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邊境,臥龍山,廝殺聲打破了往日的寧靜,亙古昏暗的月光和星光冷漠的注視這這一切。
漫山都是戰(zhàn)場,時時刻刻都有人殞命,突圍和絞殺,是鏖戰(zhàn)三天后的主旋律。
翟小川被簇擁在一個較小的隊伍中,偶爾漏出的金色里衣,加上護衛(wèi)在旁的凈面無須老者,已經(jīng)能夠說明身份了。
轎攆早就被拋掉了,在這幽暗的大山里,它還不如雙腿可靠。十五歲的翟小川伏在十五歲的羅十三背上,猶如大浪中的小船,起起伏伏,總覺得在什么時候就會被吞沒。
自從入夜下令分散突圍以后,翟小川就沒有再說過話。到了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沒有太大的用處了,智慧不敵神通,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陰謀詭計都只是擺設(shè)。
不足萬人的羽林衛(wèi)和他的兩百親衛(wèi),對抗五萬邊軍,能逃出千里,已經(jīng)算是極限了,現(xiàn)在,各安天命吧。
到這個世界十五年了。
五歲之前,渾渾噩噩,名醫(yī)方士俱無對策,清水國上下一度認為臨帝這個唯一的兒子是個傻子。
五歲開智以后,翟小川樂瘋了:前世四十年操勞半生,在孤獨中早衰而亡,從生到死,幾乎沒有享受過幾天安穩(wěn)時光。誰知時來運轉(zhuǎn),一點靈光護住他的意識到了這個世界。靈光開智之后,胎中之迷被沖破,覺醒了前世記憶,翟小川貪婪地享受著這如夢幻般的一切,父母的期許,師傅們的教導(dǎo),還有這唾手可得的天下。
直到云照國使者入國都臨水城,一切都變了。
臨危時,宗師境大總管羅文和宗師境羽林大統(tǒng)領(lǐng)朱聰受命護送他南逃,出國境,再做謀算。
“十三,還有多遠?一直跑,一直跑,麻煩?!被剡^神的翟小川有些倦了,這無休止的逃亡,這無休止的死亡。
“殿下,快到了,快了……”羅十三立馬答道,削瘦的身體卻沒有任何停頓的奔跑。
大隊沒有什么先鋒,只有幾個人在前面探路,充當(dāng)斥候。
現(xiàn)在,探路的人停下了。
沒有任何語言,直接合身而上。
“啊……”前面開路的幾人瞬間被砍殺,刀光如瀑,來了個高手。
制式鐵刀,軍中產(chǎn)物,握刀的黑影如同魔鬼,渾身散發(fā)著濃郁的殺氣,攔住了去路。
“十三,帶著羽林,護著殿下走?!笨吹竭@把刀,羅文直接下令。
“是?!北持孕〈ǖ牧_十三接令后沒有任何猶豫,迅速轉(zhuǎn)向,往幽暗的深山跑去,即使眼前的那個人很可能會死亡,即使眼前的那個人,是半師半父。
收回不舍的目光,羅文抖了抖雙袖,不疾不徐的拔出了纏在腰間的軟劍,左手彈了彈劍身,沉醉的聽著回響……
少頃,才對著黑影說道:
“一路逃亡千里,八千羽林精銳,十不存一,此戰(zhàn)之后,清水羽林,應(yīng)該就從世間除名了吧!”
黑影始終沒有動作,只是漠然答道:“清水羽林,名不虛傳?!?p> “梁將軍,既然你出現(xiàn)在這里,那朱將軍是否已死?”
黑影沉默了片刻,對著身后打了個唿哨,然后從身后掏出一個滴血的布袋扔在了地上,慣性之下滴溜溜地滾出一個人頭。
昏暗的月光下,怒目圓睜的人頭上,刀痕從眉角直達下顎,深可見骨。
側(cè)目看了一眼叢林中繞過的暗影,羅文說道:“不愧是狂刀,力大勢沉,如海如淵??上Я四銈?nèi)甑呐蹪芍椤?,終究是抵不過一場富貴?!?p> 話音未落,軟劍已然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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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小川感覺骨頭都要散架了,這半個月是他后悔次數(shù)最多的日子。
過去的十年,翟小川一直在努力地適應(yīng)和挖掘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類似于封建時期,有武者,有妖獸,還有方士。
整個大陸面積也就相當(dāng)于前世的華夏之地,除去大陸,四周被無妄海包圍,無邊無際。
這片星空的漫天星辰都朦朦朧朧的,不知道是天太高還是怎么的,總感覺不太透亮。
翟小川一度認為可以在新世界劍氣縱橫三萬里,一統(tǒng)江山萬萬年,但是他孜孜不倦地找了九年,卻沒能找到更高層次的力量,這,更像是一個武俠的世界。
武道巔峰不是沒有,過九重真氣外放,練氣成罡,即為宗師。但縱觀各宗師,既不能如彭祖,壽八百,也不能劈山斷海,掌日月,反而因為長年累月的演武沖脈,落下殘肢暗傷,晚年都極為痛苦。
所謂妖獸,也不過是更為強大的野獸罷了;至于方士,翟小川更喜歡稱他們?yōu)槌蹼A煉金術(shù)師。
傳聞武道巔峰,再進一步即可入先天,享長生,握生死,但始終是可聞而不可見。
前世有句話:人這輩子,最大的痛苦就是人死了,錢沒花了。本著這個原則,怕麻煩的翟小川用了十年時間,武道才堪堪修到第四重,那都是師傅們盡全力教導(dǎo)的結(jié)果了,再加上清水國超過半數(shù)宗師,皆為朝廷供奉或者官員,文治,始終是皇帝們的大方向,武功,不存在的,用好手中的刀就行了。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有人不講武德,直接打碎了他的刀。
一道黑影撲向隊尾的羽林,輕微的咔嚓聲后,原地留下一具捂著喉嚨的尸體,黑影繼續(xù)追向逃跑的眾人。
隨著黑影的不斷撲擊,隊伍越來越小。
“張起,帶隊阻擊?!?p> “是!”
隊伍中迅速分出一隊人,點燃火把,就地組建防御。
“來了,在左邊?!?p> “在左邊,扔火把。”
“左邊,……”
“不要亂,外圍以盾戈防御,其他人輕弩準備?!?p> “嗷……嗷……”
“啊……小心,它竄到右面了!”
“……”
“是出云獸,張起他們,擋不住?!钡孕〈ㄐr候養(yǎng)過一只出云獸,對這叫聲,熟悉無比。成年出云獸的力量能夠媲美武道九重的武者,而張起這個統(tǒng)領(lǐng)卻只有武道八重。
“擋不住也要擋,哪怕是拖延片刻。殿下,過了這個山,就到興山之北了。”羅十三沉默了一下,邊跑便恨恨地說道。一起開蒙,一起長大,他也知道張起擋不住,但是別無選擇。
翟小川心頭在滴血,看著那些為他而死的人,那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有很多都是翟小川的童年玩伴,今日為他赴死,更是讓他目眥盡裂。
遠處出云獸的吼叫聲越來越高亢,證明它快要殺穿張起的防線了。
“宋河,帶隊原地阻擊?!?p> “是!”
宋河帶著部下就地休整,組建防御。眾人沒有怨言,沒有不忿,士氣反而越發(fā)的高昂……
羽林衛(wèi)本就是天子親軍,規(guī)制最高的軍隊。且不說忠誠度,覆國之下,羽林衛(wèi)必將是被清洗的目標之一,普天之下,都將沒有他們的立錐之地。他們隨皇室而生,今日,也將為皇室所死。
又分出一隊,現(xiàn)在繼續(xù)奔逃的已經(jīng)不足二十人。
“十三,停,不能就這么跑了。得想想辦法?!?p> “出云獸雖然很強,但是只有一頭。咱們分散跑吧,兩三個人一組,這樣生還的幾率大一些。都這種情況了,能活得一個是一個。”
“是。請殿下更衣。”羅十三看了看翟小川身上殘破的衣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辦法。
翟小川太了解他了,瞬間就想到了他準備用什么辦法,怒道:“更什么衣,各自逃命,這個時候了還換什么衣服,麻不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