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廳落座后,趙文濤立刻吩咐丫鬟沏上才買的雨前西湖龍井。等到丫鬟將清香撲鼻的龍井茶端上來后,他對謝錦書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又問道:“我真的很好奇,為什么二少夫人會想到將這枚海藍水晶步搖送人?難道,二少夫人不喜歡?”
謝錦書端起蓋碗,吹了吹水面上漂浮的茶葉,抿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地說:“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君子不奪人所愛。”
“那么,家母也不忍心奪人所愛啊!”趙文濤說,“連坊間的百姓都知道,這枚步搖,是二公子送給你的,是夫君贈送給自己妻子的禮物,若是家母就這樣拿走了,二公子會怎么看?”
謝錦書說:“他既然已經(jīng)送給我了,那么這枚步搖就是我的,我愿意怎么處理,他都管不著……”
正說著,一個中年男子急匆匆來到花廳,叫了一聲:“公子?!?p> 趙公子不悅道:“旺財叔,沒看見我有客人嗎?有什么事,回頭到店里去說。”
旺財叔露出了焦急和為難的表情:“可是,公子……”
謝錦書見狀連忙說:“哦,那我回避一下好了?!?p> 趙文濤不好意思地說:“那先請二少夫人稍坐,我去去就來?!?p> 謝錦書一伸手:“無妨。趙公子先去辦自己的事兒吧,反正令堂也不在家,我等一會兒不要緊?!?p> 趙文濤說了聲抱歉,就和旺財叔走出了花廳。
過了一會兒,趙文濤又急匆匆走進花廳,對謝錦書說:“實在抱歉,二少夫人,家里有些事情,就不能陪二少夫人了?!?p> 謝錦書忙站起來:“真是不好意思,府上這么忙我還來叨擾,真是太不應(yīng)該了。我先走了,改天再來拜訪?!?p> 趙文濤一迭聲地的說著“對不起”,送謝錦書和秋云到大門口。
三人正走到門口,突然兩個男子又跑過來對趙文濤說:“公子不好了,那些人砸了店鋪,還說要到府里來討個公道呢!”
隨即,趙文濤和謝錦書都看見,一群穿著白色孝服的人抬著一個門板,氣勢洶洶朝這邊走過來,那個門板上,赫然躺著一個人,不知是否還有氣,只看見那人的腦袋上似乎有很多紫黑色的血跡,如今天熱,業(yè)已凝結(jié)。
秋云不覺露出駭然的表情,往謝錦書身后躲了躲。
那群人抬著門板來到門口,氣呼呼地將門板往地上一放,叫道:“誰是趙文濤?快出來給我們償命!”
謝錦書也嚇了一跳,心想門板上的人死了?
旺財叔立刻挺身擋在趙文濤前面:“你們有什么事?”
“什么事?”一個五十上下、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精壯漢子左手叉腰,右手指著旺財叔:“你別裝著什么都不知道!你是親眼看著這個人死在你們店里的,怎么,想抵賴嗎?告訴你,別以為你們趙家仗著財大氣粗就不把一條人命放在眼里,趙文濤再不出來給個說法,我們立刻報官?!?p> 趙文濤從旺財叔身后走出來,說:“我就是趙文濤,發(fā)生了什么事?”
旺財叔想阻攔也來不及了。那群人一聽趙文濤出現(xiàn),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雖然沒有動手打他,可都在指指點點地罵他,有幾個婦女,將唾沫星子都噴到了他的臉上。
旺財叔見勢不妙,一面在包圍圈外面使勁兒扒拉著那些憤怒揮舞著的胳膊,一面回頭向已經(jīng)嚇傻了的家丁叫道:“快進去叫人呀!”
兩個家丁猛醒過來,返身去找人。
秋云看這情形著實嚇人,悄悄對謝錦書說:“二少夫人,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里吧?!?p> 謝錦書沒有理睬秋云,而是運足丹田之氣,用以前音樂老師教的美聲唱法的發(fā)音方法亮出了高亢的一嗓子:“都給我住手——”
圍得水泄不通的人們被這奇怪的聲音給嚇了一跳,紛紛回頭來看,是何方神圣能發(fā)出這樣嚇人的聲音來。
謝錦書快步走下臺階,對那些人說:“你們這是干什么,怎么不把事情講清楚就罵人哪?”
絡(luò)腮胡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謝錦書:“你是什么人?”
謝錦書想了想說:“我是趙家的一個朋友。”
一個高大兇悍的婦女猛沖上來將謝錦書撞出兩尺開外,然后指著狼狽的謝錦書說:“朋友?既然只是朋友,那趕快給我滾一邊兒去,到時候傷著你,可別怪我們事先沒和你說?!?p> 秋云急忙跑過去扶住謝錦書:“二少夫人,你沒事吧?!?p> 謝錦書搖搖頭,對那個婦女說:“這位大嫂,有話好好說,為什么非要用這種方式呢?”
那個婦女正要再罵,絡(luò)腮胡子不耐煩地對她說:“行了行了,一個小娘兒們,又不是趙家的人,別理她了。”
然后,絡(luò)腮胡子對趙文濤說:“我這個侄兒,從小壯得像一頭牛,一向在你趙家開的醉仙樓干得好好的,可為什么今天突然死了?你今天要是不給我們一個說法,我們就是豁出去傾家蕩產(chǎn),也要把你們趙家給告倒嘍!”
旺財叔上前說:“你這么說話可就不合適了,你這個侄兒,在醉仙樓當伙計當了兩年,我們沒有打他罵他,更沒有讓他三更睡五更起,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工錢也是足數(shù)給的,怎么能說他的死就一定和我們趙家有關(guān)系呢?俗話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你們好好想想,你家這個侄兒平時有什么病癥沒有,不要胡亂賴人。”
謝錦書走到門板旁邊,蹲下來,仔細看了看這個猝死的伙計。秋云急得拉她的袖子:“二少夫人,不要看了,我們還是走吧,這和我們又沒關(guān)系?!?p> 謝錦書說:“等等?!?p> 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伙計的樣子,和以前一個老師的樣子極為相似。那位老師是個非常和藹的中年男子,講課講得很好,可是有一天在課堂上,他突然臉色發(fā)紅,緊接著發(fā)紫,然后手捂胸口,大口大口喘氣。當時學生們嚇壞了,七手八腳把他抬到了校醫(yī)院,校醫(yī)聯(lián)系了車輛緊急送往市里的大醫(yī)院,可是剛剛抬到急救室,老師的心臟就停止了跳動。
后來,謝錦書聽人說,老師是死于心臟病突發(fā)。她記得自己曾上網(wǎng)搜索了一下心臟病的有關(guān)常識,說是心臟病突發(fā)死亡的最典型癥狀,就是身體出現(xiàn)紫紺,全身或者下肢水腫,而且,病人在臨死前會感到心悸、氣短和疲勞。
謝錦書圍著死尸轉(zhuǎn)了幾圈,心想,這個倒霉的伙計,是不是患有心臟病而不自知啊。
就在她觀察死尸的時候,趙文濤已經(jīng)被絡(luò)腮胡子等人重新拉扯住,說是趙家要不給他們賠償足夠的銀兩,他們就去報官。
兩個家丁也已經(jīng)從趙府叫來了很多人,一個個手執(zhí)胳膊粗細的大木棒子,虎視眈眈盯著那些鬧喪的人。
謝錦書想了想,走上前對落魄腮胡子說:“你們,都是這個伙計的親人嗎?”
絡(luò)腮胡子說:“他是我侄子。”
謝錦書皺眉道:“那他的父母妻兒呢?”
絡(luò)腮胡子說:“他的父母去得早,他還年輕,還沒來得及娶妻生子呢?!币幻嬲f著一面抹淚。
那幾個婦女立刻響應(yīng)號召,重新放聲大哭:“我那可憐的侄兒喲!”
“我那疼人的外甥喲!”
男人們則緊緊揪住趙文濤的衣服領(lǐng)子,將他又往上提了提。
謝錦書說:“既然你們都是他的親戚長輩,那么就應(yīng)該讓死者先入土為安呀,怎么不去管他,反來這里鬧騰,未免讓死者心寒。”
剛才那個婦女又跳將出來,指著謝錦書的鼻子吼叫:“你趕快給我滾開,不要惹惱了老娘。我這外甥突然慘死,我們當然得為他討回這個公道了,我們不在這里應(yīng)該在哪里?”話音未落,又將那身深栗色的、壯碩的肉向前跳了一步,“??!你說,我們應(yīng)該在哪里呀?”
謝錦書說:“你的外甥死了,這的確值得同情,但是,你們是不是也應(yīng)該先把死因弄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