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芙蘭·羅曼口岸】
“老師。”
推開教堂的門扉,看著依舊在打掃著地面的哥白尼,伊納里圖趕忙上前,從他的手中將掃把接過,哥白尼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聲音,直到伊納里圖將掃把拿過來,哥白尼才轉(zhuǎn)過頭,看向伊納里圖的臉。
“是你啊。”哥白尼說,“今天有空了?”
“并不完全是?!币良{里圖將哥白尼攙扶著,讓哥白尼坐在一張椅子上,“卡爾蒂安那邊讓我過來取點東西,順路經(jīng)過來看看您。”
“這樣?!备绨啄狳c了點頭,“最近怎么樣?”
“和之前一樣,這段時間卡爾蒂安比較平靜,教會沒有什么大動作,據(jù)說是中央?yún)^(qū)最近有安排,所以教會全部都在等待著中央?yún)^(qū)的消息。”
“那你呢?”
“我也一樣,我也在等中央?yún)^(qū)的消息?!币良{里圖用掃把清掃著地面,正如很多年前那樣,“每天都是這樣,禱告,日復一日,我當初說您應該跟我一起去卡爾蒂安那邊,憑借您的資歷,完全能夠成為一個大教堂的主教,而不是在羅曼口岸這邊……”
“這個話題就算了吧?!备绨啄岽驍嗔艘良{里圖的話,“我連弗蘭里河都不回去了,卡爾蒂安又怎么能夠吸引我?”
“在這里您能夠得到什么?”伊納里圖勸說著,“我并不想看到您這樣子……默默無聞?!?p> 伊納里圖·岡薩雷斯,男,四十二歲,他曾經(jīng)是哥白尼的學生,但是并不長久,在他年輕的時候經(jīng)過弗蘭里河,從那一位老者的口中了解了哥白尼之后,便決定跟隨哥白尼學習有關于‘信仰’和‘天使’的知識,伊納里圖是一個虔誠的人,極為虔誠的人,哪怕是在信仰最為狂熱的卡爾蒂安,伊納里圖也能夠成為一個教堂的重要角色,這也足以證明他的虔誠。
對于伊納里圖而言,哥白尼并不只是‘老師’,曾經(jīng)哥白尼在知識上的個人造詣,從他口中講述出來的個人見解和感悟,都足以讓伊納里圖鉆研許久,那些流淌在哥白尼大腦之中的知識和過往,都凝聚成了精煉的文字。
正因如此,伊納里圖才希望哥白尼能夠去到卡爾蒂安,哪怕現(xiàn)在哥白尼已經(jīng)垂老,那些屬于哥白尼的知識也不會褪去。
“伊納里圖?!备绨啄嵴f。
“我在?!?p> “我沒有那種干勁了,伊納里圖,我只想過好我剩下的時間,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和我無關?!备绨啄釋⒐照确旁谕壬希爸劣谀?,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每一次都是,為什么要來征求我的意見?”
“我不能夠違背教會的規(guī)則?!币良{里圖說,“我的信仰并不允許我做出任何逾越的行為,哪怕是這樣子的念頭都是錯誤的……托勒密的事情,你知道嗎?”
“她?”
“托勒密想要探尋天空之中的那些東西,她應該知道那是被禁止的。”伊納里圖看向哥白尼,好像想要從自己的這位老師身上得到什么答案,“她偷偷制造著違禁品,她難道不知道在她之前的那些人落了個什么樣的下場嗎?”
哥白尼沒有說話。
“……老師,您知道這一點,對嗎?”
哥白尼沒有回答,那么,伊納里圖也大概猜到了,哥白尼若是知道這一點,但并沒有加以阻止,那就意味著從某一種程度上,哥白尼默許了托勒密的所作所為。
伊納里圖煩躁地搓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
“我們終將侍奉兩位,我們信仰的人,以及我們敬佩的人?!彼匝宰哉Z道,“我不會違背我所信仰的,我也無法干涉您所默許的,老師,您這樣子我真的很難辦。”
卡爾蒂安不會喜歡的。
“卡爾蒂安……你知道那些人是最接近中央?yún)^(qū)的,他們接近白帆,接近中央,他們只需要證明自己對于拉芙蘭的重要性,就能夠得到去往白帆的邀請函?!币良{里圖接著說,“每一個可能觸及到天使的人,都會被他們視作眼中釘,他們?nèi)莶幌乱稽c褻瀆,托勒密現(xiàn)在做的東西就是他們明令禁止的,如果被卡爾蒂安的那些人知道,托勒密肯定會被送去審判所?!?p> 卡爾蒂安。
這個城市的名字不止一次出現(xiàn)在了伊納里圖的口中,卡爾蒂安,卡爾蒂安,這個城市,這個充斥著‘信徒’的城市,虔誠的信徒的城市,卡爾蒂安是距離‘中央?yún)^(qū)’最近的城市之一,越靠近中央?yún)^(qū),越靠近‘白帆’,人們就越是虔誠。
對天使的向往,讓每一個人都試著接近更加靠近中央?yún)^(qū)的地帶,靠近卡爾蒂安。
卡爾蒂安最多的建筑物就是教堂,不同信仰的教堂,不同天使的教堂,在那里,每一個天使的信徒,都能夠找到自己所信仰的天使的教堂,不論是‘滌罪與本心’,還是‘仆役,仆從,謙遜與月亮’、‘萬軍’、‘車輦’、‘守望與圣者’、‘神的兒子們’……只要是被定義為善良的天使,只要不是異端,就一定能夠在卡爾蒂安找到一個教堂。
哪怕是再怎么不知名的天使,只要擁有信徒,那就會擁有教堂。
“當然?!备绨啄崮菧啙岬难劬粗切┎世L玻璃,那些充滿了色彩的玻璃,那些繪制著各種奇跡的玻璃,“她會被送到審判所,如果她被發(fā)現(xiàn)的話,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在選擇這么做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意識到了自己的結果。”
“我讓她把那些東西毀了?!币良{里圖將掃把放好,“我給了她半天的時間,我讓她在這半天把那個東西毀掉,如果她照做,我……我或許可以當做沒看見?!?p> “你了解托勒密,伊納里圖?!备绨啄釋⒛抗鈴牟世L玻璃上移回到伊納里圖的身上,“你知道她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事實上,你這也是在幫助她,你本可以履行你自己的職責,”
“……是?!?p> 伊納里圖沒有否認。
“我承認,感性在這里干涉了我的判斷,老師,感性也是我們作為人的一環(huán),如果失去了感性本身,我們和野獸也沒有區(qū)別?!?p> 伊納里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他只是想要辯解,他想用一種能夠說服人的理由來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開脫……為了誰?他是在為了誰開脫?他是在向誰證明自己的清白?是天使,還是哥白尼?其實都有,這些理由都有。
“我們不應該探尋天使?!?p> 最終,伊納里圖只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應該是知道說再多也沒有意義,在接下來的時間之中,伊納里圖沒有再提起托勒密的一切,他只是幫著哥白尼打掃整個教堂,把那些窗戶打開,讓室外的空氣能夠流通到室內(nèi)。
伊納里圖·岡薩雷斯,只有在現(xiàn)在這種時候,他才是個普通的學生,哥白尼的學生,而不是什么卡爾蒂安的教堂成員,和那些教會也沒有關系,他曾短暫生活在這里,哪怕時間不長,他也對這個名為羅曼口岸的地區(qū)留有念想,相比起卡爾蒂安那濃郁的信仰,羅曼口岸這種小鎮(zhèn)的空氣也會令他輕松。
他太虔誠了。
他看向那些彩色的玻璃,他早已經(jīng)能夠講那些玻璃繪制的故事倒背如流,即便如此,他也依舊懷念當初詢問哥白尼那些玻璃的含義的時光,那繪制著海上的鯨、天空交錯的星星、龐大到人類無法復現(xiàn)的精細技巧、還是只有輪廓的太陽亦或者是邊境的巨大骨骼,屬于天使的奇跡,被銘刻在這個彩色的玻璃上。
這是人窺見奇跡的途徑。
一個人,一個普通人,究其一生都無法看見奇跡,若是能夠航行在大海上,那還能從霧中窺見一二,而這些生活在小鎮(zhèn)或者村莊的人,基本無法看見任何奇跡的痕跡,所以,這些彩繪的玻璃,就是他們了解天使的途徑。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
伊納里圖印象最深刻的,應該就是關于那些墜落的恩澤的故事,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在很久以前,非常久之前,那黑色的東西就在那里了,從上面墜落下來的恩澤,引導著人們的前進方向,他曾經(jīng)也好奇天空之中的黑色到底是什么,而他的虔誠又將這一份好奇按捺了下去,不要好奇這一點——只需要虔誠就好。
“我還有事情要去做?!痹谕瓿汕鍜咧?,伊納里圖說,“我希望您能夠勸一下她,我以我的信仰、我的姓氏發(fā)誓,我會遵守我說過的話,等晚上我再次去到那里的時候,如果托勒密還留著那個東西,我一定會將這件事如實轉(zhuǎn)告?!?p> 哥白尼沒有說話。
伊納里圖對著哥白尼鞠了一躬,便轉(zhuǎn)身離開了教堂,他在踏出教堂的時候,臉上就只留下了陰郁,那留著疤痕的半張臉讓每一個看見他的人都不自覺地離開了一點,他也并不在乎,他回過頭,遠處的天空之中,黑色的塊狀物依舊在那里,幾十年前在那里,幾十年后也在那里。
從未改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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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ひく)く響(ひび)くその聲(こえ)(那低低回響著的聲音)”
《Lil' Goldfish》-Marika/Nao'ym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