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底細

　　趙吉利往東去找趙正，才一上月牙泉，便見三十余騎人馬帶著風沙翻過身側(cè)一座沙堆，滾滾而下。

　　吐蕃人頓時吃了一驚。

　　他們沒料到唐軍居然已經(jīng)趁夜先到了月牙泉。

　　趙吉利也吃了一驚。

　　他還沒來得及打量來人的裝束，卻見對面已經(jīng)有人朝他發(fā)了一箭。

　　箭矢帶著勁風迎面射來，趙吉利一矮頭，心里大罵一句，這不就是他四個月前打過的吐蕃騎兵么?

　　趙吉利連忙調(diào)頭往泉邊跑去。吐蕃人兵分兩路，十余人追著趙吉利，另有十余人去堵月牙泉的出口。

　　“是唐軍的斥候，殺了他！”

　　趙吉利邊跑邊上弦，頂著背后射來的箭矢，混亂中往回射出一箭，但戰(zhàn)馬奔跑中準頭不足，那箭偏了些許，望天上而去。

　　趙吉利轉(zhuǎn)頭一看，泉邊的府軍還在發(fā)愣，嘴里不由大叫“吐蕃人來了！”

　　吐蕃騎兵近在咫尺，披甲已是來不及了。下了谷的吐蕃人轉(zhuǎn)眼一看，只見水邊還有六七十個唐兵，當即放過狂奔的趙吉利，轉(zhuǎn)頭向府軍沖去。

　　伙長被一箭射中咽喉，抱著脖子倒在了地上。

　　慌忙掛甲的府軍也被一輪齊射射倒十幾人，崖上去堵趙吉利出路的吐蕃人見唐軍人多，怕自己人吃虧，又分出了幾人從入口下谷幫忙，只留兩人繼續(xù)去堵趙吉利，其余人等就地張弓搭箭，朝毫無防備的府軍射去。

　　泉水邊的唐軍一片混亂，崖上百八十步開外飛來的箭矢又準又狠，專挑想要拿弓撿弩的唐軍招呼。眨眼間便又有數(shù)人中箭，倒在了湖水里。谷地的吐蕃騎兵圍著月牙泉縱馬奔襲，鐵蹄踏處，寒光閃過，擠在一堆避之不及的府軍兵士被馬踏刀砍，瞬間倒了一地。

　　頓時，鬼哭狼嚎聲響徹起來。箭矢帶著風射向泉水對岸，想要奪路而逃的府兵被放倒，隨后再被馬蹄踏過，一時間，遍地橫尸，鮮血如注。

　　趙吉利沖出了月牙泉谷，卻不料迎面一柄長槍刺來，緊接著側(cè)后一記破空聲響。吐蕃人兩面夾攻，趙吉利躲過長槍的捅刺，卻再躲不開背后的冷箭，他左手夾住刺來的鐵槍，右手“鏘”一聲，從左邊馬褡里扯出橫刀撩斷了槍桿，再照臉朝當面的吐蕃騎兵順勢劈去。

　　一刀便連人帶甲劈成了兩片。

　　卻不料身后飛來的箭矢力道十足，“噗”一聲悶響，立時便射穿了背甲，趙吉利只覺右背右胸一麻，知道自己中箭，心中之火不由騰騰竄起，轉(zhuǎn)身就把手里的橫刀扔了出去。

　　那刀在空中劃著圈朝七八尺外射冷箭的吐蕃人飛去，吐蕃騎兵不敢怠慢，回頭轉(zhuǎn)身一避，橫刀擦著臉飛向了遠處，卻不料馬前一聲怒吼，余光里只感覺一個龐大的陰影沖到了面前，頭頂緊接著頓生妖風，蒼勁灌耳，抬頭一看，卻是一柄雙刃拍刀已自頭頂雷霆而下。

　　“當！”

　　趙吉利一拍刃砸翻了不要臉的吐蕃射手，轉(zhuǎn)眼望去，泉邊府軍已是頹現(xiàn)覆沒之勢，心知此刻不能戀戰(zhàn)，于是雙腿一夾馬腹，撥轉(zhuǎn)馬頭向東南方向跑去。

　　“旗總，那斥候跑了！”吐蕃人很快發(fā)現(xiàn)了在戈壁灘上狂奔的趙吉利，知道不能放過一人，否則曲貢千本定是要軍法從事，于是連忙又分了幾人，策馬去追。

　　趙吉利翻過了一座沙丘，見往西南方向一片坦途，當下便不管不顧，直往車隊來的玄水軍方向跑去。身后的吐蕃騎兵連放幾箭，卻終究因為趙吉利跑得太遠而未能射中……

　　曲貢冷眼瞧著唐軍輜重從玄水軍出發(fā)，不疾不徐，顯然是刻意壓住了全軍的步子。這也讓這支看上去臃腫的隊伍顯得更加地緊湊，前中后三軍分明，相互呼應(yīng)，兩百騎兵拱衛(wèi)軍旗，旗下一個盔甲鮮明之人，卻因太遠看不清樣貌。

　　曲貢抓了一把垂在腦后的狐尾，道：“這速度，沒有四、五個時辰到不了月牙泉?！?p>　　“倒不像是急于趕往前線的模樣。”身后的小千總多杰道：“千本你說對了，唐軍像刺猬這般，我們也下不去嘴。還是等明日日出之時，在月牙泉動手比較好?！?p>　　曲貢點頭道：“一直以來，蕃唐之戰(zhàn)我們贏就是贏在唐軍的驕橫上，輸卻是實實在在輸在軍陣上。這支車隊一群烏合，其余的我都看不上眼，但我不得不說，這中軍的兩百騎兵，可能會比較棘手。我們此時無論動哪頭，他們都能隨時馳援，這領(lǐng)軍的不是個飯桶，他知道怎么在行軍途中防備我們?！?p>　　“我們還是人少了！”多杰道：“再多百人，我有把握引唐軍騎兵出陣，那時千本你便可趁虛長驅(qū)直入了……”

　　“別太高估我們，也別太低估正唐人！”曲貢又抓了一把腦后的狐尾，臉色有些陰郁，“唐軍滿萬不可敵……”

　　曲貢說著說著，腦海里不知怎么就忽然想起了平?jīng)鰜怼?p>　　唐軍滿萬不可敵不是神話，但平?jīng)龅哪侨豪媳?，并不滿萬。就是那么一群人，怕是連走路都費勁，再加上一個看上去貌似憨厚實則陰詐的趙元良，合起伙來送給了達布和自己一人一根狐尾。

　　這火紅的狐尾吊在腦后，晃晃蕩蕩，遠遠的就能看的真真切切，清清楚楚?？蛇@不是裝飾品，這是吐蕃勇桂戰(zhàn)敗后的恥辱標志，是懦夫的代表。

　　這狐尾來自遠在千里之外的邏些王庭，老贊普親手從兩只狐貍的身上剪下來，然后專程派飛鳥使送來的……

　　朗日之死，讓吐蕃上下震怒，卻又礙于顏面未能大肆聲張。趁著六月融雪，朗日的丈人、吐蕃大相結(jié)贊尚欽親自舉三萬哀兵復(fù)仇，勢要一舉拿下隴右，殺大唐一個血流成河。達布對此極力反對，但出于戰(zhàn)略考量，他不得不對唐軍“竄犯”河西做提前部署。

　　“曲貢千本！”多杰見曲貢說話說了一半，眼里還流露出厭煩的情緒，以為他是對腦后的狐尾多有埋怨，于是勸道：“此一戰(zhàn)，我定助千總斬那唐軍主將，相信達布倫欽也早布下天羅地網(wǎng)，沒了右武衛(wèi)，大唐就不得不坐下來和我們談判。到那時，我們就算不開口要涼州，他大唐皇帝也不敢不給！”

　　曲貢收回了思緒，嘆了一口氣，“多說無益，多杰，派人跟上去！我要試一試這支唐軍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