘:“真是好樣的!”
“二太夫人,”安嬤嬤急忙安撫,“消消氣,身子好了才有力氣應對呀!”
“沅丫頭真是好樣的,”二太夫人氣不打一處來,“說什么要給武康伯府嫡長孫女挑生辰禮,其實就是沖著我來,要清洗整個定遠侯府!”
安嬤嬤嘆息一聲:“可這些人終歸是被三姑娘抓到了把柄,能有什么辦法……”
“沅丫頭心太大,如今就動起手來,還不知道等我眼睛一閉一過去,府里頭要怎么由她和楊氏作威作福呢!”二太夫人惱怒地捶床,“到底還是洛丫頭好,至少不會和我對著干。”
安嬤嬤在心里微微感慨:那還不是因為您之前和三姑娘對著干;若您跟大姑娘對著干,只怕大姑娘會更狠,不過大姑娘沒三姑娘這么有主意罷了!
“好在呢,”安嬤嬤輕聲勸慰,“三姑娘再怎么說也是個小娘子,過幾年就出閣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到時候想插手也名不正言不順?!?p> 二太夫人不依不饒地咬牙切齒:“就她這悍名聲,傳出去了能嫁什么人家!”
“萬萬使不得,傳出去對咱們府沒好處,大姑娘還要議親,那幾個哥兒的親事也沒定下來,下一輩到時候還有小娘子呢?”安嬤嬤連忙出言阻止。
“我省得,”二太夫人聲音干巴巴的,“可就這么讓沅丫頭作威作福?”
安嬤嬤會心一笑:“三姑娘才多大,能有幾分本事?這么折騰她自己也拿不住呀,等三姑娘拿不住的時候您再出手,是最便宜的!”
二太夫人這才放心不少。
只是他們都低估了管沅的能力。
東跨院正屋的宴息室里,楊氏擔憂地拉著女兒的手:“你這樣一層層開罪下去,只怕會遭很多人記恨。到這一步也就夠了,別再為難其他人了!”
“娘親,”管沅神色平靜,心中早就想的通透,“高門里的骯臢事,遠不止這么多,如果把每個人都抓出來,定遠侯府也就撐不下去了。這個道理我明白,所以娘親放心就好。對已經(jīng)開罪的人,自然要做得狠絕防止他們反撲。至于其他人,現(xiàn)在該儆猴。”
“那你的名聲,”楊氏勸解,“你畢竟還是未出閣的小娘子,這么大動作傳出去不好——”
“所以還得娘親替我瞞著呀,亂嚼舌根的不能輕饒,”管沅頓了頓又道:“我知道娘親是聰明通透的人,從前娘親并非不知道,而是不方便插手。娘親還要在這府里過一輩子,可我不同,有些事也只有我方便做?!?p> 院子里的紫薇花經(jīng)過一場暴雨,顏色愈發(fā)鮮艷。
管沅走出正屋,直接讓人搬了椅子放在臺階上,坐下盯著烏壓壓站了好幾排的人,沒有出聲。
天水色的裙裾在微帶濕意的風中輕揚,不經(jīng)意望去,還以為是哪家少女閑情逸致,來看雨后風景。
只是,管沅美眸中的冷淡讓所有人都不敢大意。
從前不過是個不聲不響的小娘子,怎么從田莊回來不過幾日,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出手雷霆連半份體面都不給那些人……
底下的人這般想著,便自危起來,愈發(fā)戰(zhàn)戰(zhàn)兢兢。
許久,管沅才淡漠出聲:“有些事我不是不知道,而是給你們留些體面,還有將功贖罪的機會。再往下深究,并非我做不到,而是沒意思。所以從今日起,好好當你們的差,過往我一概不究,可日后再眼熱銀子手發(fā)癢,我會新帳舊賬一起算。”
底下的人一口氣先松下去:既往不咎,也就是說不打算再揪出誰,他們暫時是安全了。
但隨即管沅的話又讓他們緊張起來。
“犯了事的人空出來的位子,我不打算提用新人,免得有人嘴碎,說我安插自己的親信,把好端端一樁清理貪贓的好事,編排成派系斗爭??粘鰜淼奈蛔樱涩F(xiàn)在的人兼任,把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合并?!惫茔湔f著就讓母親身邊的人念她事先寫好的具體事宜。
眾人聽了具體事宜,不禁倒吸一口氣:三姑娘看得真是太透徹了,這樣一合并,每個人都沒了偷懶?;臋C會,現(xiàn)在誰手上都有實事做!
管沅接著吩咐:“據(jù)我所知,從前有幾項用度太大。我不管你們新接任的人怎么處置,反正得減下來。如果沒轍減不下來,就來找我,我教你們!”
縮減開支這樣的事,在前世楊家敗落后她有切身體會。那時候她才知道,沒有不能縮減的地方,只看你狠不狠得下心。
“還有疑問嗎?”管沅抬眼看向眾人。
眾人趕忙搖頭不語。
“那就按我今日的分派做,有些事你們自以為做得聰明滴水不漏,實則旁觀者清,一個外人就能看出所以然來?!彼氲搅松衩厝?,這個人,到底是怎么看出來的呢?
管沅離開以后,楊氏又出來唱了紅臉,可謂恩威并施。如今府里上上下下再也沒人敢眼里只有二太夫人、手里不停撈銀子——
真出了事,二太夫人又怎么樣,還不是保不住他們?
先夾著尾巴安安分分做事再說!
而管沅回到含露居,略做一番梳理,便去了哥哥的清水堂。
管洌剛下衙換了衣裳,坐在椅子上一邊喝茶一邊狐疑地看著自家妹妹。
“你倒是認真考慮我的主意呀,”看著哥哥心不在焉的模樣,管沅很是不滿地努嘴,“這釵環(huán)生意你到底做是不做?”
管洌一皺濃眉,半晌才說:“你今天又是清理后宅,又是盤算生意,你到底怎么了?”
“生意的事我早就有了想法,”管沅神情垮塌下來,方才東跨院的冷漠雷霆蕩然無存,只余一聲長嘆,“至于后宅,那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一直被二太夫人鉗制,便連受了委屈也只能忍著。我可以忍,母親呢,你呢,我未來的嫂嫂呢?”
管洌沉吟良久:“我還以為,你對齊允鈞有什么偏見……如今看來,你只是顧忌二太夫人,才不愿對齊允鈞有過多理睬,你還是在意齊允鈞的對不對?”
在他看來,如果不在意,又何必為了這件事,和二太夫人翻臉,和府里的下人翻臉?
頭大的管沅除了搖首還是搖首:“哥,事情遠比你想的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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