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前離開書房的時候,元淮是一個優(yōu)雅而柔美的少女。
白皙的臉,淡雅的衣裙,青蔥的手指小心翼翼翻動著書頁。
雖然為了拉近眼睛和書的距離而微微彎腰,但總的來說還是非常美好的畫面。
但是現(xiàn)在——
慕容聽雪眼睜睜地看到,元淮在神情陶醉地用她那纖白手指,慢慢撕著書頁。
接著!竟然直接將紙放進了嘴里,緩緩咀嚼著,臉上露出滿足的表情,就像是舒團兒吃了酥糖一樣。
最后,在慕容聽雪震驚的注視下,元淮將書頁咽了下去。
然后是下一頁......
慕容聽雪看著她露出的甜美笑容,感覺自己背上涼颼颼的。
元淮見他們回來了,嚼著書頁轉(zhuǎn)過頭來,嘴上模糊不清道:
“唔,內(nèi)們話來啦......”
慕容聽雪受到了驚嚇。
她曾經(jīng)見過正在生吃人肉的魔頭,情景跟現(xiàn)在何其相似。
不,元淮的樣子其實更嚇人。
吃人的魔頭好歹還可以看做是“正常人”,只是口味比較重而已。而這元淮......
面色不變做著詭異事情的樣子,實在讓人不禁發(fā)抖。
但是出乎慕容聽雪意料的是,明凡和舒團兒竟然視而不見!
他們就居然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到底進入了一個怎樣的地方?
自己這幾天認識的,到底都是些多么可怕的人啊!
原本自己以為文彥公主很孤單,現(xiàn)在看來卻更像是個孤單的魔王!!
看她一臉享受的樣子,就像是書很好吃似的......
咦?是不是她的書是特質(zhì)的,可以吃?
哦很有可能。
這么看的話,是我大驚小怪了。
皇家嘛,用糕點來做本書也是負擔(dān)得起的。
好吃嗎?
看她的樣子,味道一定不錯吧?
目測是菠蘿味兒的。
她好會玩兒。
這就是富貴人家的生活嗎?
我們劍宗還是太窮了。
啊,好自卑呀。
......
慕容聽雪盯著元淮不斷抖動的嘴,面無表情。
元淮被她盯得莫名其妙,問道:“內(nèi)真摸了?”
慕容聽雪指著書,淡淡道:
“給我也整一個。”
元淮嘴上停了下來:“?”
明凡一臉震驚:“??!”
舒團兒害怕地捂著小嘴:“?!”
慕容聽雪見他們反應(yīng)這么大,不由問道:“怎么了?”
明凡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道:
“你也好這口?”
慕容聽雪感覺明凡腦子壞掉了,喜歡吃糕點很正常啊,真是大驚小怪。
“嗯。”她淡淡道。
明凡和舒團兒再次如遭重擊,
啊這。
一個吃書的神經(jīng)病已經(jīng)夠稀奇了,想不到元淮她竟然還有道友。
真可怕。
舒團兒不動聲色地向旁邊挪了幾步,離得慕容聽雪遠了一些。
“你是怎么......喜歡上這口的?”明凡試探道。
但慕容聽雪有些不耐煩了,覺得明凡問來問去的真無聊。
這時元淮眼中綻放出了驚喜的光芒,她像是找到了同志一般,拿著剛剛撕下的一頁,興奮地遞給慕容聽雪。
慕容聽雪接過來,學(xué)著元淮的樣子吃了下去。
元淮已經(jīng)咽下了剛才吃的,她滿臉享受地說著:
“我們吃的是《太子復(fù)仇錄》,講的是一個王爺毒殺了皇帝并霸占了后宮、原太子臥薪嘗膽進行復(fù)仇的故事......前面的我已經(jīng)吃完了,給你吃的是原太子的愛人死亡,將劇情推向高潮的那一頁。啊,他們那如此美好的愛情,怎會就這么草草凋零......你嘗到那極度壓抑而又無比悲傷的情感了嗎?是不是僅僅嘗了一頁,就已經(jīng)感受到了那宛如寂寥悲苦,卻又即將于極度壓抑處爆發(fā)的壯烈?”
她滔滔不絕講述著,說著說著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都沒有在意慕容聽雪的反應(yīng)。
而此時的慕容聽雪,臉色已經(jīng)不對了。
她嚼了幾下之后,發(fā)現(xiàn)......
就是紙的味道。
哪是什么糕點。
她看著沉溺于自我世界的元淮,感到了一絲迷茫。
她說的我倒是能聽懂,但......紙真的好難吃啊,她怎么是咽下去的?
慕容聽雪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咽?還是不咽?
這是一個問題。
咽的話對不住自己。
不咽的話對不住元淮的面子。
明凡看到慕容聽雪的臉色變化時,就已經(jīng)有些明白了。
合著她以為,這書是能吃的?
“吐出來吧,書有什么好吃的。”明凡解圍道。
慕容聽雪趕忙走到外面,將吃進去的書頁吐出,扔到了一邊。
她回來時,看向元淮的眼神中已經(jīng)帶有了幾分警惕。
而元淮還依然沉浸在故事中。
慕容聽雪望向明凡,神色中滿是詢問。
意思再明白不過,她在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明凡思考著,不知道自己該從哪里開始解釋。
......
事情的起因,還是要追溯到明凡給元淮講故事。
那時候元淮在明凡舒團兒的幫助下,走出了悲痛,愛上了聽故事這件事。
一開始的時候,明凡還是很樂意給她講的。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明凡發(fā)現(xiàn)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每次給元淮講完之后,自己都格外地勞累,像是被采補過似的。
而且癥狀在一天天地加深。
舒婆婆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他的變化,很是生氣。
明凡年紀還小,發(fā)生那種事情是不可能的,那就有可能說明有人在對小男孩下手,吸童子精氣。
幼童的精氣雖然很少,但最是干凈無垢,再加上幼童一般都沒什么反抗能力......只能說,孩子是很危險的。
竟然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家孩子身上,這舒婆婆能忍?!
帶著滅他滿門的狠勁兒,舒婆婆開始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她把和明凡有交集的人都篩查了一遍之后,發(fā)現(xiàn)好像沒人動明凡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和明凡進行了一番交流后,舒婆婆精確地判定,罪魁禍?zhǔn)自谔痈?p> 然后她就悄悄跟著明凡舒團兒進了太子府,看是誰那么大膽,連明凡都想動。
結(jié)果她就驚詫地發(fā)現(xiàn),兇手竟然是元淮。
而且很明顯,元淮自己都沒發(fā)覺在吸明凡精氣。
開始舒婆婆以為元淮被人換掉/奪舍了,可仔細感知后,舒婆婆確定元淮還是本人。
這就奇了怪了。
后來經(jīng)過幾個星期的觀察,舒婆婆終于搞明白了,原來元淮是通過“聽故事”來吸的明凡。
舒婆婆從未見過這么離譜的事兒。
即使是做臟事兒最得心應(yīng)手的佛門,也很難只是通過別人說話,來禍害別人。
他們最多只能做到通過自己的箴言,來影響別人的心智。
其實如果細想的話,如果佛門掌握了“聽你說話就能吸你精氣”的方法,那以他們熱愛“渡人”的尿性,恐怕早就讓佛光灑遍世界了。
那元淮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舒婆婆研究了好久,才勉強弄明白其中的原由。
所有的故事,都是有“氣”存在的。每一個被講述出來的故事,都被講述者賦予了這種“氣”,由此可以通過“氣”影響聽者。
一般來說,故事中的“氣”是不會被消耗的,在外面游蕩一圈后,最終還是會回到講述者身上,所以講故事的人并不會有什么損失,頂多是口干舌燥。
可是元淮不知經(jīng)歷了什么,居然可以在自己都未發(fā)覺的前提下,吸食故事中的氣。
所以在明凡給她講故事的時候,始終處于一種“不斷虧損”的狀態(tài),時間長了就跟被采補一樣了。
發(fā)現(xiàn)這一點后,舒婆婆給明凡說了情況,明凡終于知道了自己為嘛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經(jīng)過不斷的研究,他們發(fā)現(xiàn)跟話語相比,其實文字才是“氣”最好的載體。
當(dāng)文字被印在書上的時候,它們中就已經(jīng)被凝結(jié)了氣,所以在讀書的時候,人們總是會被它們激起強烈的情感。
之后明凡就很少給元淮講故事了,而是教給她讀書,讓她從文字中獲得需要的養(yǎng)料。
與經(jīng)過明凡加工過的“話語”不同,文字上的氣是無法通過“看”拿下來的,所以在某種奇怪欲望的驅(qū)使下,元淮開始吃書。
吃的就是文字中的“精氣神”。
所以,同樣的一頁書,在大家口中那就是一張紙,但在元淮口中卻是如毒品一般讓她上癮的食物。
后來明凡某一天突然想到,或許文字和話語中的“氣”,并不局限于具有超凡力量的世界,即使是前世,恐怕氣也是存在的。
所以那些吶喊才能震撼人心,所以那些文字才能有驚天動地的力量。
明凡前世一直無比地崇拜那些文人。雖然他們手無縛雞之力,雖然他們或許生活貧苦,但卻絲毫不影響他們成為民族的脊梁。
盡管他們常自嘲“百無一用是書生”,但能喚醒民族的、最早為大義捐軀的,很多時候卻就是這些人。
......
明凡簡略地說明了一下,把慕容聽雪聽得有些發(fā)呆。
還能有這種事的?
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看著又往嘴里塞了一頁書的元淮,慕容聽雪眼中充滿了好奇。
而明凡估摸著首輔和皇帝的談話應(yīng)該結(jié)束了,便跟元淮道了別,趕往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