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日光正濃
阿爾文有自知之明，他從起初就不認為自己能和柯倫泰相抗衡。盡管在被柯倫泰侵入夢境時，他感受到自己的靈魂強度再次獲得了提升，但擊敗柯倫泰的概率仍然不會很高，或者說極低。
他之所不選擇束手待斃，一來是想從柯倫泰身上見識一下所謂的魔法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二來，他覺得如果不能以一場大戰(zhàn)作為柯倫泰一切謀算的終結，總會缺了那么一點儀式感。
可惜的是，這場戰(zhàn)斗非但不精彩，甚至都稱不上戰(zhàn)斗，因為它只是柯倫泰對阿爾文的單方面傾軋。
結果早已注定，柯倫泰離自己謀算的成功僅有一步之遙，自然擁有能使自己順利抵達成功的實力。
在他稍稍認真之后，阿爾文便落入了下風。
除了最開始出手時和柯倫泰做了一次短兵相接的碰撞，此后的阿爾文再也沒能近身柯倫泰。
柯倫泰的位置閃爍不定，總能預判阿爾文的攻擊，始終和阿爾文保持著一段距離。而阿爾文目前掌握的技巧非常單一，除了近身別無他法，于是便只能被動挨打。
之后，柯倫泰從身體中分裂出三道影子，一齊圍攻阿爾文，其本人則在外圍策應。
柯倫泰的進攻時機選擇恰到好處，每當阿爾文閃避過三道影子的攻擊，身體不能及時變化騰挪時，總會有一道魔法落在他的身上。
只一會兒，阿爾文已是遍體鱗傷。在被一道射線形魔法貫穿之后，阿爾文翻飛在地，失去了反抗之力。大劍也再不能握住，脫手而出，摔落在一旁。
柯倫泰施施然走過來，三道影子依次回到他的身上。
他對著仰趟在地的阿爾文說：“阿爾文閣下，一切掙扎都是徒勞的，這就是你命運的終結。你的固執(zhí)換來的只有靈魂上的痛楚，它比肉體的折磨難捱千百倍。”
阿爾文放肆的舒展著自己的身體，呈大字型平躺，如果忽視一身的重傷，他此時的狀態(tài)不像是戰(zhàn)敗瀕死，反倒像是悠閑小憩的旅人，正睡在一片花田草地之中，享受春光的拂煦。
“柯倫泰爵士，學習魔法有什么條件嗎？你覺得我的資質如何，有學習魔法的天賦嗎？”阿爾文隨意的問道。拿著刀劍劈砍，哪有揮著法杖輕松自在。
柯倫泰目光幽深的望著地上的阿爾文，他想象過阿爾文絕望、悲哀、釋然乃至于求饒的姿態(tài)，但從沒料到過阿爾文竟在彌留之際，說出這樣的話。
于是他說：“阿爾文閣下，你不是我遇到過的最強大的人，但卻是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人。我保證，一定會把有關你的記憶永遠留在我的腦子里?！?p> 阿爾文忍不住哈哈笑出來，只虛弱的笑了兩聲便被自己的咳嗽打斷，止住咳嗽之后，他說：“柯倫泰爵士，大可不必如此著急。我想咱們以后還會相處很長一段時間，到時你對我會有很多新的認識?！?p> 他已經(jīng)能感受到自己意識深處傳來的拉扯，這是他每次入睡后即將降臨血月夢境以及離開夢境時都會出現(xiàn)的征兆。
柯倫泰面色沉凝，阿爾文的表現(xiàn)讓他開始感到怪異。
如果此前阿爾文表現(xiàn)出的漫不經(jīng)心是對自己充滿信心，篤定自己不會敗亡。那么面對此時必死之局，阿爾文的輕松姿態(tài)卻很不正常。
胸懷如何豁達，也難在此時完全摒除心中的波動與不平。
“閣下已經(jīng)瘋了！”柯倫泰嘆息著說道，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理由。至于阿爾文所言為實的可能，從沒在他的腦海中的出現(xiàn)過。
因為沒有人能在靈魂受損后得以保全，古往今來都無人做到過。
阿爾文笑著說：“其實我一直很好奇，在我離開的時候，這個世界會以什么樣的狀態(tài)運行著。下次見面時，我們不妨坐下來聊一聊?！?p> 柯倫泰搖搖頭，舉起了手中的法杖，他不愿意再和阿爾文多言。
阿爾文望著高懸頭頂?shù)姆ㄕ?，它的下端尖銳如刺。
“我們會再見面的，柯倫泰爵士。如果你感覺寂寞，可以移步東邊，去找莊園里的小可愛散散心。”
說著他目光微微一動，他的靈感察覺到了某個隱藏在暗處的宵小。
“看來不需要了，我想你大概不會寂寞了?！?p> 這句話還沒說完，阿爾文便被法杖刺穿了頭顱，失去生機。
柯倫泰拔出法杖，飽含惋惜的說：“阿爾文閣下，我會視你為賜予我新生之人，永遠銘記你的恩德。”
然后他注視著阿爾文的身體開始緩緩消散，在他的認知里，這便意味著靈魂與意識的湮滅。
在那之后，這個屬于阿爾文的內(nèi)在之境便會崩潰，于時他的靈魂便能降臨到阿爾文外在的肉身之中，重獲新生。
就在阿爾文身軀的余燼即將散盡之際，一道無形的黑影忽然從柯倫泰背后的花叢中竄出，向他的后背急速襲來。
在黑影的觸手將要碰到柯倫泰時，后者立即警覺，瞬間將法杖插在地上，以觸地之處為中心，支起一道青色的光罩，把他整個人護持在內(nèi)。
黑影的偷襲被光罩阻擋之后，似乎并不甘心，在空中不斷調轉方向，一次又一次的向柯倫泰發(fā)起沖撞，卻也都不能建功，盡數(shù)被光罩擋下。
于時黑影只得放棄攻擊，在地面上顯出模樣。
這是個黑漆漆的畸形怪物，渾身上下不知道長了多少只手和腳，既有人的肢體，也有野獸腿爪。
除了用于支撐身體的四只手腳以外，其他肢體都如同患了多動癥一般，肆無忌憚、張牙舞爪的蠕動著。
怪物只有一碩大的頭顱，其上長著一張蒼老丑陋的臉。額頭上零散的分布著七八只眼睛，樣式不一，既有人目，也有獸瞳。再往下，在人嘴之外，又多出了幾張開合的長嘴，其中利齒排布，裸露于外，十分駭人。
怪物的十幾只眼睛一齊盯著柯倫泰，幾張口齊齊發(fā)聲，嘈雜的說：“柯倫泰老爺……柯倫泰老爺……我想活下去，這具身體是我的……你為什么不去死，你已經(jīng)活了這么久……”
正驚詫于此處還有其他存在物的柯倫泰，見到襲擊者的尊容，聽到他所說的話后，臉上不禁露出震驚乃至駭然的神色。
“尼利德？怎么會？你……怎么會在這里！”
柯倫泰不由得抬頭舉目四望，世界依舊穩(wěn)固如常，那輪血月依舊高懸在空中，橫貫古今，巋然不動，絲毫沒有要崩潰消融的跡象。
……
阿爾文的眼睛只開了一條縫隙很快又重新閉合，此時日上中天，陽光有些刺眼。
他正如夢境中一般，仰趟在花海之中，陽光的照耀帶來了久違的暖意。
先前激烈的戰(zhàn)斗以及死亡的處境雖然都發(fā)生于夢境之中，但回歸之后，還是給他帶來了疲憊，不在肉體，而在心靈。
于是他便放空精神，繼續(xù)躺在地上。
日光濃烈，花草環(huán)繞，馨香入鼻，本該讓人沉醉入睡，阿爾文卻覺得精神振奮，毫無睡意。
一時半會，他大概是沒法再進入夢境了。
半晌之后，他感到自己頭頂?shù)年柟獗徽趽踝?。睜開眼睛便看到俯身望著他的塞茜莉亞，陽光在她背后四射開來。
“找到你了，阿爾文先生。”
“呼?！卑栁妮p輕嘆息，“塞茜，再讓我躺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