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師。非一行業(yè),而是其名。其祖上是做各類人偶和陪葬品發(fā)家的。到了他這一代,就只剩他一個了。其他同輩,無一例外地早夭。
其家族,在他出生以后,活人便只剩其父母,還有其年邁的祖父了。燈師沒有性別一說,硬要算進啥類別,也只能是個鬼物。他打娘胎里就沾染了鬼泣,剛生下時,甚至沒有呼吸,指尖處奇異地生出長長的“線”(他自己也不知曉這類線是否和自己的軀體為同一種材質)。
燈師腦海中對父母的記憶留存不多。畢竟他們也早在他虛歲兩歲時逝去。但想來應該郎才女貌,才能生下燈師這若女子般貌美的孩子。
燈師一頭青絲成卷,盡數(shù)搭在左肩上,用三根插進頭皮的紅簪固定。他的面容乍一看并不覺陰森——只湊近才能發(fā)現(xiàn)其皮膚透著灰青,眉、眼皆下垂。低垂的杏眼是全墨色的瞳孔,沒有剩余的眼白。僅眼睛中部還有一道橫著的金線。
眼角與下顎間映著若隱若現(xiàn)的流水狀墨色胎紋,是傳言中只有死嬰才會擁有的胎記。
他的身體結構也與常人不同。其臉盤瘦削如菱形,肢體約莫只有幾根筷子架成的粗細,卻意外地可以提起常人提不起的重物。在他身著的特殊織衣下,尚無人知曉他如此詭異的真實體型。
其祖父在教會他之于制傀、操線、扎紙、偶戲,甚至養(yǎng)蟲子等技藝后,自己躺進事先準備好的棺材,也駕鶴西去了。他留下的不知提前寫了多久導致有些發(fā)黃的遺書中提到,他對外稱燈師是他們這操線師家族的唯一傳人。燈師雖想反駁,但嚴格意義上講,祖父死后家族中的確只有他一個勉強算作活物的東西了。而下邊則寫道他一直好奇之處:
燈師身上的所有奇異之處,皆是因為他是具在此世沒有靈魂的肉偶。他的前世,即前身,竟是家族中赫赫有名的先輩于千年前救起的女尸中的活死嬰,最后被其祖輩以秘術封存。至尋到一合適的女體,即燈師名義上的母親,這才有了他的再生、此世。
其家族卻也因這多年前祖輩為求制偶之“極”而剖尸之舉,給家族招來了千年不散的陰森鬼氣。在濃厚的鬼氣環(huán)繞下,僅一代子嗣中也無幾存活。到如今,在外掛了個“操線師”的名頭,實為家道中落。
以至“燈師”這甚至不算活物的后代時,苦盡的輪回結束,家族終算斷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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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祖父曾贈予他一窩紅線蟲。這些蟲外皮如米黃的紙燈籠外殼,內里的臟器是無數(shù)密密麻麻的紅肉線。這些粗若人指的線皆被用以吸食血液,血液理所當然是它們的主要食物。
紅線蟲偶爾也會意外地吸食到一些馴養(yǎng)人的血液。但經燈師之手后,便沒有這種意外情況發(fā)生了。
燈師把蟲群中的六只養(yǎng)成了紙燈籠大小,然后取其骨,烘干其皮,制成六座骨燈,與自己手中線相連,再串成一若倒掛蓮花的巨燈整體。這樣一座“精致”的燈“提”在手中,夜里像極一簇鬼火。燈底部墜一攝魂珠,是隨他降生之物。若琉璃般的珠中透出僅他一雙墨瞳可見的紅線。這些紅線盡管彎繞曲折,還是可以指引他去尋找自己前世遺落在世間的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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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師自小幾乎沒有離開過祖宅,當他夜里出行想要搭乘馬車去往京城時,意外地沒能讓任何一輛馬車停下。
他提著燈的樣貌,在夜晚從遠處駛近的車夫眼中,與勾魂索命的紅衣女鬼沒有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