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年,南越
紀雅庭不習(xí)慣奔波,這幾年來,她乘坐馬車,最遠也就是從皇宮去到天龍寺,她不曾離開過大都太遠。
如今她坐在馬車之中,為了趕路,馬車跑得有些快,她覺得有些顛。為了低調(diào),劉至雋沒有派大部隊保護她,跟著她的不過是一個貼身侍女和一小隊禁軍護衛(wèi),偽裝成省親的官宦小姐。
她很感謝戚少妤,給了她很多東西,藥材,食物,恍惚間,她覺得紀清雨回來了。
馬車里的她覺得手臂上有些涼,她低頭一看,衣袖上濕了。原來下雨了,有幾滴雨絲從車窗外飄了進來,她覺得些許寒意。
路不遠了,跑得快,估計兩三天就能到。
希望自己順利吧,她心里想。
不知道是上天故意作弄她,還是好事多磨,馬車一個急剎車,她差點摔出車廂。她撩開簾子想看看發(fā)生了什么,她的侍女卻倒了進來,胸前插著一支箭。
“??!”紀雅庭嚇得大叫。
她看到車夫死了,外面有人傷了,還在擋著射過來的箭。她知道自己的馬車停在路上目標太大,她趕緊坐到駕駛座上,拿過邊上的馬鞭和韁繩,狠狠地抽過去。
馬吃痛長嘶一聲,亂沖起來。紀雅庭又差點摔下馬車。
她緊緊抓著韁繩,身子緊緊挨著馬車,防止自己再要摔下去。
她感覺到有箭射在車廂上,她顧不得害怕,只知道要往前跑。
她看到前方黑壓壓的,她以為是天上的烏云,卻又聽到密集的馬蹄聲。
她看清了,那些是人,是穿著黑衣服的人。
她開始害怕,她知道外面土匪多歹人多,知道南越國中會有別國的奸細,她覺得自己完了。
她想調(diào)轉(zhuǎn)馬車,可是她不會,她的力氣不足以讓她控制眼前狂奔的馬,馬還在拼命地往前跑,紀雅庭絕望了。
“駕!”紀雅庭聽到一個記憶中的聲音。
“跳!”那個聲音到了她的旁邊。
她看清了,一襲玄衣,一匹黑馬,那張英俊的臉,是玄衣侯宇文拓。
她想跳,可是她不敢,她的手不自覺抓著韁繩。
“放手!”那個聲音如天神一般打入她心中。
她看著那張臉啊,由模糊到清晰,再由清晰到模糊。
她看到那個人向她伸出手。
她的手疼的鉆心,韁繩把她的手勒出血。
“跳!我在!”那個聲音再次傳來。
那匹馬離她很近,她知道她伸手就能夠到那只手。她閉緊眼,松了手,同時向那馬跳去,她的手向前伸去,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前面那只手。
但那只手抓緊了她。
她感到一只強有力的手將她拉向前方,后腰被一只強有力的手臂托著,她穩(wěn)穩(wěn)地坐在馬鞍上,背后是一個堅實的胸膛。
她睜開眼,雨水淚水讓她眼前迷蒙。
她用力想看清前方。
前方很亮,有很多黑衣服的人。
她覺得安心。
“沒事了?!鄙砗竽莻€聲音說。
紀雅庭跟著宇文拓到了落腳的地方,是一所大戶人家的民居。
下馬的時候她才看到宇文拓后背上有一支箭,只一眼就知道箭插得很深。
“侯爺?!奔o雅庭心下刺痛。
“沒事的?!庇钗耐亟o她一個笑容。
她看到宇文拓的臉上亮晶晶,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
紀雅庭在宇文拓的房外等著,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宇文拓有什么閃失。她本想陪在他身邊看著大夫給他包扎,但宇文拓堅持要她離場。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當她看到戰(zhàn)杰出來,她都邁不開步,她的腿麻了。
戰(zhàn)杰手上有很多帶血的布,還有那支箭,血跡觸目驚心。
“侯爺怎樣?”她趕緊問。
“姑娘放心?!睉?zhàn)杰說。
“我可以進去嗎?”紀雅庭問。
“侯爺需要休息,不便打擾,姑娘可以先行休息,侯爺好些,我馬上通知你?!睉?zhàn)杰說。
“好。”紀雅庭依然擔(dān)憂。
她又在緊張與擔(dān)憂中過了一夜,直到戰(zhàn)杰過來告訴她宇文拓醒了。
她迫不及待地走過去,也不顧自己是不是失態(tài)。
宇文拓失血過多,臉色慘白,他的黑衣襯的臉更白。他看到紀雅庭欲言又止的樣子,忘了身上的傷,臉上是笑意?!拔业臉幼硬怀蟆!彼f。
紀雅庭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心中的緊張與擔(dān)憂卻沒有了?!昂顮斶€會說笑?!?p> “哭也好,笑也好,都一樣傷了,小事而已?!庇钗耐卣f的輕松。
“是我連累你?!奔o雅庭輕輕說。
“與你無關(guān),我自己來的?!庇钗耐卣f。
紀雅庭心中有一股暖意。
“侯爺此時應(yīng)在渝地,怎么出現(xiàn)在這里?”她想起此地離渝地很遠。
“本應(yīng)在渝地,但我并不在。”宇文拓說。
紀雅庭一臉疑惑。
“大都那么大的動靜,我怎么舍得回渝地。”宇文拓笑著說。
聰明如紀雅庭,一聽就明白了宇文拓是盼著大都出事,“那你定然很失望。”
“沒有,”宇文拓搖頭,扯到了傷口,他痛的皺了皺眉。
紀雅庭下意識想扶他。
“沒事。”宇文拓擺擺手,又拍拍床邊示意紀雅庭坐下。
紀雅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乖乖坐了過去,全然忘了女子的矜持。
宇文拓顯然很滿意紀雅庭的表現(xiàn),嘴角始終上揚,蒼白的臉上更添魅力,“劉至雋不會那么容易被篡位,也不會因為死了個皇后就被打倒?!?p> 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對不起?!?p> “你說的沒錯?!奔o雅庭說,她想到自己聽到?jīng)r薇死訊的時候,那種又驚又怕的感覺。
“樂王這個人太自負,敗局早已注定?!庇钗耐卣f。
紀雅庭并不意外宇文拓知道樂王的陰謀,他必定是在大都滿布眼線。
“你想要王位?”紀雅庭試探。
“我想要你?!庇钗耐刂敝钡乜粗o雅庭的眼睛,他的眼神像火。
這突如其來的直接讓紀雅庭的臉一下子紅了。
宇文拓看著那羞澀又局促的樣子,笑的更加放肆,“你只身去邊寧找成王都不怕,現(xiàn)在難道怕了嗎?我可不能對你做什么。”
“你什么都知道?!奔o雅庭說。
“因為是你?!庇钗耐卣J真地說,眼神依然如火。
“就算差點丟了性命?”紀雅庭說。
“總比丟了你好?!庇钗耐厝崧曊f。
紀雅庭的眼淚終于不爭氣地掉下來,“為什么?”
“因為是你?!庇钗耐厥萌ゼo雅庭的眼淚,將她拉入懷中。
“為什么?為什么是我?”紀雅庭的心防早已崩潰。
“我也不知,宇文拓身邊那么多女人,卻沒一人可以像你這樣讓我牽腸掛肚。紀雅庭,你知道你有多壞嗎?你賴在我心里,怎么也趕不走,別的女人想進也進不來?!庇钗耐負碇f。
“你有多少女人?”宇文拓花名在外,紀雅庭是女人,是女人就會有嫉妒。
“你很介意嗎?”宇文拓越來越滿意。
紀雅庭知道自己慘敗。
“我答應(yīng)你,只要你在我身邊,我身邊就不會有其他女人?!?p> “你很狡猾,如果我不在,就會有其他女人?!?p> 宇文拓知道紀雅庭已經(jīng)完全屬于他。
“紀雅庭,留在我身邊,我不會把你送到大都,更不會送你去西寧?!?p> “嗯?!奔o雅庭緊緊靠在宇文拓的胸膛。
成王劉宇倫得到紀雅庭遇襲的消息,當即大罵他的士兵為何沒有及早得到紀雅庭前來的消息,之后又大罵劉至雋竟讓紀雅庭前來邊寧。他清楚地知道劉至雋派紀雅庭的原因和目的。當他再聽說紀雅庭被宇文拓相救,他立刻備馬出發(fā),馬不停蹄趕到宇文拓的居所。他害怕宇文拓這個卑鄙的紈绔子弟玷污紀雅庭,甚至將她藏起來。
他怒氣沖沖直闖大門,卻被人攔在門外。他話不多說,拔刀相向,若不是戰(zhàn)杰及時出來勸阻,也許大門外已是血流成河。
宇文拓沒有出面,他放心地讓紀雅庭獨自接待成王,就像一個女主人。
劉宇倫看到紀雅庭安然無恙地出現(xiàn),心中大石放下一半,但他立刻明白自己來晚了。紀雅庭終究是個姑娘家,就算再有才,再有見識,也不會對一個救過她的人無動于衷,何況這個人英俊、富有,對女人充滿吸引力,而且有手段。
“你沒事太好了?!彼f
“幸好玄衣侯來了?!奔o雅庭說。
“你來找我?”他直接說。
“是的?!奔o雅庭說。
“皇帝是怕我勾結(jié)西寧齊無忌,所以派你來對我招安?”
紀雅庭不說話。
“他認為我會勾結(jié)西寧?”劉宇倫話里怒意明顯。
“成王不會。”紀雅庭語氣肯定。
“你這么想我很高興?!?p> “陛下吩咐雅庭前來之時,雅庭本可以拒絕,但心中確實不信成王對南越有二心。雅庭長在大都,見人不多,但對成王為人深信不疑。成王對南越的忠誠,日月可鑒?!奔o雅庭說。
“你學(xué)會了給人戴高帽。”劉宇倫說。
“不,雅庭說的是事實。”
“謝謝?!眲⒂顐愓f。
“最終我來了,是想給陛下一個交代,讓陛下安心,相信這也是姐姐希望我做的。承蒙王爺厚愛,愿意信任我。若他人前來,也許他們會受人指使或者教唆,但雅庭不會,無論王爺對我說什么,我都會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回報陛下?!奔o雅庭要劉宇倫給她一個承諾,好讓自己能夠向劉至雋交差。
“你還會回去嗎?”劉宇倫問得小心翼翼。
紀雅庭一時語塞。
劉宇倫看著不知所措的紀雅庭,心中終究不忍。“我答應(yīng)你,有生之年,定不會與西寧串通。你告訴皇帝,西境安全,他大可放心。”
紀雅庭向劉宇倫行了個大禮,“雅庭替南越百姓謝過王爺?!?p> “你相信玄衣侯?”劉宇倫問。
紀雅庭的臉紅了,“我信他正如信王爺。也許王爺不想與他相提,但在雅庭心中,二位都是南越的棟梁,渝地也好,邊寧也好,百姓安居,都是事實。二位也都是君子,不會做奸邪之事。雅庭把二位都當做是可以信賴的朋友?!?p> “我知道了?!眲⒂顐愾鋈弧?p> 宇文拓料到劉宇倫不會輕易離開,他依然不出面,讓戰(zhàn)杰應(yīng)付。
戰(zhàn)杰把劉宇倫帶到關(guān)押襲擊紀雅庭的人那里,那里有兩個人,已經(jīng)被打得遍體鱗傷。
“就這兩人?”劉宇倫問。
“死了幾個,其他跑了?!睉?zhàn)杰恭敬回答。
“你們能問出什么?”劉宇倫顯然不信任。
“回王爺,他們自稱是樂王的人。”戰(zhàn)杰回答。
“樂王的人?樂王死了那么久,還有人要他當替罪羊?”劉宇倫很是不滿。
“回王爺,侯爺也認為不可信,命我等嚴加審問,昨夜審死了一個,死時還在說要給樂王報仇?!睉?zhàn)杰說。
“我要把人帶回去?!眲⒂顐愓f。
“是。”戰(zhàn)杰回答。
劉宇倫沒想到戰(zhàn)杰答應(yīng)的那么爽快。
“侯爺吩咐,調(diào)查全權(quán)拜托王爺,我等不得干涉,若王爺有用得著我等的地方,我等定全力配合?!?p> 劉宇倫冷哼一聲,命人把那兩個半死不活的人帶了回去。
“事情都辦妥了?”宇文拓躺在榻上,悠閑地喝著酒,似乎背上的箭傷并不嚴重。
“是,那兩人知道家里收到錢,已經(jīng)把命賣給我們,會按吩咐做事,不會出錯。”戰(zhàn)杰稟報。
“我就喜歡這些人,牢靠,誠信?!庇钗耐攸c頭。
“侯爺這次冒了險?!睉?zhàn)杰說。
“能夠把紀雅庭留在身邊,這點小傷算什么?!庇钗耐氐靡狻?p> “紀小姐確肯留下?”
“我會帶她回渝地。”
“是否要通知大都?”戰(zhàn)杰問。
宇文拓摩挲著酒杯,“好消息,不是嗎?不止該讓大都知道。”
劉至雋得到紀雅庭的消息已是幾日之后,他唯有苦笑,嘆一聲“女人到底是感情用事”。
劉宇倫審了那兩個犯人,得到的消息都指向樂王劉至翰,這些人聲稱要挑起皇帝和成王的矛盾,挑起南越內(nèi)戰(zhàn),為樂王報仇,到最后,兩人都自盡身亡。
他并不關(guān)心這些人的真是來路,對他而言,紀雅庭跟了宇文拓比被這些人劫持更加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