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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甚是豪華的別墅。
這一年,瀧川絢香剛滿6歲。
在房間里熟睡的她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她覺得房間好像震動了一下,是那種很輕很輕的震動,于是她被這異樣的震動吵醒了,還有點迷糊的她看了看房間。房間里只有自己,媽媽不知道哪去了,她只好溜下床光著腳丫啪嗒啪嗒地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揉著惺忪的睡眼喊著‘媽媽’。
不過并沒有以往想象中的回應(yīng)。
媽媽好像不在,可能出去了吧。
瀧川絢香站在偌大的客廳里,鼻尖略微發(fā)酸,有點想哭,這時她敏銳地捕捉到剛剛的震動又響起來了。
在二樓。
媽媽!
瀧川絢香單純地以為媽媽在上面。
于是邁著小短腿噔噔噔地竄上樓梯,在二樓尋著聲響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是一個房間。
是爸爸平時用來工作的書房。
當(dāng)然,6歲的她還不理解‘工作’的含義,只知道爸爸每次一回到家就喜歡往這個房間里鉆,然后一待就是很久很久,她與爸爸的見面只有媽媽抱著自己在玄關(guān)喊著‘歡迎回來’迎接爸爸工作回來的那一刻而已。
門沒關(guān),留有一條縫隙,里面有點黑,那條黑黑的縫隙里傳來一陣悉悉促促的聲音還伴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叫聲。
不過,聲音已經(jīng)變了,瀧川絢香推開門,光線從縫隙里侵入進去,然后她看到了一生都揮抹不去的陰影畫面。
那時小小的她還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里面并不只有爸爸一個人在,還有一個人,但那個人并不是媽媽,是自己不認識的陌生人。
兩個人如同自己在幼稚園里蹲在地上觀察到的毛毛蟲一般趴在葉片上交纏在一起。
爸爸,你在干什么?
是什么好玩的游戲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響起在書房里,令男人頓時僵住,眼中一瞬間閃過惶恐的神色,一副做壞事被發(fā)現(xiàn)的慌張樣子,繼而又變成了些微的惱怒和煩躁。
瀧川絢香懵懂無知地問道,不過沒有等來回答,于是只好再問了一遍。
男人的臉像是變戲法一樣中途變換了好幾種神情,最后定格在一張笑臉上,笑嘻嘻地哄騙自己的女兒是在玩有趣的游戲,并假笑著說要不要玩游戲?
捉迷藏的游戲。
男人捉,女孩藏。
瀧川絢香頓時高興壞了,這是第一次這個自己叫做【爸爸】的男人有時間陪她玩游戲,平時每次她都在心里醞釀好久鼓起勇氣抓準(zhǔn)時機跟爸爸說出‘爸爸,我們一起玩游戲吧?’這樣的請求時,得到的回答都是嘴里說著‘工作忙’,‘身體累’,‘沒時間’之類的話語的。
但瀧川絢香能夠感覺到爸爸說出的這些話語只是不想和自己一起玩的借口而已。
雖然她還不知道【敷衍】的寫法,但已經(jīng)理解了【敷衍】的含義。
她可能做錯了什么事惹到爸爸生氣了吧?
每次的拒絕過后,瀧川絢香總會這樣想。
“1?!?p> “2?!?p> “3?!?p> “——”
數(shù)數(shù)的聲音在房間里,男人的口中響起。
瀧川絢香倒騰著小腿高高興興地去找地方去藏了起來。
“17?!?p> “18?!?p> “——”
男人依然在賣力地數(shù)數(shù),數(shù)數(shù)的間隙好像還伴隨著女人吃吃的笑聲。
不過,瀧川絢香沒有聽到,她小小的腦袋里在思索著應(yīng)該藏在哪里才能不被爸爸找到。
找到了!
就藏在旁邊爸爸媽媽臥室里的衣柜里。
爸爸好像不怎么喜歡到這間臥室里來。
她覺得這是個很厲害的藏身地點,爸爸一定找不到她。
也確實沒有找到她,她藏了大半天直到黑夜降臨,媽媽打開柜子問為什么躲在柜子里睡覺時男人都沒有找到她。
女孩說在和爸爸玩游戲。
媽媽問什么游戲?
女孩說了句‘捉迷藏’,然后將自己剛剛見到的畫面用自己熟知的最簡單的單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媽媽,期間碰到不能用自己這個年齡段所理解的行為,就用動作手勢比劃出來。
描繪完還天真地問爸爸是不是也和媽媽一起玩剛剛的游戲,卻沒有看到媽媽已經(jīng)鐵青的臉色。
爸爸的事情就這樣暴露了出來。
當(dāng)天晚上媽媽就氣憤地和爸爸大吵了一架。
吵架的內(nèi)容超出了當(dāng)時瀧川絢香的理解范圍,單從聲勢上就覺得吵得激烈,吵得唾沫橫飛,吵得撕心裂肺。
瀧川絢香站在客廳,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們吵架,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就因為爸爸沒有跟媽媽玩游戲嗎?
小小的年紀(jì)并不是很懂大人的世界。
女孩于是開始哭泣,希冀用哭泣來阻止爸爸和媽媽的吵架。
哭!
哭什么哭!
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家伙!
哭聲并沒有帶來和解,倒像是火上澆油一般,男人反倒將怒火撒向了女孩。
女孩哭得更大聲了,這次是委屈,她尚未經(jīng)歷世事的腦袋理解不了這其中發(fā)生的因果緣由。
如空白紙張一樣的心靈可以清晰明了地感受到來自名為【父親】的男人的怒火,但不明白怒火的緣由。
她不明白,只感覺委屈,十分委屈。
她做錯了什么嘛?
她將頭轉(zhuǎn)向名為【媽媽】的女人,不過女人并沒有看到她的目光,只是一個勁地在怒罵著男人,宣泄著被背叛的怒火。
女人咬牙切齒,歇斯底里地瘋狂地咒罵著男人。
男人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譏,再一次開始對罵起來,將女孩丟在一邊。
她感覺他們罵了很久很久,而她就只能在旁邊無力地看著。
或許是罵得累了,也或許是將兩人幾十年積累的感情都罵完了吧。
“離婚吧!”
這是男人最后的話語,也是兩人之間爭吵的結(jié)束語。
男人最終離開了這個家,雙手空空地離開了這個家。
從始至終男人都沒有過一句道歉,仿佛理所當(dāng)然一樣,或許是有悔恨的,悔恨自己被發(fā)現(xiàn)了罷了。
而女人也像老了十幾歲一樣神情疲憊。
故事好像到這里就該結(jié)束了。
也確實結(jié)束了,男人和女人的故事到此結(jié)束,告一段落。
但瀧川絢香悲慘的故事才剛剛拉開序幕。
男人不在了,女人就仿佛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開始變得多疑,敏感,喜怒無常。
有時候會一個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時而柔情,時而嬌羞,時而嗔怪,她在訴說她回憶里的那個男孩。
從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到嬉笑玩鬧的高中青春,再到如膠似漆形影不離的大學(xué)時光,最后相互執(zhí)手,一同邁入教堂的甜蜜婚禮。
那一天,陽光明媚,白鴿齊飛。
那一天,鮮花爛漫,柔情似水。
那一天,她覺得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那個人。
可是。
這一切的美好回憶如破碎的鏡子,咔嚓作響,碎裂成渣。
她賴以堅守地,死命維護地,某個東西或物品終究在心里碎裂開來。
她的世界崩塌了。
然后慢慢地慢慢地,這樣的情況開始加重,她好像開始變得有點異常了起來。
時不時地會對著空無一人的角落大喊大罵,大喊大罵過后的結(jié)果是遭殃的家具,然后是雙手掩面無聲的哭泣,泣血般的哀求,接著是恐懼的祈求。
祈求原諒。
含糊不清地對著空無一人的空氣闡述著自己的錯誤。
她住院了。
但。
每一次的出院都是在加重自己的病情。
最后終于發(fā)展為殘害起自己的身體了。
而女孩的噩夢也悄然開始了。
不知從何時起,瀧川絢香開始遭到女人的指責(zé)和謾罵,有時候吃飯這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能因為你先伸出了左手就招致責(zé)罵。
無來由,無緣故,全憑心情好壞。
正常的時候?qū)⑴⒈г趹牙锿纯蘖魈檎f不是這樣的,我不該打罵你的,都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好嘛?
異常的時候眼神陰冷,像是一條毒蛇一樣吐著蛇信子,嘴里吐露著比蛇毒還惡毒的話語。
再進一步,連正常的時候都沒有了,隔三差五地就會遭受到一頓謾罵。
罵著為什么要醒來,罵著為什么要去樓上,罵著為什么要去推開門,罵著為什么要告訴我?。?!
然后謾罵開始升級,毒打開始來襲。
仿佛一切的過錯都是這個女孩造成的,仿佛女孩才是造成這場事件的元兇。
結(jié)果已經(jīng)扭曲,事實也不在重要,只是憤怒需要宣泄的容器。
女孩成為了那個容器而已。
——
這是再平常不過的某一天的晚上,瀧川絢香也已15歲了,她在廚房料理,只有她一個人吃的料理。
母親在住院,她還有一個哥哥,但哥哥總是很忙,每天都在工作。
咔!
將手中的雞蛋往鍋邊沿敲擊,打入鍋里,頓時發(fā)出滋滋的聲響,煎雞蛋很快就好了。
瀧川絢香去拿盤子,手一滑,盤子頓時掉落在地,發(fā)出咔嚓的碎裂聲。
瀧川絢香心中頓時一緊,呼吸霎時急促起來,臉色驟然發(fā)白,身體都止不住地戰(zhàn)栗起來,僵硬在原地。
過了一會兒,并沒有想象中的耳光打在臉上,瀧川絢香才慢慢平復(fù)下來。
啊,對了,媽媽在醫(yī)院。
正這樣想著,瀧川絢香松了一口氣似地準(zhǔn)備蹲下身去撿拾碎裂的盤子。
啪!
一聲響亮的耳光措不及防地扇在瀧川絢香的臉上。
瀧川絢香被直接打倒在地,手掌蹭著碎片撐在地上,汩汩的殷紅從掌心流出,浸染了地面。
還未等瀧川絢香回過神來,身體已被坐住,腰腹也被大腿死死鉗固住,一雙瘦骨嶙峋的手掌死死扼住了她的脖頸。
瀧川絢香終于看清了對方的面目。
那是她的母親。
她正被自己的母親,被她的雙手,死死扼住脖頸,她快不能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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