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你是什么癥狀。”
“我感覺我喘不過氣來,就像是有人掐著我的脖子。”
“那是你毛衣穿反了?!?p> “這里不是精神病院嗎?這算什么精神病?”
“……現(xiàn)在是了,下一個?!?p> 寬敞明亮的大廳中央,穿著白色大褂,表情冷漠的醫(yī)生端坐在小方桌后,一個個穿著藍白病號服的人里三層外三層將他圍得水泄不通。
“醫(yī)生,你相信時間穿越嗎?”
前一個病人剛走,立馬又有一個病人站到醫(yī)生面前,神秘兮兮地說道。
“說來聽聽。”醫(yī)生伸出中指推了推眼鏡,面容冷峻得像是剛把頭從冰箱里拿出來。
“今天我在走廊遇到了夏始皇,他說只要我給他打開病房就封我做大將軍?!?p> “哦?你看看你今天遇到的那個人是不是我?”醫(yī)生問道。
“……”
那個病人盯著醫(yī)生的臉看了一會兒,猛地跪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高聲喊道:“陛下,請恕臣不敬之罪!”
“侍衛(wèi),把他架下去,下一個?!?p> “侍衛(wèi)?”眼看周圍的病人沒有一個行動,醫(yī)生又叫了一聲。
“……”
大廳里鴉雀無聲,一個個病人直勾勾地看向醫(yī)生身后,讓他心底有些發(fā)毛。
“咕咚。”
吞了口口水,醫(yī)生緩緩回過頭來,卻只見一個胸牌。
“副主任醫(yī)師,寧清源?!?p> 默默地伸出顫抖的手,將眼鏡摘下,“醫(yī)生”緩緩從凳子上起身,脫下白大褂,疊好后放在桌上。
“我看衣服放在這里沒人用,所以就穿了一下……”
“醫(yī)生”弱弱地解釋道。
話音未落,“寧清源”卻猛地伸手抓起白大褂,歡天喜地套在自己身上,本就沒夾穩(wěn)的胸牌啪地一聲掉在地上,被踩了一腳后踢出老遠。
“到我了!到我了!現(xiàn)在該我當醫(yī)生了!”
……
大廳邊緣的顧言看著眼前的鬧劇,無聲地笑了笑。上午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讓他因常年臥床而變得瘦弱的身體散發(fā)出淡淡的輝光,白皙的皮膚上血管清晰可見。
低下頭來,手指輕輕撫過筆記本泛黃的頁面,一幕幕場景隨著指腹觸碰的字跡在眼前浮現(xiàn)。
那是他記憶中經(jīng)歷的一切,出院、考上大學(xué)、奧德修斯號、尋靈社團、白薇薇、薇拉……
記憶里的經(jīng)歷清晰地記錄在這本寫著自己名字的筆記本上,化作一篇篇臆想的故事。
原來自己一直都沒有離開過仁愛之家,那些所謂的經(jīng)歷不過全是腦海里的幻想。
顧言的臉上不由得泛起一絲苦笑,但隨即又感到一陣釋然。
可惜一切都未發(fā)生,但也幸好一切都未發(fā)生。
至少,長則一個月,短則數(shù)周,他便能再見到自己的父母還有妹妹,那是故事中的自己再也無法擁有的遺憾……
“咦?你回來啦!”
身邊突然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將顧言的回憶打斷。他抬起頭,只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站在前方,瞪著圓溜溜的眼睛驚喜地看著他。
“你是?”
顧言疑惑地打量著眼前的女孩,皺起了眉頭。從身高來看,女孩估計才6歲左右,顯然是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的。
可是她身上明顯改小來貼合身體的白色拘束服,卻又在說明對方確實是醫(yī)院的病人,而且還是最為麻煩的那種。
小孩子的天真無邪和拘束服代表的暴躁失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顯得極其荒謬。
“???你不記得我了嗎?”女孩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小小的嘴巴幾乎張成了“O”型,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得沮喪起來。
“我不記得……你不應(yīng)該在這里吧?你父母呢?”
顧言問道,他有些生氣,怎么會有父母把這么小的孩子送到這里來?
“哎,你怎么把我給忘了呀,當時你還說你會帶我一起出去呢?!?p> 女孩并沒有理會顧言的問話,她撅嘴小聲嘟囔著,顯得很是失落,無精打采的樣子像是一條耷拉著耳朵的喪氣小狗。
不過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時,她又振作起來。
“好吧,既然你不記得了那就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丹青,畫畫的那個丹青?!迸︻櫻陨斐鍪謥?,期待地看著他。
“……那個,我叫顧言。”遲疑了一下,顧言還是抵抗不住女孩純真的目光,伸出了手。
這時,丹青稚氣的臉上閃過一道得逞的笑容,張開的手掌突然握住,只留下了彎曲的小指。
“我們拉鉤,這次你可不能把我忘了?!彼f。
“我們拉鉤。”顧言被眼前的女孩逗樂了,也伸出了小指。
“耶!”
看著兩人的手指勾在一起,丹青的心情頓時由陰轉(zhuǎn)晴,整個人看起來都活潑了不少。
“話說你真的跟之前不一樣了誒,變了好多?!崩旯矗で嘞袷窍肫鹆耸裁?,圍繞著顧言轉(zhuǎn)圈圈,全方位無死角地打量著他。
“有多不一樣?你對之前的我有那么了解嗎?”顧言笑問。
“哎呀,”顧言的話讓丹青有些急了,“我當然了解你呀,我們可是好朋友?!?p> 說完,她像是要證明什么一般,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咳嗽了一聲,板起了表情。
她回頭對顧言說:“你以前很冷漠的,如果是以前,剛剛我自我介紹后你只會冷著臉說‘嗯,知道了’?!?p> 噗嗤——
顧言很想繃住自己的表情,他能感覺到丹青已經(jīng)很努力想要表現(xiàn)出那副對一切都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可那毫無情緒的話根本不適合她那稚嫩的嗓音,二者一結(jié)合反而有種莫名的滑稽感。
“哎呀,你怎么又在笑我啊?!钡で嘧タ竦亟辛藥茁暎瑥堁牢枳Φ叵蝾櫻該淙?,跟他打鬧在一團。
“就這樣,多笑笑。”
打鬧中,顧言隱約聽到有個感慨的女聲從自己懷中傳來。他猛地低下頭,只看玩累了的丹青正趴在他懷里休息,鼻息平穩(wěn),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我這是怎么了……”
顧言自嘲地笑了笑,他也是糊涂了,剛剛那個聲音明顯屬于成年女性,他怎么會聯(lián)想到丹青?
輕輕摸了摸丹青毛茸茸的小腦袋,顧言盡力放松全身的肌肉,想讓懷里的女孩睡得更舒服些。
這時,刺耳的鈴聲突然響起。
“該吃藥了!”
不知誰在大廳里吼了一句,原本還在撒歡的病人們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全部停了下來。他們表情呆滯地回到各自的座位,老老實實地坐下,整個大廳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伴隨著一陣車輪滾動的聲響,一大群醫(yī)生護士魚貫而入,推著一車藥瓶進入了大廳。
“丹青,吃……”
顧言正要提醒丹青醒過來,可當他低下頭,卻只看到自己空蕩蕩的懷抱。
不知何時,丹青已經(jīng)消失了。
瞳孔頓時擴大,顧言猛地抬頭就要四下搜尋丹青的下落,這時,一個白大褂擋住了他的視野。
白大褂上,是一個留著鞋印的胸牌——副主任醫(yī)師,寧清源。
“該吃藥了,顧先生?!钡刂泻0l(fā)型的醫(yī)生將裝著幾粒藥丸的盤子遞給他,冷冷地說道。
“寧醫(yī)生,你有沒有看到……”
“吃藥?!鳖櫻詣傁胍儐枌Ψ绞欠窨吹竭^丹青,可卻被寧清源毫不客氣地打斷。
“我沒看到你這邊來過什么人,你不是一直都在這里曬太陽么?”
“是這樣么……”
顧言低下了頭,看向盤子里的藥丸,外面的天空中飄過了一片云,短暫遮住了陽光,給他的臉上投下了一抹陰影。
“快吃藥吧。”
看著顧言遲遲沒有動作,寧清源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
“……”
顧言緊緊地捏著手中的筆記本,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在寧清源的目光中,他緩緩將手上的筆記本松開,伸手將花花綠綠的藥丸抓在手心。
就在寧清源表情越發(fā)不耐的時候,一陣比吃藥鈴聲更加刺耳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大廳。
聽到這個聲音,寧清源的臉色頓時變了,也顧不得看顧言有沒有吃藥,他慌忙離開活動大廳,和其他慌張的醫(yī)生匯合,沿著來時的走廊去到了醫(yī)院深處,僅僅是幾個呼吸,大廳里便再也沒有任何醫(yī)生。
放下手中的藥丸,顧言悄悄將其裹上紙巾扔進了垃圾桶。
隨后,他從自己手中的筆記本上拿出一張藏得很好的小紙條。
藏紙條的人似乎知道他對筆記本的厚度很敏感,恰好讓他在捏住筆記本的時候能感受到那一點不協(xié)調(diào)。
“別吃藥,來666號病房找我——丹青?!?p> 盯著紙條看了良久,顧言將其揉成一團,仰頭塞進了嘴里。
做完一切后,他謹慎地四下看了看,卻見有六個病人正在向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