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之后,我們二人立馬轉(zhuǎn)移了前進的方向。
白景楓一開始想先送我安全抵達后,再折返歸家,奈何他母親再三催促,明白局勢緊急,便只能讓我先行趕往洛陽了。
他替我準備了一大堆護身利器,又召來楚良隨行保護,仍有些不大放心。
“你還是盡量繞開人多的地方,遮掩容貌,切不可在大街上隨意現(xiàn)身?!彼痪渚涠谖遥叭舨煊X不對,你便叫楚良去把人引開,設(shè)法逃走?!?p> 我噗嗤一聲笑了,朝他眨眨眼:“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p> 他還是不放心,顯現(xiàn)出從未有過的猶豫之色。
我隨即上前抱緊他,將頭沉沉貼在他心口,眼里溫柔似水,“放心吧,相信我?!?p> 初見時那個張揚冷冽的少年,如今已蛻變得細致溫暖、深情專一,每每想來,我都感動不已。
人生何其奇妙,緣分何其奇妙……
離別時,我和楚良的馬匹已經(jīng)走出了好遠,回頭仍見白景楓站在原地,目送我離開。
見我回頭,他向我揮手告別。
我忍住即將滴落的眼淚,對身旁的楚良道:“快些走吧,要下雨了?!?p> 風(fēng)雨欲來,只盼自己能尋個棲身之處,只盼所愛之人都能平安。
入夜時,我們有幸尋到了一處客棧,訂了隔壁的兩間上房,匆匆吃過晚飯后便各自回了屋。
我脫了衣物躺在床上,兀自發(fā)呆。
其實我和楚良孤男寡女一同出行,照理說白景楓是不愿意的,只是非常時期,他相信我,也相信自己的心腹。
但總規(guī)有些不便的地方。
我掀開衣領(lǐng),上次在青州的大街上被追殺時,不小心留下了淺淺的刀痕。
當(dāng)天晚上,我紅著臉把衣服退至肩膀,任由白景楓替我上藥。
現(xiàn)如今,卻只能自己來了。
傷口已經(jīng)結(jié)了痂,很快就會脫落,雖是小傷,但整個身子已經(jīng)元氣大傷。自從來中原這些年,我已經(jīng)遭遇了太多的傷害。
特別是掉崖那一次……
掉崖……
我忽然就想起了林知樂,她處心積慮把我趕出了靈山,恐怕不會就這么結(jié)束。當(dāng)日白景楓在靈山眾人面前起誓會娶我為妻,且那么堂而皇之地把我?guī)ё?,她豈會甘心?
這個瘋丫頭,恐怕非要設(shè)法置我于死地不可!
保不齊她還有什么后招等著我。我需有所防備才行,切不可以為遠離了靈山,就松懈下來。
次日,我和楚良一起在大堂里吃早飯。
作為白家麾下八方騎令的首領(lǐng)之一,他是個極為沉默寡言的人,頗有忠誠死士的氣質(zhì)。這讓我聯(lián)想到昔日我跑去苗疆時,不幸遇到的另一個人。
那便是白莫寅的心腹,明宵。那個曾經(jīng)想要殺了我的黑衣人。
“你認識明宵嗎?”我突然問道。
楚良點點頭,“認識?!?p> “你覺得他如何?”我又問道。
“孤鳴劍法名震江湖,他的武功自然不錯?!背键c評道,隨后又一板一眼地繼續(xù)吃飯,仿佛方才的對話只是一場錯覺。
“哦。”我點點頭,心里嘆了口氣。
果然還是女人好說話,便是李玉蘭那樣的前輩,一問起八卦也是滔滔不絕,信息頗多。
問男人,卻是一個比一個沉默寡言,言簡意賅。
半點兒有用的信息也探不出來!
我匆匆扒了兩口飯,正打算吃完后繼續(xù)跟著楚良趕路,耳朵卻敏銳地捕捉到隔壁桌的高談闊論。
“聽聞莫寅公子去了武當(dāng)山,莫不是去幫白家求救兵了?”
“他不是已經(jīng)退出江湖了嗎,還曾經(jīng)發(fā)聲稱自己再不過問江湖世事。早有傳言,說他和白玉楓鬧得勢不兩立,否則,誰敢這個時候跟御景山莊對著干?”
“他若是當(dāng)真撒手了,又怎會突然現(xiàn)身,且又在這個檔口跑去武當(dāng)山做什么?”
白莫寅……他去武當(dāng)山了?
“我要去一趟武當(dāng)山?!蔽液鋈坏馈?p> 楚良顯然也聽到了隔壁桌的談話,但這似乎不在他的考量中,“我的任務(wù)是護送你去明音寺?!?p> 我頓時感到無言以對,“你也聽到了,這件事關(guān)乎白家存亡,你確定要堅持?”
楚良不為所動:“二公子早已經(jīng)宣布不再過問江湖世事,更是主動脫離了御景山莊。且不論傳言的真假,即便你去見了他,也根本無濟于事?!?p> 他還以為我要去搬救兵呢,白莫寅可未必會給我這個丫頭面子。
“那也總該試試?!蔽易焐现荒苋绱藞猿值?。
楚良吃完飯站起身來,“這是白家的事情。你即便去了,二公子也不會見你,更不會認可你所說的話,你以什么立場去見他?”
嘿,我倒不知,這個楚良還挺聰明和智慧。
我裝無賴地道:“無論什么立場,如今我既然聽到了這個消息,就該有所行動。你家三少爺可一直在找他的二哥??!”我刻意提醒他。
這句話戳中了楚良,他有些動搖了,“但主子如今已經(jīng)回了浮山,并不知曉此事?!?p> “將在外,君令還有所不從呢!時局變化莫測,總該順勢而為?!蔽乙灰娝闪丝?,立馬上桿子往上爬,“他不方便做的事,我們便幫他做了,這也是你的本分?!?p> 猶豫片刻后,楚良點頭,迅速認同了我的決定。
此后,我們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連夜披荊斬棘往武當(dāng)山趕去,只盼著能見上那個消失的關(guān)鍵之人一面。
駿馬飛馳間,清晰地傳來楚良與我的對話。
“二公子從來說一不二,他既已經(jīng)說出不再過問江湖世事,便不可能被輕易說服。”
“凡事總有例外,有些事,他總該站出來給個說法。”
“若是他當(dāng)真能顧念親情,在此機會重回浮山一趟,對大局定會大有裨益,甚至可能扭轉(zhuǎn)局面?!?p> “我找他,可不是為了這個。”
“不為這個,那你是為了什么?”
“為了問他一些事,問他了解一些背后的真相。”
我仍然記得白景楓提起他二哥時,眼中的那份炙熱熄滅時的悲傷和疼痛,我心疼他。我需要去見到白莫寅,替白景楓討個說法。
這是我心中的執(zhí)念。
卻萬萬不曾料到,我們一路低調(diào)避開人群,仍然招來了成批的殺手,似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彼時剛進入武當(dāng)山境內(nèi),一批又一批的殺手蜂擁而至。
我越發(fā)弄不明白了。
這個行程并不在原本的計劃之內(nèi)。偶然聽見了傳言,這才引來我突發(fā)奇想,轉(zhuǎn)路趕去武當(dāng)。
這次行動究竟是又惹到了誰?
“我們分頭行動,你去北邊,我去南邊,午時在五里坡碰頭。”為了分散敵人的注意,我提出和楚良分頭繞行,否則對方所有的人馬全部對準我們,實在難以招架。
“我的任務(wù)是護你周全,不可與你分開行動?!背家坏队忠坏稉敉俗繁?,明明已經(jīng)是雙拳難敵四手,卻仍舊否定了我的方案。
我也不再堅持,換了個思路:“那你設(shè)法把追兵引開,我現(xiàn)在需要去確認一件事情。”
說完,我把外衫一脫,隨手套在了楚良頭上,讓他往北邊逃竄。待楚良引走了大部分人馬,我獨自掉轉(zhuǎn)方向,迅速往南邊趕去。
此時狂風(fēng)肆虐,一路落葉翩躚,我飛奔往前,約莫六七人追著殺來。
一處小坡邊,我停下腳步回頭,用劍直指向身后的黑衣人。
“動手吧?!蔽艺f。
且看咱們究竟是誰活到最后!
對面幾人對視一眼,很快拔劍向我沖了過來。
我立在坡邊絕地反殺,來一個砍一個。
“你們究竟是誰派來的?說!”我擊倒這幾人后,踩在最后倒地的一人背上,“究竟是哪個門派,如此想要取我性命?”
“是我,還有武當(dāng)。”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樹后傳來。
我抬起頭,臉色一下子僵住。
只見一身綠衣的林知樂帶著一眾武當(dāng)?shù)茏映霈F(xiàn)在我面前,嘴角微微噙著笑,眼神卻很是得意。
哈哈,果然,果然是我的好姐姐。
“林知樂,不置我于死地,你果然不會罷休!”我咬牙切齒,腳下冷不丁一松,被踩住的黑衣人趕緊爬起來,跑到了對面。
林知樂冷笑一聲,笑得春風(fēng)得意:“好妹妹,不是姐姐我心狠,怪只怪你搶了我的男人,還害了我一生!這個仇,我不找你報,找誰去?”
我氣得脫口大罵:“你如今既已嫁為人婦,就該在家相夫教子,而非溜出靈山來搬弄是非?!?p> “你少拿這些東西來壓我?!绷种獦凤@然極為厭煩聽到嫁人一事,怒目道:“不殺了你,我這輩子都不會甘心!”
“你若是殺了我,景楓絕不會放過你?!蔽夜室獯趟?,眉眼挑釁。
“是,我知道。他如今視你如珍如寶,那我就偏要殺了你。”她不知哪根筋不對,忽然瘋狂地笑了起來,“我既得不到他的心,便讓他恨我一生一世,也算令他刻骨銘心了。你說對不對?”
“瘋子!”我忍不住罵她。
此時,對方一群人已經(jīng)朝我殺來,絲毫不給我還手的余地。這次這些人的身手,比之前的厲害了不少,偏我又孤立無援,應(yīng)對得越發(fā)吃力起來。
“你們是武當(dāng)?shù)茏樱瑸楹我犃种獦返牟钋瞾須⑽??”我無力招架,只能希望喚醒對方的理智和思考,“我與武當(dāng)并無仇怨,甚至還有些淵源!”
“我們是遵循莫長清師兄的命令,來除掉你這個叛徒之后的?!逼渲幸粋€道士冷聲回應(yīng)道。
我就知道,是莫長清這個王八蛋,自作主張要殺我。
這家伙背著武當(dāng)山私自行動呢!
“青玉道長早已經(jīng)見過我,并且為我解答了身世之惑。你們暗自殺我,就不怕武當(dāng)掌門怪罪么?”我氣得渾身發(fā)顫,咬牙切齒地控訴道。
“莫師兄說,掌門和師尊仁慈放過你這個妖孽,可我等絕不允許你攪亂江湖,敗壞武當(dāng)聲譽。”
“什么?”我不敢置信。
“你是武當(dāng)叛徒易云朝之后,我等不過是清理門戶罷了?!被貞?yīng)我的道士越發(fā)理直氣壯起來。
我卻已經(jīng)被氣得破口大罵了“什么狗屁邏輯!一來我父親從未背叛師門,何來叛徒之說!二來武當(dāng)與我無半分恩情,你們哪里來的資格審判我!”
對面的道士冷笑一聲,道:“這些問題,你去下面問你那死去的爹娘去吧!”
他們的攻擊越發(fā)不再手下留情,處處往我命門攻來。武當(dāng)?shù)茏硬槐绕渌?,武功修為高了不止一倍,我愈發(fā)吃力,連連后退。
林知樂不知是發(fā)了什么瘋,忽然就拿起劍加入戰(zhàn)局,趁機朝我胳膊上刺了一下。
我躲避不及,一下子手臂上鮮血直流。
“你跑啊,我看你這次能跑到哪里去!”林知樂執(zhí)劍冷笑,眼眸里閃爍著報復(fù)的快感。
我捂著胳膊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她。
這個女人,已經(jīng)失去了初見時的矜持,完全瘋癲了。
“我不會死在你的手里,更不會輸給你,林知樂?!蔽椅孀∈直?,最后咬牙往山坡下一滾,跌跌撞撞逃出了他們的追殺包圍圈。
一路經(jīng)受了石頭樹枝的磕磕碰碰,渾身沒一處好的地方。
然而,聽見頭頂傳來嘈嘈雜雜的人聲,我不敢多做停留,一瘸一拐朝遠離武當(dāng)山的方向拼命跑去。
我需要找個地方修整,再想法子求援。
可惜如此一來,我根本無法準時去找楚良匯合了。
跌跌撞撞不知道跑了多遠,越走視線越寬敞,我尋到一處小溪,趕緊過去草草清理了傷口,才喘了會兒氣,又聽見了稀疏的腳步聲。
混蛋,難道這么快就追上來了?
我拿起刀躲進樹后,沒一會兒,一個背對著我的人鬼鬼祟祟退到我面前,不知在窺探著什么。我立馬把刀刃懸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不要動!”我冷聲道。
“你是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我手一頓。
繞到來人的面前仔細一看,被我挾持的少女一身紅衣,眉目張揚,竟然是許久不見的一名熟人。
“唐三妹?”我驚訝道,“怎么是你?”
看清我的面容后,她亦是一愣,松了口氣后別扭地看著我,視線卻偷偷瞄向了前面不遠處。
古古怪怪,她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我順著她的視線往前一看,猛地仍不住叫道:“紅芙姐姐!任少爺!”
遠處正在一叢叢樹枝后休息的二人,聽到呼喚后立馬站起身看過來,面色更是詫異了。
“茉兒!”隨著紅芙姐姐的一聲呼喊,兩個人匆匆的腳步聲越來越快。
撥開叢林,我和紅芙姐姐皆是眼眶發(fā)紅。
“紅芙姐姐!”我收起劍,沖上去抱住她,“我好想你!”
紅芙姐姐心疼地拍著我,忙問道:“你這是怎么了,怎如此狼狽,又怎么受了這樣重的傷?白景楓呢,他沒護著你嗎?”
我只能一邊抹眼淚,一邊一個勁兒搖頭,解釋道:“說來話長,他派了楚良保護我,如今我和楚良走散了,還未來得及匯合?!?p> 任軒柯沉默地拿出兜里的金瘡藥遞給我。
我謝過他,又在紅芙姐姐的幫助下上了藥,這才看向了唐三妹。
“我還未問你,你怎么會在這里?”我問道。
唐三妹呆呆地看著我,咳了咳道:“我……我當(dāng)然是來找你的了!你不是說教我武功突飛猛進的法門嗎,還約我在武當(dāng)山下見面,我沒等到你人,差點就要走了呢。”
我信她個鬼。
我沉下心來仔細觀察了一番他們每個人的神情,唐三妹閃閃躲躲,任軒柯冷漠無視,紅芙姐姐高高掛起,心中頓時就有了判斷。
想必,唐三妹是跟蹤他們兩個人來的,也許想找機會偷偷去見一下任少爺……
難怪她那般鬼鬼祟祟、別別扭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