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原來越遠，太陽越來越近，我們已經(jīng)接近金星的軌道。
至于水星，它的公轉(zhuǎn)極快，我們不擔心會沒有和“墨丘利”告別的機會。
一顆充滿環(huán)形山的頑強行星，幾十億年前的吸積盤里它沒有成為太陽的一部分，倔強的變成了距離太陽最近最小的行星。
如果每一座環(huán)形山都能講一個故事，足夠我們飛到天狼星都講不完。
儀器在這時突然發(fā)出了提醒，我們逃亡以來第一次接到地球的消息。
也是最后一次。
消息只有兩個字：原因？
我想，不回復也許是最好的回復了。相忘于星河也是個不壞結(jié)果。
“看來地球政府已經(jīng)平定了火星動亂啊。”辛河看到了信息，她也沒有回復的意思。
我觀測著火星方向，基地里已經(jīng)沒有了硝煙，巨大的政府軍標志也沒有被摧毀。
比預想中的快，如果再快兩天，說不定還真能抽出資源追擊我們這艘孤單的飛船。
雖然這樣做的成本回報很低。
◇
又過了幾個小時，飛船即將經(jīng)過近日點。此時的太陽表面比較平靜，但我們都知道那火海深處無窮的力量。
小時候倔強的仰起頭才能仰望太陽，現(xiàn)在卻好像在俯瞰這一片火海。
“偉大的太陽，可怕的太陽?！毙梁余哉Z，“我突然覺得，這是地球政府的最后一張底牌”
“是的，火星和地球距離太陽太近了。太陽賜予萬物能量，它同時也是最可怕的武器?！?p> “不過說到底，這也只是一件基于核聚變原理產(chǎn)生的武器?！毙梁悠^頭開啟了新話題，“喂，你作為理科的專家，有沒有想過那些超級文明都會擁有怎樣的武器？”
“我們現(xiàn)在剛剛掌握成熟的可控核聚變，談?wù)撨@些是不是早了點？”
“不早，一點都不早?！毙梁铀坪趼杂惺膿u搖頭，“我作為一個人文社會學科的專家都考慮過超級文明的事情，你們理科生太不稱職了?！?p> 被小看了呢，其實我也是想過的……“那么，愿聞高見？”
金發(fā)的女子揚起眉毛：“我認為超級文明必然存在一個共通的特質(zhì)：在他們還沒有成為超級文明的時候，一定思考過超級的科技是怎樣的。所以，我很好奇你的想法?！?p> 連想都不敢想，怎么走通未來的路？
這點我表示同意。我并非不敢想象，我也可以講講自己的思路。
金發(fā)的女子眨眨眼睛表示會認真傾聽，這個樣子有點可愛。
其實人類從來沒有停止過對于未來科技的想象，關(guān)于科技等級的劃分依據(jù)也很多，其中核心的指標就是能源。從能源利用范圍、利用率、利用形式等多個方面都可以進行劃分。
比如說經(jīng)典的“卡爾達舍夫等級”，按照文明能夠獲取行星、恒星、星系中的能源來進行劃分。
如果按照能量的本質(zhì)來源來劃分呢？我故意停頓一下，辛河又眨眨眼，示意我繼續(xù)說下去。
首先是在能量守恒定律的范疇內(nèi)。最基礎(chǔ)的是從動能和勢能中獲取能量，就像原始的人類意識到揮動尖銳的石頭可以砸開堅果，利用風可以吹動船帆。這也許還不能稱為文明，只能是文明的萌芽，是使用工具的開端。
從某個瞬間開始，第一把火被點燃，照亮新生的文明。智慧生物意識到了化學能的存在，可以從化學鍵的形成和斷裂中汲取能量。從煤炭的燃燒，到電池的正負極反應(yīng)，甚至是航天推進器中的肼類、氫氣、氧氣……化學能支撐著智慧生物掌控所在的行星，甚至前往臨近的行星和衛(wèi)星。
再之后，智慧生物會發(fā)現(xiàn)能量守恒定律存在陰影，質(zhì)能守恒定律被提出，核裂變的時代來臨了。能量密度大大提升，文明足夠探索所在恒星系的每一個角落。
幾乎同時，智慧生物也會仰望恒星，也會意識到核聚變的存在，但是掌控核聚變會是辛苦而漫長的工程。隨著可控核聚變的出現(xiàn)，航天器的最高速度逐漸提升到千分之一、百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光速，文明有能力探索臨近恒星了。
我頓了頓，望著辛河湖藍色的眼睛：“人類的文明即將達到這個等級。”
辛河也望著我的眼睛：“但是與宇宙的尺寸相比，核聚變能量還是太少、太少了?！?p> 沒有錯。無論核聚變還是核裂變，絕大部分物質(zhì)沒有被消滅，沒有被轉(zhuǎn)化成能量。智慧生物遵循著質(zhì)能方程，一定會不斷追求盡可能消滅質(zhì)量產(chǎn)生能量的方法。下一步的核反應(yīng)中，質(zhì)子、中子的總數(shù)不會再守恒，它們也會被擊碎；終極的核反應(yīng)中，物質(zhì)全部崩解為最基本的粒子甚至夸克。這才是最高的物質(zhì)利用率，直至正反物質(zhì)湮滅一般的利用率。
就算是這樣我依舊相信，智慧生物對于能量的需求沒有盡頭，接下來質(zhì)能守恒定律也會被挑戰(zhàn)，也會被打破。
我緩緩呼出一口氣：“這就是我對未來科技的猜想?！?p> 大屏幕里的陽光灑在辛河的臉上，她也緩緩呼出一口氣：“在太陽面前，你剛剛說太陽的核聚變也屬于很低效的能量獲取方式，在這之上的等級還有很多很多。很……宏大的想法?！?p> 沒辦法，雖然恒星孕育了智慧生物，但是智慧生物無盡的需求或者說欲望，一定會挑戰(zhàn)、掌控、直到超越恒星。我相信這條假設(shè)在宇宙中的普適性。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已經(jīng)劃過了近日點，距離太陽越來越遠。
飛船從此不會再回頭，偉大的太陽終究會變成天空中普通的恒星。
默默的，像告別地球那樣和太陽說聲永別。會有超越太陽的一天么？
◇
“看吧，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很多時間。”辛河后來叉著腰對我說，“頭腦風暴和聊天是不是既能消除無聊，又能打發(fā)時間？這是漫長的星際旅行中的必備之舉啊。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帶我上飛船是個特別正確的決定?。款愃频男∮螒蛭疫€有不下一千種呢……”
“這么能水時間，你怎么不去寫網(wǎng)絡(luò)小說啊……”
“少貧嘴了。如果閑的沒事我就給你布置點作業(yè)怎么樣？預測一下超級文明可能的幾種社會形態(tài)，政黨？國家？甚至集體意識？”
“你是幾百年前的那種老婆婆教師么……還留作業(yè)……”
“好了，玩笑就免了，特別是關(guān)于女性年齡的玩笑?！毙梁用碱^一皺，指著一處正在閃爍的紅燈，“這個信號是什么意思？”
我也收斂了玩笑的心態(tài)：“這是對地球的探測系統(tǒng)，有飛船來追擊我們了。”
◇
地球居然派飛船來追擊了，或者說終于有飛船來追擊了。
一張圓桌，兩杯茶水，我們面對面坐著準備分析這個小情況。
辛河的高跟鞋底有節(jié)奏敲擊著地面，這或許是她思考時的小習慣，但這種節(jié)奏聲不利于我的思考。
總想低頭看一眼。
還是辛河先開口說話：“根據(jù)你的數(shù)據(jù)，地球距離我們已經(jīng)1.64個天文單位了，現(xiàn)有飛船的速度加速度都不如我們這艘‘白羊號’。所以我很好奇，這種追擊的意義何在？”
我的左眼中也閃過一串數(shù)據(jù)：“只能說，按照我們飛船的儲備物資幾乎不可能直接飛出太陽系，總會在某顆行星或者衛(wèi)星上停下來，只要停下來就總會被追上?！?p> 辛河撩起額角的發(fā)絲：“但是追上了用處也不大。只有4艘飛船追出來，物資和能量儲備加起來恐怕都不如我們，帶不回‘白羊號’的?！?p> “地球政府也是怕再多出現(xiàn)一支向外太陽系的叛逃力量，所以只派4艘飛船出來吧……”
“有道理。地球和火星政府目前的首要工作，一定是遏止外太陽系的各個據(jù)點的獨立浪潮，因此追回我們這艘孤單的飛船絕不會是回報率很大的主要任務(wù)，不如說……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p> 金發(fā)女子勾起鞋子，鞋跟敲擊地板的聲音停止了。我明白她即將說出結(jié)論。
“派出飛船的目的有三。第一，追擊試試看；第二，表達一種對逃亡主義的態(tài)度；第三，借著追擊的機會，名正言順的巡視敲打一下遙遠的海衛(wèi)一上的前沿科考據(jù)點?！?p> “這樣的話……”我站了起來，“我們就繼續(xù)飛到海王星軌道附近再執(zhí)行下一步計劃。茶喝完了吧，接下來還要什么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