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青衫劍影，水墨青花；那年，他青松流玉，瀟灑風(fēng)流。
【1，青衫流玉】繡山谷，世代為青衫族居地。因青衫族世代門主皆著青衫故而得名。“自云錦大亂”之后，青衫族傷亡慘重，便靜居繡山谷，幾乎不理江湖之勢。
自“云錦大亂”興起之時(shí)，江湖中忽傳“流玉族”。當(dāng)時(shí)，云錦族門主大怒，本以為滅了青衫、月影族便可在自己退位之時(shí)一統(tǒng)江湖，卻又多了“流玉族”這么個(gè)礙眼的攔路虎。云錦族便派出千人殺手想要一舉殲滅，不料流玉族早有準(zhǔn)備，便是“三路圍攻”之計(jì)，攻敗云錦。流玉族便替了云錦族盟主之位，鼎立江湖。
“門主，十年了，江湖怎得如此平靜?！避蛟率毯蚯嗍|點(diǎn)了半盞燈，又靜立一旁。燈光在青蕓臉上旋起圈圈金暈，仿若云霞。她平滑的肌膚竟顯不出半分蒼老?！笆菚r(shí)候了……茯月，我命不久矣，活不了幾年，心想著，再去棲霞島過幾年舒服日子。這五十年腥風(fēng)血雨，我不想再沾。”她放下手中殷著黃暈的卷軸，抬眼掃視了茯月脖子上緊貼的那塊方巾，“茯月，這些年來你隨我吃了不少苦，待我去了棲霞島，你便接替門主之位?！避蛟乱惑@，跪落于地：“茯月愿隨門主同去！茯月自幼無依，全憑門主扶養(yǎng)，否則茯月現(xiàn)在已不能活在這里。”
“茯月！不可違命！我膝下無子，身邊最得力可靠的人便是你。現(xiàn)命你改名為青茯月，暫接替門主之位，五日后，舉行登位大典！希望我走后你能不負(fù)吾命，帶著族人興盛。切記，莫要動情！”青蕓從懷中掏出一枚碧色簪子，緩緩?fù)蜍蛟履俏⑽⒋瓜碌碾p眸。茯月眼眸更低，頭埋到雙膝前，伸手接過玉簪“敬尊教誨，不負(fù)恩澤！”茯月眼底泛起淚珠……
【2，桃塢初見】
“小二，再來壺竹葉青！”她身著月牙色白袍，背扣一青色長劍，在夕陽之下反映出一層青霧。詐一看，似是男子。此人為誰？茯月是也。
小二駝著背，端著竹葉青嘻笑著“客官慢用！”
茯月輕嗯一聲，一只手撐著頭，一手端酒便倒入杯中，猛地仰頭灌進(jìn)肚里，師父，我定不負(fù)圣命！茯月心中默念。青蕓是茯月之師，卻不讓茯月稱為師父，茯月卻不知為何，只覺感恩之情涌動。想到在棲霞島的青蕓，心底便一陣酸楚。
“據(jù)說這桃塢樓中竹葉青可是一絕，今日便來驗(yàn)證實(shí)虛?！币簧碇乃{(lán)色長袍，腰掛白玉，背后一青松劍。茯月抬眼望向?qū)γ?，詫為一驚。臉上泛起因飲酒而暈起的紅霞。
他劍眉輕挑，一雙桃花眼在晚霞之下閃動，輕薄的唇角挑起了弧度。她曾聽人說過，薄唇的人薄情。茯月輕嘆了聲，暗下眸子，倒了最后一杯酒。夕陽余暉盡收杯底波濤之中。她又想起，母親曾命待她死后，在桃塢上每年敬一杯酒。茯月端起酒杯，向身旁空位一敬，再伸手一揚(yáng)，酒水脫手而出。酒剛脫手，卻被一道剛勁的內(nèi)力一頓?？磥硎怯腥艘钄r不成？茯月內(nèi)力傳到手指尖，一把奪回杯子，“啪”壓在桌子上。
“要管閑事不成？”茯月婉若琉璃般的眼眸泄出一絲不屑。卻被那雙桃花目盡收眼底。
“誰叫你浪費(fèi)竹葉青！”那桃花眼輕挑，不滿地睥睨。他傲首闊步地回到坐上。茯月懶得計(jì)較，擱下杯子便下了樓。
茯月動用輕功，飛身上瓦，提氣狂奔。她感到身后有個(gè)黑影一直隨著她。她忽地想到，向東會是樹林。便運(yùn)氣到七八成，向東奔去。身后黑影果然是越追越緊。
眼前一暗，茯月心底一亮，猛然一躍。她身輕如燕，足尖點(diǎn)在枝稍間前進(jìn)。那黑影果然不出聲。她便飛身下樹。身后陡增一陣寒氣，茯月大感不妙，拔劍回身婉了個(gè)花，不料對手劍心偏轉(zhuǎn)，恰巧勾下她長髻，夕照便散了滿頭昏黃。
“女子？”他劍心回轉(zhuǎn)，收到劍鞘。茯月穩(wěn)住身形，后退幾步，掏出懷中碧色簪綰起亂舞的青絲。
“這位公子，為何跟蹤吾？”茯月已知身份泄露，也不再隱藏。臉上渙散因紅霞而韻出的一層紅暈。
“兄臺……姑娘在酒樓上那番動作實(shí)著有趣，在下只是感興趣。在下蘇流玉，姑娘芳名？”流玉拱手而道，劍眉輕挑。
“吾名夜茯月。時(shí)候不早，吾先告辭。”茯月不滿他如此無禮，便輕哼一聲，踏著紅霞，足尖輕點(diǎn)，很快消弭在黃昏之下。
登位大典在即。茯月身著一襲青色緞裝，精簡的褶裙遮蔽在腳踝之間，運(yùn)動起來便極為方便。她在眼角處描了條眼線，使得那婉如琉璃般的雙眼少了幾分少女的靈動，多了幾分凌厲。
“茯月門主，吉時(shí)已到，登位在即?！?p> “嗯，下去吧，我馬上便到?！避蛟乱粨]手，那報(bào)時(shí)之人便諾諾地退了下去。茯月靜靜地坐到椅子上，從懷中掏出碧色簪，細(xì)細(xì)地端詳。接了此位，我必更多職責(zé)，完成師父之命，帶領(lǐng)族人在江湖之上立足！茯月想著，淚珠便脫眶而出，在碧玉簪上凝成一滴珠兒，閃動著光輝。
茯月細(xì)細(xì)地?fù)崦躺?，忽地想起三日前桃塢的那人，竟得有些臉紅。她仔細(xì)思量那人相貌，忽地想起他背后的青松劍，她頓時(shí)覺得寒光凌凌。竟是流玉族門主！在與那人交手之時(shí)，她便深感那人內(nèi)力極為深邃，看來不簡單，看來統(tǒng)一江湖大業(yè)得最后攻流玉族。
她收好碧色簪，起身赴登位大典。
【3，半壁江湖】
兵臨月影城下。七年來。茯月已帶領(lǐng)族人攻下半壁江湖，只為完成師父之命，她這三年在腥風(fēng)血雨中漸漸變得麻木不堪，茯月感覺自己很累，便打算攻下月影后不再攻打，只要這半壁江湖。她知道，另一半江湖是他的。
茯月一聲令下，萬人攻城。城上城下一片刀光劍影，最后紛紛倒地，血流成河。她感到心中痛楚，一滴淚兒落在青衫上。師父為什么要給她這個(gè)位子？為什么？她手下到底有多少人的鮮血？
“門主，小心！”身邊一護(hù)位大聲呵道，提劍便擋在茯月面前。茯月看到近在咫尺的箭，以她的能力可以逃脫?？伤狗€(wěn)坐馬上不動。
忽地一聲慘叫，她看向身邊那名護(hù)衛(wèi)，那劍直穿破他胸膛。茯月淚水濕了眼簾?！俺繁?！”茯月再也忍不住，她終明白師父去棲霞島是何等快樂。難道只有一統(tǒng)江湖，在殺戮之中才能帶著族人興盛？
茯月深感疲憊，不顧雙方皆是驚異神色，長鞭一甩，揚(yáng)長而去。
她騎馬來到一處懸崖，從馬上飛身而下，向懸崖底部大吼?！伴T主！”逸兒翻身下馬，踱步到茯月背后，臉上露出一絲痛色。
“逸兒，我好累?！避蛟戮従徴酒饋?，那雙暗淡的琉璃目望向逸兒滿懷痛楚的雙眸。
“我知道，江湖必是腥風(fēng)血雨的，可一個(gè)合格的青衫門主，是必須要這么做的?！币輧貉凵駡?jiān)定起來，隱藏了那抹痛色。
“罷了，罷了。”茯月只覺得江湖紛爭是永遠(yuǎn)不會間段，因?yàn)榭倳霈F(xiàn)像當(dāng)初自己那般活力之人，不斷讓江湖新舊交替，爭奪不斷，永無寧日。雖然茯月才二十五歲，卻有著經(jīng)歷蒼桑的心，是遠(yuǎn)遠(yuǎn)比不過十七歲的逸兒。
“逸兒，如果門主之位是你的呢？”茯月看向她活力的雙目，從懷中掏出了碧色簪，細(xì)細(xì)在手中把玩。
“逸兒便會一統(tǒng)江湖！”逸兒并未關(guān)注茯月手中的碧色簪，只是滿盈豪情的雙目忽閃著。
“那我便放心了，門主之位，交給你吧?！避蛟孪蛞輧好媲翱拷藘刹健Ｒ輧阂换?，“撲通”一跪“逸兒只愿輔助門主統(tǒng)一江湖！”逸兒低下眼簾。就像當(dāng)初的茯月，信誓旦旦地向師父許諾，可是任何人都一樣，終是懷著感激接下了門主之位。
“逸兒，你現(xiàn)在接下門主之位吧。我深知我已無力一統(tǒng)江湖，也不能成為江湖盟主，青衫族的后路都靠你了?！避蛟律斐霰躺?，逸兒雙手接過，如獲至寶。逸兒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并道“不負(fù)重托！”
茯月感到身上的擔(dān)子輕了不少，渾身上下舒服的緊?！跋聜€(gè)月廿十登位大典！時(shí)辰不早，先回吧！”茯月翻身上馬，長鞭一甩，馬聲嘶鳴，回蕩山谷。
【4，流玉攻城】
“流玉族攻上來了！”逸兒一臉擔(dān)憂。
“早就知道，遲早有這么一天。流玉怎屑于只要半壁江山呢？他們不給安寧，那我們也不要留情?！避蛟侣犞峭庹裉旌袈暋盎钭杰蛟拢唤y(tǒng)江湖！”……茯月輕嘆了一聲，放下手中書卷，起身就要出去。
“門主。不急著要去，先讓逸兒守著吧！”逸兒伸手?jǐn)r下茯月，堅(jiān)定的眼神讓茯月心里平靜。
“也好。”茯月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再言語。茯月極信她，也十分欣賞逸兒的才智，相信她是可以守住的。
茯月靜靜捧起書卷，卻無心翻看。她只得丟下書卷，望向窗外，好像瞧見城外刀劍相向，內(nèi)力在劍心氤氳。茯月又想起了他，他名蘇流玉？假的吧，流玉族怎么可能姓蘇？不是姓月？
她又聽見城外一個(gè)聲音傳來“茯月，江湖上可是沒有你這樣的膽小之人，快出來應(yīng)戰(zhàn)！”
茯月只覺莫大恥辱，狠狠摔下書卷，背劍而去。
城樓上忽然閃現(xiàn)一襲青袍，在裂風(fēng)之下旋起圓環(huán)，長發(fā)卷起塵埃，一雙琉璃目閃爍，肌膚如玉。
城下，流玉一身藍(lán)袍在日光之下，環(huán)繞出淡藍(lán)色光暈。一雙桃花眼閃現(xiàn)一絲豪放，不似當(dāng)日。
“怎么，流玉族忍耐不了了？想提前一統(tǒng)江湖？”茯月斜下眼角，睥睨城下。茯月輕功極好，落地?zé)o聲，城下城上皆不知她已到來，現(xiàn)聞聲而見其人，皆驚異地望向茯月。
霎時(shí)，所有目光集聚茯月身上。
“當(dāng)然不是，我只是對青衫門主感興趣?！绷饔裢嫖缎πΓ敖袢找灰?，果然是非同一般。”流玉那雙桃花目掃蕩了她一眼。
茯月氣得胸口一起一伏，茯月抱臂而站，“把我和族人當(dāng)猴耍么？”茯月向城樓邊緣靠近幾分。
“不是罵我膽子小嗎？我告訴你，月流玉門主，你若是再把我當(dāng)猴耍，那趁天色還早，趕快回去。要么便戰(zhàn)，要么便和，互不干擾。”茯月厲聲道，俯瞰城下。
流玉直接抬目回看，“和？怎么可能？除非你從城樓上跳下?！绷饔癜咽种星嗨蓜Σ寤貏η?，同樣抱臂而站。
茯月不知怎的腳根一滑，身體直直地向下垂去，茯月心里竟一片空白，只覺耳邊風(fēng)聲颯颯，她看到那一襲藍(lán)影，嫣然一笑，此時(shí)她竟是有些不舍。
【5，靜幽山谷】
鼻端出現(xiàn)一陣清香，茯月只覺渾身暖氣，便緩緩睜開眼睛。朦朧之中，她看到一個(gè)藍(lán)色身影閃動。那身影漸漸地靠近，茯月只覺得瞳孔在放大。
“流玉！”茯月一驚，便想從床上跳下。流玉一把按下她的身子，“別動?！?p> “你……”茯月被那雙溫?zé)岬氖峙媚樇t。“你要做什么，快放我回去！”
“救了你居然不感激，白眼狼?！绷饔穸藖砹送胨帲话讶M(jìn)茯月手中“喝吧，這樣病才能好?！?p> “到底怎么回事，我并沒有要想跳下去??？”茯月沒有拒絕，接過藥汁。
“你中了軟骨散。”他眼中帶了一抹痛色。
“什么？”茯月手中的勺子溜出，“啪嗒”掉到了碗里，濺起幾滴水花。
“我也沒有查清下藥的人是誰。不過也無所謂了?！绷饔駧е鴰追中老?。“茯月，你知道嗎？我……”流玉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目光透出幾分灼熱。
“茯月，你可知那日相識之后，不知為何我好想你。當(dāng)你跳下城樓那一刻，我好害怕失去你……”“那你當(dāng)日為何要激我？”“我只是想見到你生氣的樣子，就如初見時(shí)的你?！?p> “茯月，你可愿……放下塵世，隨我同去靜幽山谷？”流玉牽起茯月那婉若芙蕖般嫩滑的手，那雙桃花眼焦灼地緊鎖住茯月的雙目。
茯月一陣臉紅，羞澀的垂下雙眸，微微一笑。
“茯月，你要信我，我是真的喜歡你！”流月神色更加焦灼，生怕她不同意，他把手中的芙蕖握得更緊。
“我信你”茯月感到自己向心竟不受自己控制，心跳動成旋律……
靜幽谷，自古便為山清水秀之福地，遠(yuǎn)離塵世。
泉水汩汩，使得茯月身心寧靜，放下了一切喧囂，一切江湖風(fēng)雨。
他望著她如水的眸子，對山谷這一片幽靜，許下了對她一生的諾言“我愿與卿白首不離！”山谷幽幽，他對她的誓言永傳不息。
她的眸子里，多了幾絲柔和，她緊偎著他的胸膛，聽到他沉穩(wěn)的心跳，知道他便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男人。
“你現(xiàn)在退隱江湖，那么誰將是江湖盟主？”茯月忽然有些憂心?！爱?dāng)然是青逸兒，你呀，放心吧?！彼瘟斯嗡谋羌?，挑挑眉心。
猶記當(dāng)年，她生氣時(shí)的嬌顏；猶見當(dāng)日，她水墨青衫；不忘那天，她宛劍成花；不忘此生，與卿同老，共隱江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