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籬心里著急,口里喊著:周老師您不用去!
奈何外邊的人說的說,勸的勸,哪里還能顧得上她說了什么。玉籬猶豫再三,撐著地站了起來。好一會兒,麻木得毫無知覺的雙腿,才能勉強挪動。
玉籬出了堂屋,人已經(jīng)動身去了門口。只玉籬爸還猶自扶著桌子發(fā)呆。見了玉籬,苦苦一笑,
“快去勸勸吧?!?p> 玉籬點頭,跟了出去。王七,王七嬸,周禮書三人都說已經(jīng)到了這里,順道去看看挺好。玉籬媽一個人對著三個人,頑固地堅持!
“這是哪里的道理?!老師上門就上門,哪有跑到村委會的道理?;盍税胼呑?,就沒聽過這樣的古事!”
說著也顧不得客套,竟然跑去幫周老師推車子,要送周禮書出門。
“周老師,今天委屈了您。等屋里的事情理順當(dāng)了,我讓玉籬再接您過來玩兒!”
玉籬見狀,走上前去也跟著說道:
“天不早了,這一路上也沒人家。一會兒太遲了,即便有干爹陪著,也不大好。周老師,您還是趁早回去吧!”
一旁的三平卻跳出來,
“還有我呢。我也一起去。要不我上小賣部打個電話,我哥說不定還能開輛小車過來!”
三平嘴里的哥,就是雙平的丈夫鄧立明。
玉籬沒好氣地瞪了三平一眼。三平趕緊頭一偏,裝作沒看見。
王七嬸倒是很贊賞兒子的樣子,接過三平的話茬,連連點頭。
“三平說得有理!我怎么沒想到?!去,你去打個電話。喊雙平兩口子也回來一趟,最好把他哥的車也開來。早點來!也去村委會!”
說著就推王七去打電話。
這次的哥,卻是鄧立明的堂哥,小名叫做四喜的。開了家修車洗車鋪,平常有事沒事開著輛小車在他們村出出進(jìn)進(jìn),算得是個拔尖的人物。
玉籬媽和玉籬一聽,更是苦了臉。這為了給自家撐腰造勢,七大姑八大姨子都要喊到了!母女倆也不管互相之間還有沒有嫌隙,異口同聲地出口阻攔。
玉籬想到了父親的話,少不了又補充說著。
“今天的會,估計也就是通知通知,把事情說一說。也不會真有什么動作。費力也是下來的事,到時候干媽沒想到,玉籬都要開口的。今天不說雙平和立明哥,就是周老師,真地都不用去!”
王七嬸一咂嘴,
“你這孩子,懂個啥?干媽活了這么些年,最是清楚不過。這有些人啊,最是勢利。甭管是豬朋狗友,有幾個人相幫,他都忌你;你自己像個人似地站著,賴狗都要來嚎兩聲!”
聽得大家都不由皺了眉頭。這說法也太······。不由自主地都看向周禮書。
王七嬸的話雖粗,理卻不那么糙。周禮書并不以為忤。自家也是從農(nóng)村走出來的。這片土地,對萬事萬物都不偏不袒,毫不吝嗇。好好伺弄,自然能長出好莊稼。同樣,無人照管的野地,也都是生機勃勃的。萬事萬物,形形色色存在其間,自然也有千絲萬縷,紛繁蕪雜的關(guān)系。王七嬸說的,也有她的道理。
周禮書看著玉籬媽和玉籬母女倆著急的樣子,出口勸道:
“大姐的話,也有道理。我回去也會從村委會那邊過,既然已經(jīng)到了,順道去湊湊熱鬧,也不干什么,也沒人說得。我知道你們的想法,不過人有時候吧,不能太好強,該借力的地方,還得知道變通。這才能巧妙地保護(hù)自己的利益。玉籬,你正該好好注意,對你以后過日子有好處!”
周禮書最后的話,脫口而出。不只細(xì)心的玉籬媽一愣,就是周禮書自己也詫異。
玉籬媽沒來得及細(xì)想,周禮書就伸手過來扶自行車,打岔過去。
“大姐也不用喊車子了!我把車推著過去,會一結(jié)束就往回趕。這樣不就省了些時間?咱們別在這里浪費時間,趕緊過去吧!”
王七嬸連聲附和,帶著周禮書趕在前面。王七則帶著三平回家拿自己的車子。
玉籬媽無奈,只得跟在了后邊。倒是玉籬,又折轉(zhuǎn)回院子里,安頓好了玉籬爸,把渾身泥點子的衣服脫了,換了身干凈衣褲才小跑著追了上去。
村委會就和衛(wèi)生所在一起。兩層的小洋樓,一共十間房。然而因為這次參會的人多,且天氣晴好,開會的地點就設(shè)在了樓前的院壩里??繕且环降呐_階上擺了兩張桌子,幾把椅子算是主席臺。主席臺下面,稀稀拉拉放了幾排長凳。就成了個簡易的大會場所。
玉籬一眾人到的時候,只幾個來早了的人站在墻下說著閑話。見著眾人簇?fù)淼闹芏Y書,都
顯出了幾分好奇。過了一會兒,從人堆里走出個人來。玉籬一看,是衛(wèi)生所的羅醫(yī)生。
羅馮軍也是本村人。初中畢業(yè)后考的衛(wèi)校。衛(wèi)校畢業(yè)就自己開了個小診所,大病看不了,專門給附近的鄉(xiāng)鄰瞧頭疼腦熱。同輩人里,也算是村里的知識份子。雖只三十不到,在村里卻頗有威望。
玉籬媽還記得上次羅醫(yī)生幫過自家的情分,上前去打招呼。羅馮軍和玉籬媽寒暄了兩句,又和玉籬媽走過來。
“周老師,還記得我不?”羅馮軍說著,把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fā),抬手就撥亂了,“雜毛!······”
饒是快三十的人了,提起當(dāng)初的渾名,還是不由得有幾分尷尬。
眾人看到羅醫(yī)生一本正經(jīng)地說出這么個名字,都有些忍俊不禁。周禮書卻眼前一亮,
指著羅馮軍有些激動。
“雜毛?!”
說完,呵呵地笑起來。
“這可不是我的學(xué)生!想當(dāng)初那頭發(fā)可不亂糟糟的······”
周禮書十九歲師范學(xué)校畢業(yè),教了十三年的初中,才進(jìn)了高中部。這羅馮軍是自己哪屆學(xué)生已經(jīng)不大記得清楚??墒窃?jīng)那么個頭發(fā)亂蓬蓬的文靜男孩子,卻從沒忘記。
當(dāng)初,羅馮軍在周禮書班上是相當(dāng)刻苦努力地。中考結(jié)果下來,輕輕松松考進(jìn)了市一中。結(jié)果出乎所有人的預(yù)料,羅馮軍最后選擇了上中專,更早地走上社會這條路。周禮書有些惋惜,憑孩子的韌勁兒,還有扎實的基礎(chǔ),應(yīng)該能飛得更高,走得更遠(yuǎn)。私下里不免就問羅馮軍。
得的結(jié)果是:早點掙錢減輕家里負(fù)擔(dān)。
想到這里,周禮書笑容淡下來。以前的羅馮軍,現(xiàn)在的玉籬,何其相似。都是懂事的孩子,不過后者比前者走得更徹底,選擇余地更少些。
師生倆都不料還有這樣的機會重逢。羅馮軍把周禮書請到診所參觀了一翻,又把媳婦喊來,在院壩的樹蔭下擺了椅子,沏了茶,聊了開來。
村里的羅醫(yī)生是玉籬老師的學(xué)生,這事讓王七嬸很是得意。玉籬和母親還有干媽一家從主席臺下挪了凳子在墻邊坐著。王七嬸一連拍了幾個巴掌。
“這可不是天意?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要不是玉籬,周老師怎么能來咱家?周老師不來,怎么又套上羅馮軍這交情?你們知道羅馮軍他老丈人是誰不?咱們鄉(xiāng)政府的會計!”
說著,自顧蒙了嘴笑。
笑完,話頭又一轉(zhuǎn),
“所以,妹子,你可別老怪玉籬了,這可不都是老天爺?shù)囊馑迹靠梢姼墒裁?,都有那定?shù)?!?p> 玉籬媽一聽黑了臉。這是說什么,難道玉籬就合該回來?
王七嬸自知一高興話說過頭了,訕訕地收了笑容。玉籬在旁邊看得很是過意不去。為了自家的愁而愁,為了自家的好而笑。以前不經(jīng)世事,沒有特別體會。如今嘗了世情冷暖,卻是覺得這樣的情分倍加珍貴。
玉籬真心實意地叫了聲“干媽”。
“多虧您想得這么周到。以后這事,說不定還真就有辦法了?!?p> 王七嬸對玉籬媽的態(tài)度并不氣餒。對著玉籬安慰地笑笑。才靜了一會兒,又給玉籬出主意。
“玉啊,你也過去跟他們說道說道!算起來,這羅醫(yī)生和你,是同一個老師,這叫什么來著······?”
三平在旁邊一口接過去,
“師兄妹!”
話完就被王七當(dāng)頭拍了一掌。
“小兔崽子!成天就惦記那些打打殺殺地,你又曉得了?”
王七嬸瞪了丈夫一眼才正色對玉籬道:
“三平這次還算說對了??刹痪褪撬阈置昧嗣??以后要多走動走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