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熟悉的人影落入我的眼眸,是匆匆走來的白景楓,緊跟著的是他身后的鶯兒——我腦子一轉(zhuǎn),想來因是鶯兒瞧見了我,自作主張去把白景楓請了過來。
是了,我之前跟鶯兒說,與白景楓是舊識來著。
我松開手,問道:“你怎么來了?”
白景楓并不看我,冷眼盯著涑蘭:“他是誰?”
他的低氣壓來得莫名其妙,如今那么多破事兒堆在一起,他還有心思過來吃飛醋,我真是佩服他!
你的心頭好蓮衣姑娘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呢,你也不知道去管管。
心里這么想著,嘴上卻磕磕巴巴不知道如何解釋,涑蘭倒是懶洋洋一坐,笑道:“在下涑蘭,三公子,久仰大名了?!泵佳坶g竟有兩分挑釁,這廝也開始抽風了?
白景楓仿佛沒聽見涑蘭在說什么,繼續(xù)問我道:“你跟他什么關系?”那副傲慢勁兒也真是叫人討厭。
涑蘭的來歷本就神秘蹊蹺,連我自個兒都沒能弄明白,如何跟白景楓解釋?倒是涑蘭,笑嘻嘻道:“我和茉兒的關系,那可就不是一般的親近了,在她十三歲遇見你之前,我已經(jīng)陪著她好些年了?!?p> 白景楓臉色更難看了,冷冰冰道:“十三歲?”是了,他從來不知道我與他初見,是在何時何地。
我雖然腦子里都是白景楓,卻根本不想看他,也不知如何解釋才能盡快息事寧人,只希望這個一點就燃的家伙能夠原地消失,莫要三不五時過來給我添堵才好。
聽見涑蘭這句話,我仿佛找到了出口,忍不住大喊一聲,指著涑蘭道:“涑蘭,你承認了!你果然是我的布花兒變的!”說著一蹦三尺高,又去推了推他的胳膊,表達我的憤怒。
這動作似乎又刺激到了白景楓,他冷著臉,沒有起伏地道:“原來是青梅竹馬,難怪在外面就拉拉扯扯的,也不知道分寸。”
我說:“涑蘭來歷特殊,你若想知道,我可以從頭——”
“本少爺沒時間在這里聽一個無關緊要之人的閑事。”白景楓迅速打斷了我,漆黑的眼瞳凝結(jié)成了冰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我稍后還要陪二哥下棋,先走了?!闭f完,頭也不回地往樓下去了。
鶯兒焦急地看看我,又看看他,“這……怎么就走了呢,林姑娘,你快去解釋解釋,別平白鬧出誤會來呀。”
我愣愣站在原地,也感到委屈:“我還沒好好解釋么?誰知道這大少爺什么脾氣,那副模樣,我才不去哄他呢!”說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連喝了三杯酒,心口的火氣卻還是沒下來。
“混蛋?!蔽野底粤R了一句。
鶯兒走過來,解釋道:“一早兒我就瞧見姑娘了,在門口有說有笑的,我想起姑娘之前說過,與白家三公子乃是舊識,這不巧了么,三公子正好剛?cè)チ俗锨G閣,我便去把他喚來。”
我聽出了蹊蹺,問道:“他去紫荊閣做什么?”
鶯兒笑道:“自然是去見白家二公子了?!?p> 我驚呆,放下酒杯問道:“白莫寅也住在里面?”是了,昨夜他帶著岑可宣過來了,看來如今還沒回去呢。
鶯兒道:“也是,也不是。”
我不明所以,問道:“什么意思?”
鶯兒沉默了一會兒,湊過來小聲說道:“這些原先是不好張揚的,這紫荊閣乃是槿月姑娘的住處,昨日莫寅公子帶了一位女扮男裝的姑娘過來,夜里那位姑娘便宿在了紫荊閣。”
我假裝聽得迷糊了,重復道:“他帶了姑娘來,還睡進了紫荊閣?那他自己呢,槿月呢?”
鶯兒道:“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聽前去奉茶的姐妹說,昨夜,莫寅公子和槿月姑娘,就在院子里下了一夜的棋,誰都沒睡呢。”
聽到這話,我和涑蘭均是倒吸了一口氣,各自吐出一句話來,可惜方向卻大相徑庭。
涑蘭說:“這白莫寅對小宣宣還不錯嘛。”
我說:“他都下了一夜的棋了,白景楓還去找他下棋?分明是糊弄我呢!”
末了,各自聽清了對方的話語,涑蘭又道:“這明顯是個借口,你聽不出來?”
我同時問道:“什么小宣宣?你跟那岑姑娘,又是哪門子親戚?”
涑蘭站起身,斜睨著我:“什么親戚,我跟小宣宣只是有點兒交情罷了,我也沒藏著掖著的,光明正大?!?p> 我不客氣地道:“跟你有點兒交情的人真多!”
涑蘭瞪大眼睛,夸張地道:“哎呀呀,你看看你這說的什么話?酸溜溜的可真別扭。別讓白景楓聽到了,不然那小子又得打翻醋壇子,生你悶氣來著。”
我面色略有尷尬,故意忽視了他的話,輕哼了一聲,道:“神神秘秘,裝模作樣?!毕氲桨拙皸鞣讲藕?,我心情又不好了,懨懨地倒了一杯茶,一口悶進肚子里。
鶯兒總算瞧出了些名堂,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笑說道:“要我說,三公子這是賭氣了,但凡了解他的姑娘們都知道,三公子縱是生氣了,也氣不了多久的,過會兒就好了,姑娘不必介懷。”
她笑吟吟的,又補充道:“再者,依三公子的性子,方才只是臉色冷了些,既沒亂發(fā)脾氣,也沒有做出過分的舉動,已是十分在意姑娘的臉面,極為克制了?!?p> 我哼了一聲,道:“那是因為他要面子,不好意思發(fā)作?!毙睦飬s舒坦多了。
這日,鶯兒去取了琴來,給我們演奏了新學的曲子,其間我追問涑蘭,他和岑可宣之間又是什么干系,涑蘭說一半留一半,也未解釋透徹。
我知曉他秉性,表面上溫柔好說話,骨子里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卻是門兒清,遂不再多言,心里認定他就是我的布花兒化身,什么鬼怪傳說的我也弄不清白,就稀里糊涂這么認為了。
倒是涑蘭,第一次認認真真給我講了一個故事,說這個岑可宣以前也是洛陽城大家族的女兒,后來這個大家族和咱們加蘭族一樣,被御景山莊當時的莊主白連城,也就是白景楓那個去世的爹,滅了個干干凈凈。
唯一的小女兒,被紫云宮宮主給帶走了,勉強活了下來,只是當年中了毒,如今身子能挺到哪一日,也是個未知數(shù)。
我聽得目瞪口呆:“那岑可宣的家族都死在白連城手上,她還要嫁給他的兒子?”
涑蘭道:“加蘭族不也是滅亡在白連城手里,你不照樣跟白景楓打得火熱么?更何況,白連城的小老婆,也是加蘭族出身的女子呢,這些事情,哪里是說得清楚的?!?p> 我無法反駁,話鋒一轉(zhuǎn),道:“這個白連城也真是奇怪,他是魔鬼轉(zhuǎn)世么,怎到處殺人,一動手就是滅人全族的,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涑蘭一聳肩,“這不是人都已經(jīng)死了么?你若當真在意白景楓,最好多提醒他一下,御景山莊得罪了多少人?他白三少爺又得罪了多少人?舒坦日子過了這么久,可都是壓在別人頭頂上討來的。保不齊有一天,武林眾人反噬,御景山莊遭了殃,白景楓這家伙可首當其沖?!?p> 這些話自然是有些道理的,但我卻并不認為有那么嚴重,“天塌了還有他兩個哥哥頂著呢,怎么就落到白景楓頭上去了?我看那個白莫寅不是厲害得很么,有他在,哪里輪得到白景楓擔心?涑蘭,你什么時候也開始危言聳聽了?”
涑蘭嗤笑一聲:“就怕他白景楓跟你想的一樣,以為高枕無憂呢。可惜他那個不得了的二哥,心可不在御景山莊?!?p> 我不信:“你少裝高明了,難不成你還是白莫寅肚子里的蛔蟲?他想什么你都能知道?”
“你都親眼見過了,還在這里掩耳盜鈴呢?!变程m不解。
我冷眼剜了他一下,“不是掩耳盜鈴,再如何,莫寅公子總歸是御景山莊的人,是姓白的,難不成他還能撇開干系不去管?我還不信,他白莫寅真能出家當和尚去?!?p> 涑蘭神秘兮兮地沖我眨眼:“愛信不信??傊?,我話放在這里,要不要提醒一下,也是你的事情。我只說,那位莫寅公子真正的心思,恐怕整個御景山莊都沒有人猜得到,要是疏忽大意了,到時候可有的你們受的?!?p> 我想了又想,仍舊沒想明白,涑蘭這是在認真提點,還是在吹牛瞎說,索性胡亂點點頭,不再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