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窗緊閉的房間,搖曳的燭光,蠕動的影像。
“夫人您的猜測沒有錯,您家老爺?shù)拇_是金屋藏嬌了?!?p> 在一片昏暗中,一道清晰的男子聲音響起。
陣陣女子抽泣聲從旁邊傳出,還有椅子微微搖晃的聲音。
很快影像放映結(jié)束,留影石上的光芒黯淡了下去,房間里只剩下了幾近滅掉的燭光。
“舒團兒,去把門窗打開?!蹦凶勇曇粼俅雾懫稹?p> 幾秒后,外部的陽光照射了進來,露出了房間里的情形。
房間不大,只有二十多平米,里面的裝飾很是簡陋,一張長木桌被擺放在了正中間,此時一對男女正面對面坐在桌子兩邊,還有一個小小的女孩坐在角落里。
在木桌上面放著的,是一塊拳頭大小的留影石。
留影石,能短暫記錄并放映影像的道具,常用于收集證據(jù)、記錄要聞等。
此時,桌旁的婦人紅著眼睛,正在不斷地抹著淚。
明凡,也就是那個男子,他默默地看著面前哭泣的豐腴婦人,一言不發(fā)。坐在角落里的舒團兒,絲毫沒有在意婦人的表現(xiàn),自顧自地舔著自己的手。
婦人哭了一會兒,身子的顫抖慢慢平息,她發(fā)泄似的用力砸了一下桌子,趴在上面仿佛失去了力氣。
“夫人您生氣可以,但是不要把我桌子給打壞了?!泵鞣残奶鄣每粗鴯湫碌哪咀溃拔易蛱靹傎I回來的,足足花了三百文錢呢。”
說完,他向舒團兒眼神示意。舒團兒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起身,在架子上翻找一番后,抽出了一張看上去很新的紙。
“夫人吶,我有個問題?!?p> 明凡把手中的紙張拍在桌子上,將其轉(zhuǎn)了180度后,展示給婦人看。
“付四兩銀子的尾款,需要多少銀子呢?”他問道。
婦人聽到明凡的話抬起頭來,淚痕在臉上格外地清晰,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什么意思?
明凡敲了敲桌上的紙。這是一張協(xié)議,上面寫的是婦人委托明凡查她的丈夫,委托金額五兩銀子,定金一兩、尾款四兩。
舒團兒偷偷翻了個白眼,在心里鄙視了一下明凡的智商,這都不會。
她算了半分鐘,覺得差不多需要四兩。
婦人看著協(xié)議,心下了然。不過她沒有立馬掏錢,而是問道:“他都什么時候去找那個......”
“每次夜值結(jié)束后,大概兩天一次吧......四兩銀子能買一大袋糖葫蘆呢?!?p> 婦人聽到如此高的頻率后,眼淚又掉了下來:“我在他還只是一個軍士的時候嫁給的他,那時候他一窮二白,我父母不同意,還是我偷偷逃出家找他......”
明凡配合地點頭:“您真不容易?!?p> “開始的時候他說他很累,我都信了。即使來找你查他,我也只是懷疑,沒想到他真的......”
“真過分?!泵鞣哺胶椭?,并強調(diào)著某個重要的數(shù)字,“我看他每次給那女人買的東西,就不止四兩銀子。”
“可是我該怎么辦?我們還有兩個孩子......”
婦人拿出銀子來遞給明凡,淚眼惺忪地哭訴著。
明凡接過銀子,聳了聳肩。
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婦人們的處理方法看似五花八門,但無非都是一哭、二鬧、三上吊。
如果這些都沒用,那該怎么辦?
當然是選擇原諒他。
有的婦女原諒后,心里實在氣不過,會報復性地讓他也原諒自己。
......
送走了婦人,明凡拿著銀子,喜滋滋地在賬簿上加了一筆。
他得意地看著賬簿上的一行行記錄:“團兒啊,我們做這種助人為樂的行當,不比若煙閣里的姐妹們掙得多?”
舒團兒撇了撇嘴。
“你還不信?你看啊,這兩天我們只是跟蹤了一下那個軍隊百長,都沒怎么費力的,就賺到了五兩銀子。上周剛接客的翠環(huán),可拿不到這個數(shù)。”
明凡見她似乎很不屑,細細地給她算著收入。
可是他說了半天舒團兒都沒什么反應,這時他才反應過來,舒團兒對銀子沒有什么概念。
從兜里掏出一袋貓薄荷,明凡倒出了一點兒。
舒團兒動了動小鼻子,眸子突然睜大,興奮了起來。
“就這種袋裝的貓薄荷,我們兩天賺了幾百袋呢?!泵鞣灿檬鎴F兒理解的方式解釋道。
可是這時的舒團兒已經(jīng)顧不得什么,一躍來到明凡身邊,奪過貓薄荷一口吃了下去。
下一刻,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都仿佛沒力氣了一般癱倒,眼睛極快地眨動,渾身各處劇烈抽搐著,嘴里還不斷發(fā)出意味不明的“啊~”“喵~”“嗚~”的聲音......
宛如壞掉了一般。
明凡無奈地看著她,搖了搖頭。
他將還在幻境中的舒團兒抱起,準備把她放回到角落里。
“吱嘎~”
破舊的木門發(fā)出了一道呻吟聲。
明凡抱著舒團兒,回頭望去,看到了一個老婦人。
這個婦人身上的衣物看著很昂貴,雖然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皺紋填滿了枯木般的臉,但衰老的身體里卻透著依然優(yōu)雅的氣質(zhì)。
看到來買賣了,明凡趕忙放下舒團兒,坐回桌前。
老婦人一進門就看見明凡抱著一個昏迷的女孩,不由得狐疑地打量著他。
明凡雖然有一些尷尬,但依然面帶微笑問道:“請問您是有什么委托嗎?”
老婦人有一肚子的疑惑,可她還是點了點頭:“你是明凡嗎?”
“正是?!?p> “傳聞中在青樓長大的先帝私生子?”
“沒錯?!?p> 老婦人見沒找錯人,目光下移眼簾低垂,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您......是要查查您家老爺嗎?”
明凡問道。
這就是他現(xiàn)在主營的業(yè)務——私人桃花密探,在某些夫妻糾紛的探查上很專業(yè),有自己獨特的渠道。
老婦人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吐了口氣;“是的,我覺得他......”
她不再說下去,而是抬眼看著明凡。
意思再明白不過。
明凡頷首,偷偷看了一眼她花白的頭發(fā)。
“您家老爺多大了?”
“六十有三?!?p> “那么說,您二人結(jié)為夫妻已經(jīng)至少三十余載?”
“不錯,”老婦人點點頭,“三十八年?!?p> 明凡嘆了口氣:“您對自己的猜測,有多大把握?”
“還只是懷疑,想通過你來查一查?!?p> “原來只是懷疑啊......”明凡重復著,突然冷不丁道,“一直以來您和他相愛嗎?”
“那是當然,我們已經(jīng)一起走過快四十年了。”
“膝下有人嗎?”
“一兒一女,還有兩個孫兒?!?p> “雖然我很樂意得到您的酬勞,但還是建議您,就當沒有這件事吧,畢竟都......”明凡勸道。
誰知老婦人異常堅定:“不,我一定要知道?!?p> “這種事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您都已經(jīng)這把年紀了。再說您都幾十年的感情了,而且還有兒孫......”
明凡還想再試試。
如果是三四十歲還好,可老婦人都已經(jīng)這么大歲數(shù)了,即使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樣?
他自然厭惡那些不安分、不老實的人,可對老婦人這種情況,他還是建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是老婦人依然堅持。
沒辦法之下,明凡無奈拿出筆,擺開一張空白的紙,開始寫協(xié)議。
他問道:“您的姓名是什么?”
“任語懿。”
明凡寫下這個名字。
“您家老爺名諱如何?”
“溫言恭。”
明凡正在寫字的手猛地一抖。
他愕然地抬起頭:“當朝首輔?”
“不錯?!?p> “天下文人之首、三朝元老溫首輔?!”
“對。”
明凡放下筆:“抱歉,這個委托接不了?!?p> 老婦人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為何接不了?你還會怕他?”老婦人問道。
“怕倒是不怕,可......朝政之事過于麻煩,我可不想惹一身腥?!?p> 老婦人不語,而是拿出一個錢袋遞給了明凡。
明凡接過來打開一看,里面是十兩金子。
他搖了搖頭,將錢袋還給老婦人:“事情可能比您想象的要麻煩,不是錢不錢的事兒?!?p> 老婦人瞥了他一眼:“這只是定金。”
明凡遞出錢袋的手一滯,停在了空中。
“查出來后,我會付十倍于此的酬勞。”老婦人加碼。
明凡收回了手,還有手里抓著的錢袋。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