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堂之內(nèi)供奉著仙華派歷代前輩的靈牌，老人每天晚上都會以粗糙的手拿起干凈的塵布擦拭上面的灰塵，有時會自天黑一直擦拭到天亮，雖然靈牌的表面已經(jīng)很干凈了，甚至可以說那被擦拭過的靈牌就宛如是嶄新的一般，但是老人還是一如既往的擦拭，對他而言，擦拭的不是灰塵，而是過去。
當然這其中的原因他們師兄弟都曾猜測過，奈何皆毫無頭緒。
青凡輕輕搖頭，面上微露疑惑之色，口中輕嘆一聲，自語道：“師兄剛下山，師父就讓我進主堂，這主堂我從沒有進過，會是為了什么呢？”
青凡緩步上前，踏上門前石階，便站在了正門之外。
向內(nèi)張望，堂內(nèi)略顯昏暗，供奉靈牌的桌子兩旁都有燃燒的蠟燭。
老人單薄憔悴的身影遮擋住了身前桌子上的靈牌，他被拉長的影子隨著燭光的搖擺而晃動。
似有所感，老人輕聲道：“青凡，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青凡應了一聲，隨即走了進去。
他走向前來，停在老人的身后，恭聲道：“師父，您找我何事?！?p> 老人呵呵一笑，并無轉(zhuǎn)身，依舊看著身前的諸多靈牌，仿若看的不是這些死氣沉沉的嶄新靈牌，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一般。
隨著燭火的穩(wěn)定，老人的內(nèi)心仿若也平靜了許多，他輕聲道：“青凡，你師兄下山，就只有你和我在這里了?！?p> “這寂靜的祠堂，就像是一座牢獄一般，束縛著我，你師兄無意中前來此地后，與他一起生活，偶爾指點他的修煉，我的生活才多了一點色彩?！?p> “四年前，因天災所致，你竟意外的被送至這里，那時我心中除了震驚于你的身世之外，也欣喜你與小羽可以做個伴，從此生活不再單調(diào)?！?p> “只是我錯了，在你師兄下山時，我忽然明白了，這里就是一座牢獄，捆綁著我們?nèi)?，讓資質(zhì)極好的小羽留下陪我這個糟老頭子，我是不是太自私了？”老人眼神迷離，望著這些靈牌，嘆道。
青凡聞言，內(nèi)心彷徨不已，他不明師父怎會無故說出此話。
青凡跪了下來，強忍著驚慌的心緒，惶恐道：“師父此話錯了，這是青凡生活四年的家，這個家中有師父、有師兄，在我被整個世界所遺棄的時候，是師父給了我一絲光明，是師兄給了我重新站起的路?！?p> “這絲光明照耀著我的內(nèi)心，讓我在無助失落中逐漸成長，這條修仙的路，也是我自小夢寐以求的，為了我心中對爹娘與師父的期望，我才重新站起，以極差的資質(zhì)努力修煉劍訣，雖然因資質(zhì)原因不盡人意，但這些都是生活的溫暖，又怎會是束縛人的牢獄呢？”
老人聞言，內(nèi)心震蕩不已，他沒想到這個資質(zhì)極差的弟子竟會說出此話。
短暫的沉默，兩人都沒有說話，只余燭火隨風輕晃，使得諸多靈牌在暗影中，搖蕩不已。
片刻后，老人驀然笑出聲，他轉(zhuǎn)過身來，看著跪在身前的弟子，雙目隱有淚光閃動，他和藹一笑，道：“誰讓你跪下了，快起來?！?p> 青凡聞言起身，他看著在昏暗燭光下老人模糊的神色，不解道：“師父，您究竟怎么了？師兄剛下山，您這個樣子，說的那些話，實在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青凡著實被老人的話驚住了，在他的心中，老人就像是自己的親人一般，始終陪伴著自己。
他也愿意永遠守在老人身旁，不離不棄。
老人輕聲一笑，道：“無事，只是一想起你師兄下山，此后就只剩下你一人，內(nèi)心多少覺得凄涼而已?！?p> 青凡搖頭，忙道：“怎會是凄涼呢？還有我陪在您的身邊，而且最多幾年，師兄就會回來了，我們依然可以在一起的?！?p> 老人緩緩搖頭，心道：“你師兄這次下山修煉境界定會更勝往昔，如此人才，他的爹娘又怎會再讓他上后山與我一個糟老頭子學什么道法呢！”
不過老人并沒有開口來打斷青凡心中的幻想，他深深的嘆了口氣，拉起青凡的小手，走向前來，與他并排而站。
映入青凡眼中的赫然就是歷代先輩祖師的靈牌，他第一次看到如此清晰宏大的諸多靈牌，一排排立在供奉桌上。
迎著燭光，只見最上方中間的排位寫著“仙華祖師無為真人之靈位?！?p> 第三排中間寫著“仙華三代祖師太微真人之靈位?！?p> 青凡繼續(xù)往下看，只見最后一排中間并無祖師靈牌，而僅僅只有五塊普通的靈牌并列在最下方，與其他的靈牌略顯滄桑的模樣相比，這些普通的靈牌模樣似是如剛移到這里的一般，嶄新。
青凡眼中略顯疑惑，隨即他又向五塊靈牌的最側(cè)邊看去，那里，一塊外貌滿是灰塵的靈牌放在那里，像是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歲月一般，古樸滄桑。
青凡腳步輕移，似是不愿發(fā)出一絲聲響，免得打擾這些靈牌的安寧。
他站在那里，雙手拿起這遍布灰塵略顯滄桑的靈牌，用自己的袖子輕輕擦拭。
老人看著他的動作，雙眼緊緊盯著青凡的袖子輕輕擦拭著那個靈牌，他右手緊握成拳，指尖深深刺破皮膚，殷紅的鮮血悄悄的滲了出來。
恬美一笑，望著被自己擦拭干凈的靈牌，青凡內(nèi)心高興無比。
隨后，青凡轉(zhuǎn)身看著師父，映著微弱的燭光，這次總算看清了那張蒼老的臉龐，只是在那雙滄桑的雙目中，不知為何，青凡看到了一絲痛苦。
青凡緩身退到老人身側(cè)，輕輕抓向師父的左手，道：“師父，您怎么了？是不是看到這些祖師前輩的靈牌心中難受啊，我知道那種痛，不過我不想看到您痛苦，這些痛就讓我擔負吧。”
聞言，老人微愣，隨即鎮(zhèn)定了心神，含笑道：“你怎么幫我擔負啊？”
看到師父微笑，青凡也笑道：“我?guī)蛶煾改潦眠@些祖師靈牌?！闭f著，他眼光不自覺的移到了那個方才滿是灰塵的靈牌身上，他內(nèi)心很不解，難道是老人忘記擦拭這塊靈牌了嗎？
老人面色含笑，自桌下抽出一根紫色燃香，隨即將之點燃，紫煙輕飄，彌漫在靈桌的周圍。
青凡輕輕靠近那個被自己擦拭過的靈牌，凝目望去，只見上面清晰刻著“仙華藍玄殿道塵真人之靈位”，他微微眨眼，神色疑惑不解，他又看了看師父，只見老人燃香完畢后，輕輕閉眼，不知在想什么。
青凡沒有出聲打擾，又向四周環(huán)顧一圈后，安靜的退了出去。
對于這個主堂，青凡總覺得迷霧重重，奈何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站立在主堂門前，外面不知何時竟然下起了雨，青凡靜靜的走進雨的懷抱。
沐浴在這雨中，青凡回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他用心體會著雨的心意，驀然想起一句話。
“晝夜循環(huán)非有意，云聚雨落本無心。”
黑夜寂靜，白晝喧嘩，并非需要循環(huán)，而是遵循天意，井然有序，此乃天道。
云有意，風有情，奈何細雨無心，但能感受雨心的，只有人。
雨落下的一瞬間，能有多少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