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確定單價

　　Eric并不在會議室。

　　問了Wilson才知道，Eric去洗手間了，十多分鐘還沒回來。

　　白霧估計他是不想看宣傳片，找個借口回避去了，便叫人去請，玉塘風不喜歡Eric，不肯去，白霧只好請百里宰出面，百里宰沉悶地“嗯”了一聲，去了。

　　白霧三人站在會議室門口立等。

　　不一會，Eric回來，四人一齊把他迎入會議室入座，又問喝什么，他還是什么都不要。

　　白霧一落座，就把宣傳片關了，喝了兩大口水仍覺得口干舌燥，瞄了幾眼Eric，見他的注意力沒在自己身上，才說道：“Eric，我明白您說的'美國制造與密西西比的品牌和技術同等重要'的意思是，關于這一點，你們不可能有任何妥協(xié)，所以我們基于這個前提條件，討論得出一個比較大膽的方案，既可以滿足密西西比美國制造的傳統(tǒng)，又可以滿足愛霧及烏對知識產權的保護?！?p>　　白霧把“保密”說成“保護知識產權”，已是極力委婉地表示己方的顧慮。

　　Eric聽后收緊了瞳孔，仿佛說“你把密西西比看成什么人了”，卻沒有發(fā)作，道：“說！”

　　白霧不自覺地舔了下嘴唇，道：“我們打算跟萊卡一樣，也在密西西比建一條生產線，但我們比萊卡更進一步，我們建的生產線包括工人?！?p>　　“什么意思？”Eric攤手道。

　　白霧道：“就是說，我們不但在密西西比公園建立生產線，而且派遣中國工人前往美國，在你們的車間，為你們生產產品?！?p>　　“……”

　　這是個大膽的，全新的想法，Eric以前從未想到過，一下沒反應過來。

　　“這種做法對您來說，有幾個好處。”白霧開導他道：“一是我們派遣的工人都是熟練工，比你們招聘的工人摸索搞生產更容易入手，效率也更高，生產中遇到疑難雜癥，他們更有經(jīng)驗解決。其次，就像Josef說的，中國人勤勞、聰明、勇敢，我們派遣的員工比美國工人干活更細致，更能吃苦耐勞，在異國他鄉(xiāng)，他們更會謹小慎微，更方便你們管理。”

　　Eric默默聽著，沒有發(fā)言。

　　“還有第三個好處，”白霧道：“就是用工成本。我們派遣的工人，工資和食宿費都由我們承擔，美國的用工成本很高，這樣可以為您節(jié)省一大筆開支。您覺得這種方法可行嗎？”

　　Eric扭頭不與白霧的目光接觸，手肘靠在會議桌上，右手折著左手的指關節(jié)咔嚓響，半天才說：“產線建設費誰付？”

　　白霧道：“這個問題我們也有考慮，我們認為這筆費用由密西西比承擔更為合理，因為我們想的是，這條產線未來10年20年密西西比都要使用，那么最好的方式是密西西比把產線買下來，以便往后長期使用?！?p>　　“所以你們做這些的目的，除了保密，就是為了保持產品單價，對嗎？”Eric道。

　　白霧不可否認，這套做法的確有保住單價的考量，但她不能直說，便道：“這是雙贏的做法，我們公司還小，要生存發(fā)展，就不得不考慮盈利，但我們絕不會為了盈利而侵害客戶的利益?！?p>　　“話不要說得這么好聽！”Eric道：“等你報出單價再來說這句話吧！”

　　聽Eric這么說，交貨方式的問題應該算告一段落了，加上之前討論的產權問題Eric沒有提出異議，應該也算達成了共識，最后也就只剩下一個問題了。

　　即：產品單價。

　　“關于產品單價，”白霧在熒幕上打開她以前發(fā)過給Eric和Glen的PPT報價單，道：“我們的想法是這樣的：您看上次我們發(fā)給您的報價表，其中2000臺的價格是4500美元，5000臺的價格是3000美元，您看這里有備注，寫的是，'這些數(shù)量是指年銷量'。”

　　“所以呢？”Eric握緊了拳頭，似乎猜到了白霧接下來要說的話。

　　白霧額頭冒汗，把手藏到桌子底下，不自覺地揉搓著，很想看玉塘風、百里宰和高邱此時的表情，卻又不敢看，報價方案是他們一起協(xié)商的，她再怕，也得把話說出去，沒有臨陣脫逃的可能，于是繃緊全身力氣，道：“Eric，您剛才說過，密西西比10年的預測銷量是4萬臺，那么……那么平均到每一年，就是4000臺……所以……”

　　白霧眼看著Eric的額頭皺出三道深溝，聲音越說越小，道：“所以我們應該按年銷量4000臺的數(shù)量報價。”

　　“咔嚓！”

　　白霧的話還沒落音，Eric已把水杯摔在大屏幕上，從座位上跳起，顫抖著手指，喘著粗氣指著白霧吼道：“這就是你的'誠意'？！這就是你的'雙贏'？！What the fuck（草）！我早就跟你說過，1000美元我都嫌貴，你他媽的還給我按4000臺報價！”

　　Eric的架勢，似乎要不是看在白霧是女生的份上，早一腳踹到她臉上來了。

　　好在Eric一動，Wilson也跟著一腳跳起，從背后抱住了他。

　　與此同時，玉塘風也跳了起來，擋在Eric和白霧中間，指著Eric道：“你他媽的給我把嘴巴放干凈點！報多少價格是我們的自由，你買得起就買，買不起就滾，發(fā)什么瘋?。“。≡趺戳?，你還想強買強賣??！”

　　Eric聞言，就要掙脫Wilson的拖拽，沖上來和玉塘風打架。

　　Wilson急忙勸玉塘風：“Eric控制不住情緒，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白霧也飛速起身，走到玉塘風身前，用力推玉塘風的胸口，將他往座位上推，玉塘風卻掐住白霧的手臂，把她按進椅子里，叫百里宰拉住她別動，他自己回轉身對Wilson道：“你放開他，他不是想打架嗎？來??！”

　　白霧生怕玉塘風和Eric真打起來，百里宰又怕白霧受傷，摁著她。

　　高邱見不慣這種場面，一個勁地求大家有話好好說。

　　一時間，整間會議室雞飛狗跳。

　　Eric被挑逗，失去理智，用力一掙，掙脫Wilson，上來真就一拳朝玉塘風鼻梁捶來。

　　玉塘風不愧是練過的，頭一偏，Eric的拳頭從他肩膀上飛了過去，他迅速打出一掌，正頂在Eric下巴上，Eric的腦袋身不由己往后一仰，連退三四步才站穩(wěn)腳跟。

　　這一拳一掌發(fā)生于電光石火之間，根本沒人來得及勸阻。

　　待Eric扶墻站穩(wěn)，大家才反應過來。

　　供應商打客戶。

　　中國人打美國人。

　　完了！

　　出大事了！

　　會議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在座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個個保持前一秒的動作動彈不得，只有玉塘風站在熒幕前，撣了撣衣袖上從Eric臉上震落下來的灰塵。

　　Eric的反應，也出乎大家的預料。

　　Eric抹了抹下巴，又捏了一下鼻子，似乎在查看有沒有流血，待確定沒有受傷后，他又走回到自己的座位，對白霧道：“價格是多少，你把話說完。”

　　白霧馬上掙開百里宰和高邱，換到肖祺坐過的第一張椅子上，斜過身體拽住玉塘風的衣袖，把他拽回座位。

　　等大家坐好，白霧才說話，道：“4000臺的報價按我們的計算應該是3500美元，但為了表達我們的'誠意'和'共贏'的理念，我們愿意在此基礎上，給您一些折扣?！?p>　　Eric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白霧用英語問高邱道：“高總，折扣是我臨時起意，你們同意嗎？”

　　“我不同意！除非'他'給你道歉！”高邱還沒說話，玉塘風用食指戳著Eric的方向，道。

　　白霧瞪一眼玉塘風，用中文道：“你給我閉嘴！這是工作，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玉塘風道：“我就要耍小孩子脾氣！他罵你，我就要給你報仇！生意做不做，我無所謂！”

　　白霧不理玉塘風，又用英語問高邱：“我想給Eric減50美元，可以嗎？”

　　高邱用英語答道：“商務方面的事情，我不太懂，你們定吧！”

　　白霧又問百里宰，百里宰用英語答道：“50美元太多了吧？50美元乘以4萬臺，就是200萬美元，買一套生產線都綽綽有余了?！?p>　　白霧道：“你同意還是不同意？”

　　百里宰搖頭道：“你想給就給吧！”

　　白霧不再問玉塘風，只道：“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那我就給了。”

　　玉塘風睨一眼Eric，對白霧道：“只要你高興，我還能說什么?！?p>　　于是白霧朝Eric最后報價道：“那我們給您的最終報價是3450美元，其中不包含開發(fā)費和產線建設費。開發(fā)費按之前我們達成的口頭協(xié)議，是660萬美元，產線建設費實報實銷，我們會根據(jù)您現(xiàn)有的設備和場地重新設計產線，等設計完成后才能給您報價?！?p>　　Eric平靜地聽完，用地獄般陰冷的語氣道：“我最后問一遍，3450美元的單價，是你們的最終報價嗎？”

　　Eric的聲音蘊藏著恐怖的力量，如果在座的幾人是不經(jīng)事的兒童，只怕早已嚇得鉆到桌子底下。

　　白霧的五臟六腑都被勒緊，她不敢說話，便以慢鏡頭的速度偷偷把頭轉向右邊，看玉塘風、百里宰和高邱有沒有話要提醒她的，玉塘風聳一下肩表示無所謂，百里宰用指甲敲了敲桌面，表示同意，高邱睜大眼睛用眼神反問白霧：“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干嘛要再確認一遍？”

　　白霧沒轍，只得再想怎么回答這個提問才不會點燃Eric心中的怒火。

　　誰知她剛把頭轉回去，玉塘風就站了起來，道：“是！3450美元是最終報價！”

　　怒火馬上燒到Eric臉上，Eric的臉變得血紅，他卻克制著，沒有發(fā)作，只是像個搖頭電風扇慢慢轉過頭，死死盯著白霧。

　　白霧不敢與他對視，只盯著自己筆記本上寫著的“$ 3450 ≈￥ 22425”的字樣，以最低的聲音說：“再低的價格，公司是不會答應的……您如果能增加數(shù)量……您的數(shù)量應該也是通過科學計算得出來的，不是想增加就能增加的……”

　　白霧怕極了，說話有些語無倫次。

　　Eric再次問道：“你只回答我，是還是否！”

　　這時，百里宰終于說道：“Eric，白經(jīng)理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了，她的回答就是'是'，您何必這么逼她呢！”

　　Eric卻像把白霧當成銅墻鐵壁中最薄弱的那扇木門，一定要從她身上攻破城樓的防守一般，再次盯著白霧問：“是嗎？”

　　白霧猛然鼓起勇氣，用鐵一般堅定的眼神回敬Eric，道：“是！”

　　“好！很好！非常好！”Eric踢開凳子，對Wilson道：“我們走！”

　　Eric說完就往外走，但他不是從他那邊直接往門邊走，而是挑釁一般從熒幕下繞到白霧這邊，從這邊往外走，大有拔刀給白霧等四人各坎一刀的神情。當他路過樣品架，當即想也沒想就一腳踢了上去。

　　誰知他盛怒之下，發(fā)力沒有分寸，那個樣品架是由脆薄的亞克力做成，中間是空心的，Eric猛力一踢，一只腳直接踢穿了薄壁，他的腳也就踢進了支架里。

　　亞克力碎裂，四五片尖細的塑料片扎進了Eric的小腿，劃開他的皮肉。

　　鮮血頃刻間染紅了支架和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