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楚良連夜快馬加鞭趕回左權嶺,卻在途中歇息時,遭到了一隊人馬的攔截。我當時正吃著一個燒餅,抬頭時,一輛馬車從這隊人馬的后面經過,風吹起了那輛馬車的窗簾,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xiàn)在我的眼中。
我心里咯噔一下,頓時宛若置身于冰山火海般難以言喻。
“哥哥!”我再也顧不得身旁的楚良和圍攔我的那隊人馬,起身就要朝那輛經過的馬車追上去。
那只一暼就讓我認出的人,不是哥哥還能是誰?
只要我立馬阻攔下兄長,叫他放棄圍攻御景山莊……既然哥哥是肇事者之一,若能說服他放棄,豈非能夠讓事情簡單解決掉?曾經我認為說服哥哥放棄是最不可能的事情,是以一直躲開他,如今真正面臨著四面楚歌的局面,我才突然發(fā)現(xiàn),從哥哥這個源頭入手,反而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無論成功的概率有多低,我都必須一試。
“丫頭,報上名來!”圍著我的一隊人馬竟然攔住了我的去路。
夕陽如血,將天邊染成了橙紅色,那伙人背對著夕陽,馬蹄踏在地上發(fā)出嗒嗒聲。
我心中一緊,暗叫不妙。
前方為首一人面罩黑布,只露出一雙冷峻的眼睛,手持長劍,直指我的方向。
我迅速拔出腰間的佩刀,凝神以待。雖內心焦慮,嘴上卻壓著怒火客氣地說道:“我尚有要事,煩請各位讓一讓?!?p> 那伙人并不理會,瞬間將我團團圍住。為首者冷冷說道:“姑娘,得罪了,有人出重金要取你的性命?!?p> 哈哈,又是一波要來殺我的人!我甚至已經不好奇究竟是誰人愿意為了我的命出這等“重金”,一邊想著我的小命竟還越發(fā)值錢,一邊仍保持鎮(zhèn)定自若的姿態(tài)朗聲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動手吧。”
話音剛落,對方便一擁而上。
刀光劍影瞬間相撞,我的刀鋒在空中劃過一道道銀弧,與截殺者的武器碰撞出陣陣火花。我身形靈動,在敵人之間穿梭,尋找著突破口。
一人揮刀砍來,我側身一閃,順勢刺向他的手腕。他急忙收手,卻已慢了半步,手臂上倏地劃出一道血痕。另一人從背后偷襲,我聽得風聲,猛一轉身,刀身擋下了他的攻擊。
他們配合默契,不斷向我施壓。
我漸漸感到力不從心,汗水順著額頭滑落。就在這時,我瞥見為首者露出破綻,當下心一橫,奮不顧身地朝他撲去。
刀鋒直指他的咽喉,他急忙揮劍抵擋。兩人刃尖相抵,僵持不下。我使出全身力氣,趁機一刀劃開他的肩膀,他悶哼一聲,鮮血涌出。
我正欲再戰(zhàn),誰知載著哥哥的那輛馬車并未理會這邊的打斗,只在路邊略一停頓,馬匹便一個激靈,整輛馬車就那么疾馳而去……
“等等——”我立馬跳上自己的馬兒。
身后的一伙人欲追趕,被楚良眼疾手快地阻攔住,雙方再次斗得僵持不下。
“這里交給你了,楚良!”我大喊一聲后,已經趴在馬背上朝前面追去,只隱約聽得身后戰(zhàn)斗得十分激烈。
我顧不得這些,只盯著前方的馬車追趕。
如若我沒有看錯,哥哥就在那輛馬車里。他此番前去御景山莊,必定來者不善,我必須攔下他!
“停下來!”
“哥哥,我是茉兒,你等等我!”
眼前黑影一閃,不知為何突然有一人影從樹林里冒出,攔腰截斷了我的去路。
真是陰魂不散!
我勒緊韁繩,看向來者的目光冰寒如雪,“你是那些人的同伙?”我用下巴指了指自己身后。
“不是。”他搖搖頭否認,語氣云淡風輕。
“那就讓開!”我如今急得不得了,難有好脾氣,于是蹬了蹬馬蹄就要過去,“別在姑奶奶面前擋道!”
他竟然冷笑一聲,手腕翻轉,一劍刺在了我身下馬兒的腿上。
“啊——”我驚呼一聲。
馬兒一聲嘶鳴響徹天際,它的身體猛地一晃,馬腿上的傷口鮮血如注,殷紅的血液迅速浸染了它的黑色鬃毛。
劇痛讓馬兒的前蹄高高揚起,整個身體失去了平衡。我上身不穩(wěn),一下子從馬上滾了下來,弄得狼狽不堪。
混蛋,這家伙是故意的!
“什么人敢在此無故攔我?”我氣得大罵,狼狽地站起身瞪著肇事者,“是吃飽了撐得慌嗎?”
“既有人要殺你,便也有人要攔你。這有何奇怪的?”對方不冷不熱地回復道,與我的焦躁不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贏了我,你自能過去。”
哈哈,真是老天爺也不肯幫我!
實在令人火大。
也不知道從哪兒突然跳出來一個人,竟專門跟我作對。
馬兒一聲長鳴后開始胡亂奔跑,我先是跑過去試圖抓緊韁繩將它穩(wěn)住,它馬蹄亂蹬,根本不聽我的指令。算了,它的腿受了傷,根本沒法帶我走遠。我只能跑步去追,若他們恰巧停下來歇息,保不齊還能讓我追上。
“滾開,我沒有時間跟你耗著!”我拔刀粗魯地呵斥,無論眼前之人是誰,眼睜睜看著哥哥遠去的馬車變得越來越小,我已經失去了耐心。
對方冷笑一聲,沒有再說話,反手又是一劍刺了過來。
我無法甩開他,又急又氣,不得不拿出精力與他對招,嘴里卻是忍不住一陣謾罵,“我叫你滾開!處處跟我作對,是不要命了嗎?”
對方顯然是個老手,身手極高,竟然輕輕松松就躲過了我的連連殺招。
他見我躁動不已,竟然笑得輕蔑又帶著挑釁,“易云朝的女兒,就這等身手?”
我一愣。
細細看去,此人一身青衣,面色冷峻,一雙眉眼很是陌生,分明不是我曾經見過的面容。
“你到底是誰?”不安的感覺徒然升起。
他仍舊默而不語。
眨眼間,哥哥的馬車已經幾乎失去了蹤跡。
“很好,看來你對我十分了解,刻意前來阻撓我,那定然是敵非友了!”我眼看著追不上哥哥離去的馬車,只能暫時放棄追趕,將憤怒全部灑向了這個不明來歷者。
他揮動長劍宛若起舞,竟輕輕松松化解了我聚全身之力的攻擊,長劍直攻我眉心而來。
“楚良——”求救的話音還未落地,已有一柄劍架在了我的眼前,堪堪止住了對方刺來的劍刃。
竟然是涑蘭赫然出現(xiàn),替我攔住了這致命的一劍。
“涑蘭,你怎么在這兒?”我大為詫異。
難不成這家伙又悄悄跟著我上路了?前幾日我召喚他,他還不肯露臉,偏要等到我生死之際才英雄般現(xiàn)身。
呵呵,這個狡猾的家伙。
“沒了我,你豈不是要丟掉小命?”他笑嘻嘻調侃我,“我來得可算及時?”
“謝了啊,老祖宗!你救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下輩子定然做牛做馬報答你!”我氣喘吁吁地說道,還順便跟他開了個玩笑。
“別下輩子了,就這輩子吧!”
“啊?”
我還未反應過來,對面討厭的家伙冷不丁插嘴道:“別急著閑聊,低估對手可是習武者的大忌?!?p> 說話間,雙方迅速交換位置,以二對一的架勢對陣。
我的確未曾料到對方武功竟在我之上,立馬收起調侃,小聲對涑蘭道:“對面身手了得,小心些?!?p> 涑蘭瞄了我一眼,點點頭。
“是你?我認得你?!睂γ嬷司谷粚⒛抗饴湓诹虽程m身上。
我再次驚愕。
“你曾經在碧柳園的眾目睽睽之下,救走了奄奄一息的寒越?!睂Ψ嚼淅湔f道,“為了找到你,昔日可花了我不少的精力。”
涑蘭并不否認,反而贊嘆般笑道:“不錯,看來你對洛陽城里發(fā)生的事情也不是一無所知?!?p> 這暗含諷刺的話語叫對面微妙地皺了皺眉。
“就不知道,你可曾瞧見方才那輛馬車里的人?!变程m繼續(xù)循循善誘,拋出些模棱兩可的話語,“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里面有位姑娘正要去御景山莊,你若是這次不去見她,日后可別后悔。”
“與我無關之人,我并無興趣?!蹦侨瞬灰詾橐?,根本不去在意遠離的馬車,“倒是你,我卻很想知道能在明霄手下把人救走,究竟有多大的本事?!?p> 涑蘭詭異地似笑非笑。
這種笑容非但讓對方覺得詭異和不悅,就連與他并肩而立的我也察覺出一絲不明所以的緊張來。
“看劍!”對方突然出手,絲毫不留余地。
我正打算接招,忽然眼前一陣白煙,還未來得及收刀,身子已經騰空而起。
一眨眼,竟然是涑蘭帶著我飛躍在枝頭,速度快得令我眼睛都看不過來。我忍不住回頭,那個人已經看不到蹤跡了。
耳旁是呼啦啦的風,我經歷了這心驚肉跳的一幕,再落地時不知已經過了多久。
涑蘭輕功了得,如今我也沒功夫問他為何要帶著我逃跑。我們眼前是一處懸崖,往下看是不深不淺的水溝,往上看能遠遠望見崇山峻嶺,那是左權嶺的方向。
一場驚濤駭浪即將在那處上演,我根本不敢停下來歇息。
“那個人是誰?”我回身問涑蘭。
涑蘭回得斬釘截鐵,“半江樓四大殺手之一,風淺?!?p> 這就怪了!我直視著涑蘭的眼睛,盡量只提最緊要的事情,“他為什么要攔住我?”
涑蘭背對我看向遠處的崇山峻嶺,“恐怕是為人辦事。”
“為誰?”我在他身后追問他。
涑蘭沒有吭聲。
“他是誰的人?”
涑蘭繼續(xù)沉默,留給我一個沉默的背影。
我道:“白莫寅,是他對不對?七星閣四大殺手都是他的人,據我所知,江湖上有名號的殺手里,只有那個寒越不是他的收下。”
涑蘭聽聞后猛然回頭,用一種極為復雜的眼神看著我。
是了,他大概也沒料到我能敏銳到這種程度,以為我只是個為感情昏了頭的丫頭,天天圍著白景楓瞎轉悠呢。
半晌,他忽然道:“茉兒,你最好不要去浮山,否則……”
“我要去,涑蘭,我一定要去!”在涑蘭面前,我斷不可露出半點猶豫,否則他又該勸我置身事外了。
打斷他后,我迅速握緊手中的刀柄,語氣堅定有力:“御景山莊如今正是四面楚歌之際,我要和景楓站在一起,和他一起面對?!?p> 唯有這件事,是我從未猶豫過的。
平日里嬉皮笑臉從不正經的涑蘭忽然怒了,提高了聲線說道:“你沒看出來嗎?你兄長已經去了,他絕不會手下留情。到時候,你要如何自處,你又能說服他們當中的任何一方投降嗎?”
哥哥,白家和哥哥的決戰(zhàn)……
我的目光晃動,卻仍舊不愿意改變自己的決定。
涑蘭還以為他已經說動了我,竟然上前拍拍我的肩膀,轉換了一種頗為閑逸的語氣道:“放心吧,御景山莊各大關口已經緊閉?!彼焓种噶酥高h處重疊山脈的最高處,似是看透了一切的高人,“此地易守難攻,只要那些人敢攻上去,就有的是罪受。你大可找個地方喝杯茶,等到一切塵埃落地,你的小情人必然會騰出時間來找你?!?p> “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能勸我喝茶?”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剛要與他辯駁,忽然眼皮子一跳,“不對,他們可能知道路徑!”
我忽然想起了紅月山莊背后的那一幕。
“怎么可能?”涑蘭好笑地看著我,“御景山莊內部自來戒備森嚴,層層設防,外人從來無法窺探一二?!?p> “如果是白莫寅呢?”我立馬問道。
涑蘭的高談闊論戛然而止。
“怎么了?”我暗暗流了滴冷汗,沒料到涑蘭竟然沒有反駁我。
看來情況確實不妙。
“你為何會這么問?”涑蘭聲音突然變得很是低沉。
我篤定地回答道:“我自然是有證據?!?p> “什么證據?”他盯著我。
我說:“白莫寅聯(lián)合外人,想要攻陷御景山莊的證據?!?p> “說具體點。”涑蘭難得的顯出了一絲急迫,叫我心里咯噔一跳。
涑蘭救過我的命,我自來是信任他的,所以也不再賣關子,道出了我所知道的一切,“我曾經看見過——他的手下明宵,把御景山莊內部的地圖給了我哥哥的人,說是要助我哥哥成事?!?p> 涑蘭臉上的笑容已經掛不住了,眼神露出些變化不定的莫測之意。
我暗覺不妙:白莫寅,真的會那么狠嗎?
他為哥哥送上御景山莊地圖的時候,難不成會把逃生通道也給透露了?這個殺兄弒父的魔鬼,為了替他的母氏一族報仇,他果真沒有半點兒親情么,他好歹也是姓白的呀!
“你在這里等我?!变程m突然撂下這么一句。
“什么?”我還未來得及多問,涑蘭一個轉身就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眨眨眼,甚至懷疑自己看錯了。
若非自己真切地站在這涑蘭帶我來的崖邊,身邊再無二人,我只會以為方才是一陣微風從身邊拂過,他從未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