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章 活路在大同
回到堡子里，只有靠著堡墻，吳大用才像是找到點什么依靠。
他想讓自家婆娘帶著孩子和家里的細軟先去大同避避。
在吳大用的認知里，大同，就是這邊疆最安全的地方。
可這婆娘擺出了“你要是趕老娘走，老娘就死給你”的架勢，只能作罷。
從這天起，他就再也沒有卸掉過身上的罩甲和腰上的長刀。
無論是白天夜里，總會能望見烽火和狼煙。
原的不過二三十里，近的只有七八里。
每一次點燃看見以后，吳大用總是在心中默默數(shù)著，十之八九再無然后。
瓦剌人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拿下的堡寨，一次又一次的狼煙烽火，讓堡子的人從恐懼，再到麻木。
這些日子，吳大用已經(jīng)打退了三波瓦剌的游騎。
自己這邊，積攢的火藥，箭矢幾乎用盡，藥材什么的也都用的差不多了。
城墻上幾乎人人帶傷，能動彈的，也就只剩二百來個腦袋。
無奈之下，吳大用只能征用壯婦協(xié)助守城。
終于，這天，瓦剌人到了堡外。
吳大用提的刀，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沖了出去。
他站在墻頭，放眼望去，血都涼了。
他感覺，這次，輪到自己要死了。
一大批的瓦剌人騎著馬，一眼望去，至少五六百人往上。
低矮的城墻在這面前，顯得不值一提。
吳大用知道，擋不住了。
瓦剌人是自己的的兩倍還多，幾乎說的上兵強馬壯。
而他們，幾乎什么都沒有了，沒有箭，沒有藥，沒有援兵，刀上甚至有了缺口，已然是到了絕境。
但事已至此，只能打了。
他只有十來匹馬，多數(shù)還是老馬，根本就不可能出堡迎敵。
在堡墻上，吳大用和所有人做著最后的殊死一搏。
先是讓人點燃的狼煙，他心知肚明，朝廷沒有援兵，附近的堡寨自己都顧不上自己了。
這狼煙，就是圖個希望罷了。
一場短暫而慘烈的戰(zhàn)役拉開了帷幕。
攻防戰(zhàn)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吳大用眼看著身邊的將士一個接一個倒下，他卻自顧不暇，自己也快要力竭了。
半個時辰不到，瓦剌人已經(jīng)涌上的堡墻。
將手里的長刀死死插進面前瓦剌人的脖子上，吳大用眼角余光瞧見，三四個瓦剌人已經(jīng)朝自己圍了過來。
堡墻上站著的袍澤，只有十來人了。
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提刀了。
他擔(dān)心受怕這些日子，總算是倒頭了。
只是想起堡里的百姓和妻兒，想著破堡之后的人間慘狀，吳大用還是覺得有負他們。
應(yīng)該再撐一會兒，再多撐一會……
就當(dāng)一切都要結(jié)束了時候，瓦剌人卻退了。
吳大用已是筋疲力盡，倒頭便暈死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時辰，往日母老虎似的婆娘趴在自己一邊哭哭啼啼個不停。
他掙扎起身，看見堡墻上站滿了明軍，個個武器精良，斗志昂揚。
吳大用一番打聽以后才明白，自己這是什么樣的運氣。
季鐸帶著兩千人馬巡邊路過，正好看見了自己絕望之際點燃的狼煙。
季鐸帶人趕到增援時，瓦剌人已經(jīng)幾乎攻陷了堡寨。
季鐸仗著絕對優(yōu)勢的兵力從背后直接發(fā)起沖鋒。
瓦剌人背后受敵，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只能丟下上百具尸體撤走。
吳大用拖著傷臂來到季鐸面前，對這位大同總兵也沒什么討好的意思，只是來拜謝救命之恩。
季鐸對這個吳大用英勇守城的行為表示了贊許，說是要給給他請功。
季鐸還告訴他，好幾處的隘口堡寨，守備千戶棄關(guān)而逃，剛到大同，就被陛下就地問斬。
相比之下，吳大用更顯得忠勇無比。
“問斬？”
吳大用念叨幾遍，他不是不想跑，他也怕死，只不過他就是個小小的百戶，走不通關(guān)系罷了。
如今看來，自己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只不過對這福分，吳大用沒什么反應(yīng)。
看著破損的寨墻，他更希望朝廷能派來援軍，不然的話，恐怕這功還沒請下來，自己的腦袋就已經(jīng)掛在上面了。
等等，吳大用抬起頭，“陛下，不是說陛下在瓦剌那？”
季鐸一臉的眉飛色舞，破天荒對著個百戶解釋起來：“這你就不知了，陛下孤身一人從瓦剌大營中逃出，如今正在大同，指揮兵馬迎戰(zhàn)瓦剌。
此戰(zhàn)，我明軍必勝?！?p> 吳大用覺得頭皮發(fā)麻，上一次守備也說，哈皇帝御駕親征，我大明必勝……
過了一會兒，季鐸問道：“這堡中還有多少百姓？”
吳大用不知道總兵大人是何意思，想了想，“從其他地方逃難來的百姓，加起來大概兩千余人?！?p> “兩千人”，季鐸重復(fù)了一遍。
這是，先前派出打探的夜不收也趕了回來。
“大人，標(biāo)下剛剛?cè)チ酥苓吶に恼?，共有百姓大概五千余人，守軍攏共六百左右?！?p> 季鐸已經(jīng)心下有數(shù)，對吳大用說到：“吳百戶，此地離大同不過五十多里，陛下已有旨意，讓本將巡邊，清掃瓦剌游騎，保護大同沿線關(guān)隘堡寨軍民，全都遷入周邊堅關(guān)大城避敵。
避敵時期，一切吃喝用藥，全有朝廷開支。
從現(xiàn)在起，這三堡四寨的人馬全都由你節(jié)制，本將再調(diào)給你一百人手，務(wù)必護送百姓安全送到大同?！?p> 交代完以后，季鐸也沒過多停留，領(lǐng)著兵馬就離開了這座破敗不堪的小堡。
待大軍離開以后，只剩下百十人的明軍，站在堡墻上，身影顯得格外單薄。
不少死里逃生的百姓有陷入
吳大用愣在當(dāng)場，知道自家婆娘狠狠揪著胳膊，一陣劇痛以后，才反應(yīng)過來。
吳大用拉過自家婆娘，朝著臉上啃了一下。
這一下，倒是把自家這個母老虎給鬧了個大紅臉。
大白天的，老夫老妻的，孩子都一串了，還在外面就毛手毛腳……
呸，要死的，撿回條命就想著床上那些事。
這種事，猴急什么，晚上回家……
吳大用滿臉淚水，扯著嗓子嚎道：“鄉(xiāng)親們，鄉(xiāng)親們，皇帝，皇帝有圣旨，讓大軍護著咱們?nèi)ゴ笸?，去了大同，皇帝老子管著所有人的吃喝，說絕不讓咱們一個老百姓餓死……”
這個流血不流淚的漢子，此時已經(jīng)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