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不想來這所學校,她帶女兒第一次來的時候,女兒怯生生但卻充滿渴望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她,最開始她緘默著牽著女兒上學,但后來她的女兒想要默默一個人上學放學,她也就不再過問,她知道她與女兒之間有了隔閡。她從不過問女兒在學校的生活,就像女兒從不抱怨她們一貧如洗的生活,母女倆自由而拘束地維系著這不易的生活,這是她近幾年第一次來學校,她有些緊張。
當她看見那熟悉的破鎖,看見那緊閉著的已經(jīng)布滿紅色銹跡的鐵門,一股氣便從她的心中涌了出來,她曾努力過從這兒離開,但那些記憶如影隨形,她無法做到遺忘那些傷痕,痛苦的瘡痍一點點蠶食著她早已殘破不堪的臟器,令她作嘔,她終究是又回到這里,她曾在這里上了難忘的一節(jié)課,如今又輪到了她的女兒。
那些勇氣或是怨氣是多么不堪,當那個彎著腰的大爺帶著打量的眼光向她注視時,她便已失去了全部,那門衛(wèi)看大爺她一直不說話,以為她等孩子,便讓她站在一邊,因為放學鈴聲已經(jīng)響起,孩子們要放學了。
解開刺耳的門鎖,早已心飛到校外的孩子們?nèi)杠S的沖了出來,呼喊著三三兩兩地朝著山野間涌去,一種從沒有過的情緒也從春妮的心中涌了出來,她神經(jīng)質(zhì)一般哭了出來,她突然好想自己的孩子,那些小雀兒每一個都像她的孩子,她卻抓不住任何一個,因為沒有一個是牽過她的手的,她能感知到那小手里的掌紋,孩子,她最重要的寶貝。
門衛(wèi)大爺看她一動不動矗在那里,以為她腿站僵了,于是好心去搬了個小板凳出來,轉(zhuǎn)眼間只看見春泥抱著膝蓋蹲在門口哭,只好撓了撓頭,把小板凳放在她旁邊,繼續(xù)站到門口看還有沒有學生還在學校里沒出來。
春妮埋著頭,她瘦弱的身子蜷成一團,像一只快要病死的母獸,她的哭泣沒有聲音,只能偶爾聽見一聲抽泣,也像吸鼻子一樣,沒有人理會她,一行行接孩子的家長從她身邊路過,就算有幾個小孩好奇想要湊近看看,也很快被旁邊目不斜視的家長拉了回去,春妮像個泄了氣的商場假人。
“您是春花的媽媽嗎?”少年處于變聲期略有點稚嫩的聲音從春妮的耳畔響起,她努力抬起了頭卻看不清眼前孩子的面龐,她伸出了自己布滿老繭的手,卻在快要觸碰的那一刻又垂了下來,她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是的,帶著幾分冷漠,少年來不及在說些什么就似乎被誰拉走了,她也想了起來,春花等了自己很久了,她要去見她。
快要下垂的太陽氤氳出淡紫色的光暈,田野上,竹林間,小塘邊,一個個天真的童孩嬉鬧著,奔跑著,向著太陽,落日余暉中,鮮活的臉龐跳動著,生命的樂與悲在夏日的小河里緩緩流淌著。
春天種下種子,夏天開出花朵,可若在暴雨中夭折,秋天便成了永恒的彼岸,冬天只余下桔??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