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你是否確認(rèn)過你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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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歐菲塔愕然地看著愛黛希爾，隨之有些無語。
她總覺得愛黛希爾沒能理解她真正的意思，不過看著少女閃閃發(fā)亮的金色眼瞳，她卻有些不忍直說。
在愛黛希爾剛剛來到公爵府的時候，艾歐菲塔跟在依文伊恩身后觀察過她，那時的龍公主，還是一個身上繚繞著哀怨，漂亮的眼瞳死氣沉沉的少女。
但是不知道愛黛希爾在公爵府的首夜發(fā)生了什么，但是當(dāng)隔了一天重新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龍公主雖然還是有些畏畏縮縮的，但是卻明顯地精神了不少，而這點(diǎn)，費(fèi)爾德南大公也同樣意識到了。
至于現(xiàn)在跟依文伊恩出去逛了一天之后……愛黛希爾顯然有些精神過頭了。
艾歐菲塔突然意識到，或許這樣的愛黛希爾才是真正的她吧，一個衣食無憂，天真善良的小公主。
然而，有些話，卻是艾歐菲塔不得不說的。
神情恢復(fù)了嚴(yán)肅，艾歐菲塔認(rèn)真地看著愛黛希爾：“公主殿下……”
為了提醒對方，艾歐菲塔特意換了種稱呼。
“與其擔(dān)心我，我覺得您應(yīng)該更憂心一下自己?！迸烷L斟酌著話語，“相比我的問題，你的問題更迫在眉睫，如果幾年后，伊恩少爺決定不愿意接受您的話，那么您的生命……”
艾歐菲塔沒有說完，但是愛黛希爾卻已經(jīng)明白了她的意思。
嬌小的龍歌公主松開了艾歐菲塔的手，站在她面前輕輕地笑了笑，雖然有些苦澀，但是卻很淡然。
“嗯……”愛黛希爾十指交叉，懶洋洋地伸了個攔腰，“唔……雖然是這樣說，但是說實(shí)話，我還弄不清楚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
將雙手背在背后，愛黛希爾踮著潔凈如蓮的赤裸小腳，輕緩地走到窗戶旁，纖纖玉指擱在窗戶玻璃上，看著夜色下的南嶺大地。
“龍歌家的使命，到我為止應(yīng)該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越來越多的南嶺的人民，選擇了拋棄我們龍歌一族。就像是義父大人跟父皇所說的那樣，已經(jīng)被時代拋棄了的我們，不過是紛亂的源頭，詛咒的血脈。想要得到我，利用我的人不計(jì)其數(shù)，真正需要我，認(rèn)同我的卻都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世間。雖然我之前確確實(shí)實(shí)，曾經(jīng)認(rèn)真地考慮過，通過暗殺義父大人的方式，來結(jié)束自己的性命——”
艾歐菲塔靜靜地聽著愛黛希爾的自白。而愛黛希爾說到這里，也頓了頓，確認(rèn)了下女仆長的反應(yīng)，發(fā)現(xiàn)她沒有感到意外后，才繼續(xù)說道：“不過……我果然還是父皇的女兒?！?p> 金色的龍瞳在玻璃上折射出美麗倒影，愛黛希爾看著自己精致的容顏，心緒卻隨著記憶，踏過了時間的長河，“我的生父……血龍王尤利西斯··龍歌，只是一個普通的南嶺短生種。他在遇見母后之前，只是個普通的帝國奴隸。他沒有長生種那強(qiáng)大的武力，也沒有長生種那悠長的壽命，但是他卻比任何長生種，都有著更為遠(yuǎn)大的理想，以及與之相襯的，卓越的智慧與見識。”
愛黛希爾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起了自己的父親，艾歐菲塔雖然不知道龍公主她究竟是想說明什么問題，不過還是沉默著，繼續(xù)聽了下去。
“雖然臣民與敵人們，總是又敬畏又恐懼地，稱呼他為血龍王，又在私下里諷刺他是竊龍者，但是在我的眼里，父皇是個為了南嶺的子民，竭盡全力，沒日沒夜地處理軍政事務(wù)，想要將帝國入侵者驅(qū)逐出南嶺，將南嶺的人民從帝國奴隸主手中解放出來的，優(yōu)秀的王?！?p> “他總是告訴我跟哥哥姐姐，我們龍歌一族，既然生為王室，便是人民的支柱，便是國家的心臟?；钪?，便要為人民與國家而活，死，也要為了人民與國家而死，因?yàn)橹挥羞@樣，才對得起支持我們，供養(yǎng)我們的國民。”
愛黛希爾清澈地微笑著，原本已經(jīng)消退下去的死志，又重新在她的瞳中復(fù)燃。
“所以，雖然我還不想死，但是如果我的死，真的可以為南嶺大地的人民換來和平與幸福的話，那么即便讓我去死，我覺得我也可以接受——”
“因?yàn)檫@樣，大概也是我那個熱愛南嶺，熱愛自己的子民，遠(yuǎn)勝過自己與家人的父皇，所期望著的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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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傳來一聲輕輕的呻吟聲，依文伊恩轉(zhuǎn)回頭去，剛好看到少女用帶著鐐銬的雙手撐著地面，坐起身來。
“我這是……”看樣子她剛剛醒來，記憶還有些模糊，扶著額頭搖搖晃晃地，神情間突然劃過一絲痛苦——
“唔！”
她捂住了胸口。
依文伊恩走到她身邊，蹲了下去，握住她的手，在少女略顯茫然的目光中，把她手上的鐐銬打開了：“你身上受了傷，現(xiàn)在是夜里，所以沒法找牧師。不過看樣子你自己也會不少神術(shù)，自己治療一下吧。”
少女揉著手腕，抬起頭，用那雙緋紅色的眼瞳看著依文伊恩，目光澄凈，認(rèn)真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謝謝?！?p> 她把雙手交疊在胸前，神術(shù)的白光微微亮起十余秒后，治療便結(jié)束了。
少女從地上爬起來，她真誠地看著依文伊恩，說出的話語卻讓依文伊恩神情呆滯：“感謝閣下的出手相救，我是圣都圣行審判所的直屬審判官，凱特·柯絲納，請問爵士您的名字是？”
出手相救?。窟@傻丫頭該不會是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俘虜了吧？難道自己就那么面善嗎？依文伊恩下意識地捏了一把臉。
強(qiáng)忍住心中想要狂笑的沖動，依文伊恩神情略顯別扭地，向少女伸出右手：“不，鄙人不才，還沒有能將教士小姐您從黑血異端，依文伊恩的手中解救出來?！?p> 少女下意識地跟依文伊恩握了握手，純凈無暇的目光有些疑惑地看著他：“那么……？“
依文伊恩向她點(diǎn)了點(diǎn)“因?yàn)楸扇吮闶且牢摹ひ炼鞅救恕！?p> 緋紅的眼瞳靜靜地停滯了一會，過了好一會，那雙漂亮的瞳孔才劇烈地?cái)U(kuò)散開。
“你！”
少女猛地向后跳了一步，結(jié)果卻被腳上的腳鐐絆住，一下?lián)涞乖诹说厣稀?p> 當(dāng)她撲倒在地上，手中還猶自想要凝聚起圣炎：“黑血異端！快點(diǎn)束手就擒吧！”
然而她口中是這樣說，卻在下意識地后退，渾然忘了自己是個圣騎士，而依文伊恩是個法師。
看起來之前的戰(zhàn)斗給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啊……
心中這樣想著，依文伊恩卻收斂起微笑，他冷臉看著少女：“你燒壞我屋子的一個東西，那么我就殺掉一個圣行所的審判官，如果你燒的東西超過十件，那么我就把手上的俘虜全殺了?！?p> 少女憤怒的神情呆滯了，她手中剛剛凝聚起來的圣力瞬間消散。
“不可能……阿貝爾神父他們……”
看著少女猶自喃喃嘀咕不斷的樣子，依文伊恩忍住心中好笑，喂喂，這丫頭也太好騙了吧，那么容易就上當(dāng)了……
“阿貝爾？”依文伊恩隨手拉開椅子，坐了下去，然后繼續(xù)演戲，“被俘的人里沒有這個名字。你朋友嗎？”
雖然自稱抓了少女的熟人，可能會對少女更具控制力，但是也在同時增大了暴露的風(fēng)險(xiǎn)。而且依文伊恩覺得自己還是很熟悉這幫教會騎士的，除了少部分像是蘭伯茨那樣心態(tài)扭曲的家伙，大部分圣騎士雖然嫉惡如仇，但是卻同樣天真軟弱，拿他們的同伴做威脅，再有效不過的了。
果然——
聽到依文伊恩的話，看著他不似作假的神情，鉻發(fā)的少女先是驚恐而不安了一會，最后憤憤地咬了咬牙：“你這個黑血者……你究竟想要對他們做什么？！”
“對你們做什么？”聽到少女的話，依文伊恩突然大大地冷哼了一聲，“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打上門來，我倒是管你們是哪根蔥！我在自家領(lǐng)地上，好端端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招你們?nèi)悄銈兪バ兴?？突然就一劍砍過來？！換了一個普通人早就被你們砍死了！圣行審判官很了不起嗎？連神術(shù)鑒定的結(jié)果都不確認(rèn)，就隨隨便便地動手殺人？”
凱特被依文伊恩的責(zé)問一下弄啞了口。她的聲音變得有些軟弱，喃喃爭辯著：“我沒想著殺人，而是打算制伏……”
“啊～真是美好啊，懲奸除惡。”依文伊恩打斷了她，繼續(xù)辛辣地嘲諷著，“似乎只要喊著正義的口號，就可以違背法律與教條，隨隨便便地對自己懷疑是惡徒的人大打出手，胖揍人家一頓，結(jié)果最后才發(fā)現(xiàn)不是，再隨隨便便地道個歉‘啊！對不起，搞錯了’，就敷衍過去——你當(dāng)正義是你家小孩子的家家酒？！”
從地上爬起來后，凱特跟依文伊恩維持兩米多的距離，站在房間中央神情尷尬，不過她突然醒悟過來：“不對！你明明就是黑血者依文伊恩！我沒有搞錯！”
“別岔開話題！”依文伊恩有些粗暴的呵斥道，“現(xiàn)在的結(jié)果先不提，我們先說說你們的執(zhí)法過程?！?p> “我問你，在你釋放出陣營鑒定神術(shù)后，那時候的你，可以確認(rèn)我是依文伊恩……不對，應(yīng)該說，可以確認(rèn)我是黑血者嗎？”
凱特被依文伊恩的話語弄得腦袋有些亂糟糟的，她不明白，對方為什么要跟她說這些，她想按照安德魯森神父先前下達(dá)的命令，把這個異端抓起來。但是卻又害怕被俘的同伴生命受到威脅——眼前的這人可是一個可怖的黑血異端，手上沾滿鮮血的他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來！
更何況，凱特雖然有自信，對方一個法師，不可能在那么近的距離下打敗自己，但是那太過隨意從容的姿態(tài)，卻不禁讓她的這種自信大打折扣。
就在這時，她突然想起來，圣堂大主教對她說過的話——
這些人皮惡魔最擅長的就是蠱惑人心，所以在與他們作戰(zhàn)的時候，不要聽信他們口中任何一句話語，更不要回答他們的問題。
然而，凱特的沉默卻沒有影響依文伊恩的興致，看到凱特似乎沒有回答的意圖，依文伊恩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沉默嗎？沉默就是默認(rèn)咯？那么繼續(xù)。”
“然后我再問你，在你釋放出審判圣言術(shù)，結(jié)果沒有擊中我的時候，那時候的你，可以確認(rèn)我是黑血者嗎？”
“還是沉默嗎？那么我繼續(xù)當(dāng)你默認(rèn)了。”
“總而言之，結(jié)論就是，你連續(xù)兩個鑒定神術(shù)都沒能確認(rèn)我的身份，在這種情況下，你對我出手了。”
“然后，你就把這種東西，稱作正義？！”
依文伊恩站起身來，隨手從桌子上拿起一份書籍，“啪”地一聲摔到了凱特的臉上——
“看看諸神教典，對你們這種行為是怎么說的！”
被重重地砸了一下，凱特心中瞬間騰起怒火，但是聽到依文伊恩的話，她突然愣住了，她低頭看去，手中厚厚的書籍，赫然就是一本諸神教典。
“第六圣約，安利拉圣約，第183頁，第六行開始——”
然而，隨著眼前那個青年（少年？）的聲音繼續(xù)，凱特的記憶在復(fù)蘇，手指也因?yàn)檎痼@，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門徒馬列夫舉手，無人應(yīng)答。諸神已經(jīng)出令，使不潔的騎士自現(xiàn)于行，往日審判他人的光，在他們自身上籠罩，原本純白的光輝化作藍(lán)紫，真相便已昭告。
“不潔之物被他的同僚拖出大廳，馬列夫向諸人說，諸神是公正的，他們這樣待他，是因?yàn)樗`背了他們的命令與教誨。眾民哪，請聽我的話，看他的痛苦。我招呼我所愛的，他卻愚弄我，我的祭司與長老，正尋求食物救性命，卻因他在城中絕氣?！?p> “諸神??！求你們觀看，因?yàn)樗蟠筱Ｄ?，在外用刀劍使人喪子，在家猶如死亡。他因作這事，我們遭受患難。他使我們的仇敵喜樂，愿他的惡行都呈現(xiàn)在你們的面前，他怎么樣罪過地待你們，求你們照樣地待他——”
“夠了！”凱特突然大聲打斷了依文伊恩的朗誦，她忍不住心中的驚顫，下意識地跪到了地上，捂住了耳朵。她無法接受，明明只是個異端，卻比她更清楚教典，甚至在拿諸神的話語來諷刺她，“那是神的教誨，從你這個異端嘴里冒出來只會讓我惡心！”
“惡心？”依文伊恩冷哼了一聲，“惡心的是說話的我，還是讓我念出這段話的你？”
依文伊恩站起身來，走到少女的身邊，踢了踢她：“神的教誨對你而言，原來只是那么軟弱的話語嗎？”
“分明是同樣的教誨，從異端嘴中說出來就是惡魔的語言，如果從教士的口中說出來就是真理——”
在凱特的眼中，依文伊恩沖她露出來的，是真真正正的，惡魔的微笑。
“你真的確定，你所信仰的是諸神，而不是某幾個教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