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

　　日頭緩緩西斜，暖橙色的余暉肆意潑灑，將眾人的身影拉得老長，給這落魄的場景添了幾分莫名的悲壯。不過片刻，吳六七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召集來了十幾個乞丐。

　　這些人就那樣稀稀拉拉地站在倪咥迪面前，每個人的模樣都盡顯生活的滄桑。他們個個瘦骨嶙峋，身形單薄得好似一陣稍大些的風(fēng)就能將他們輕易吹倒。身上的衣衫破舊得不成樣子，滿是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補丁，像是用無數(shù)碎布勉強拼湊起來的，毫無美感可言，每一處補丁都訴說著一段艱難的過往。長期被風(fēng)吹日曬，他們的皮膚黝黑粗糙，猶如干裂的土地，溝壑縱橫間寫滿了歲月的苦難與磨礪?？赡邌A迪注意到，即便生活如此艱難，被命運反復(fù)磋磨，他們的脊梁卻挺得筆直，眼中還偶爾閃爍著不甘的光芒，一看便知都是正值壯年、尚有熱血的漢子。倪咥迪心中暗自思忖，要是能讓這些人吃上幾頓飽飯，補充些體力，日后必定都是能在戰(zhàn)場上沖鋒陷陣、以一當(dāng)十的勇猛之士。

　　“各位兄弟！”吳六七的聲音格外洪亮，帶著幾分豪爽勁兒，在這略顯壓抑的氛圍中格外突兀，“這位倪兄弟，是我剛結(jié)拜的把子弟兄，初來咱們洛陽城不久。如今他碰上了件棘手事兒，急需大伙幫襯一把。咱們都是在洛陽這片土地上討生活的苦命人，整日為了一口吃食奔波，低頭不見抬頭見，希望各位看在平日里相識的情分上，搭把手，拉兄弟一把！”

　　吳六七的話剛一落地，十幾人便異口同聲地呼喝起來，聲音匯聚在一起，倒也有幾分氣勢：“吳老哥的兄弟，那自然就是我們的兄弟！有什么事兒，盡管開口，只要是咱們力所能及的，絕對義不容辭！”

　　倪咥迪暗自打量著眾人，見他們雖然形容狼狽，可話語中透著真誠，心中不由得一喜，直覺今天這事兒有成功的希望。他拉著小鐵蛋快步走上前，學(xué)著吳六七豪爽的樣子，雙手抱拳，向眾人行了個大禮，抱拳的雙手微微顫抖，那是激動與期待交織的表現(xiàn)。

　　“眾位兄弟，既然都是吳大哥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今天這事兒，我就全托給大家了！”倪咥迪說著，將小鐵蛋拉到眾人跟前，神情變得嚴(yán)肅起來，眼神中滿是堅定與憤慨，“這位小朋友，想必大家都見過。今年春天，這該死的饑荒讓他的父母雙雙餓死，只留下他和十六歲的姐姐相依為命。本以為熬過這陣苦日子就能有轉(zhuǎn)機，可就在今天，他那可憐的姐姐，被那當(dāng)?shù)氐膼喊源髴敉踅鸢l(fā)強行搶走了！”

　　此言一出，眾人臉上的神情瞬間起了變化。原本就愁苦的面容此刻被憤怒填滿，有人緊攥著拳頭，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有人氣得直跺腳，嘴里嘟囔著不堪的話語；還有人眼神中透露出恐懼與猶豫，但更多的是被點燃的怒火。倪咥迪見狀，順勢拿起小鐵蛋手里那串為數(shù)不多的銅錢，對著眾人揚了揚，提高音量說道：“這王金發(fā)平日里是個什么德行，大家心里都跟明鏡似的。他仗著自己有點權(quán)勢錢財，豢養(yǎng)著一幫打手，在這洛陽城周邊作威作福，壞事做盡！強占民田、欺凌弱小，多少家庭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咱們這些在街頭討生活的，誰沒受過他的氣，誰沒被他的人驅(qū)趕過？”眾人一聽，頓時群情激憤，破口大罵起來，污言穢語不絕于耳，都在痛斥王金發(fā)的惡行，說他簡直不是人，連畜生都不如，罵聲此起彼伏，宣泄著平日里積壓在心底的怨恨。

　　倪咥迪將那串錢穩(wěn)穩(wěn)地托在手中，環(huán)顧眾人，提高聲音繼續(xù)說道：“今天把大家叫到這兒來，不是為了空口白牙地討個說法，這世道要是還講理，咱們也不至于淪落到這步田地，每天為了一口吃食發(fā)愁，連肚子都填不飽。今天請大家來，就是一起想個辦法，把那無辜的姑娘救出來！”

　　說完，他目光掃視眾人，本以為眾人會立刻響應(yīng)，可沒想到卻見一個個都低頭不語，現(xiàn)場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仿佛空氣都被這壓抑的沉默凝固了。倪咥迪心里一沉，他明白，這些人都是被生活磨怕了，害怕惹上麻煩，更害怕官府的追究。

　　“今天要是大家跟我一起去圍住王家大宅，不但能把人救出來，王家糧倉里堆積如山的米、房梁上掛得密密麻麻的臘肉，還有王金發(fā)柜子里那數(shù)不清的銀子，大家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咱們都是苦日子過怕了的人，這些東西對王金發(fā)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可對咱們來說，那就是活下去的希望！”倪咥迪一邊說著，一邊激動地比劃著，試圖用這些實實在在的好處打動眾人，“當(dāng)然，我手里還有50文銅錢，要是大家實在不愿意跟我去冒險，就把這點錢拿去分了，買碗清粥喝，填填肚子。我倪咥迪雖然勢單力薄，但也絕不會放棄，我再另想辦法救人?！?p>　　一時間，眾人一動不動，現(xiàn)場安靜得連一絲空氣流動的聲音都能聽見，偶爾傳來幾聲遠(yuǎn)處的犬吠，更襯出這片沉默的壓抑。倪咥迪看向吳六七，他也低頭沉默著，眉頭緊鎖，似乎在做著艱難的抉擇。倪咥迪猜他們或許是在擔(dān)憂官府的追究，畢竟一旦和王家起了沖突，官府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堅定有力：“大家不必害怕官兵會來。如今二郎山的土匪對縣城虎視眈眈，縣衙里的捕快和官兵光是守城都忙得焦頭爛額，自顧不暇，怎么會為了王家的事兒貿(mào)然行動？他們才不會為了一個惡霸，把自己置于危險之中。咱們這是正義之舉，是在救一個無辜的姑娘，是在對抗這吃人的世道！”

　　“操！倪兄弟，我們哥仨跟你去救人！大不了上山當(dāng)土匪，也比這樣半死不活地當(dāng)乞丐強！”乞丐中三個年輕力壯的漢子站了出來，一臉決然，他們的眼中閃爍著光芒，那是被壓抑許久的熱血終于找到了出口。

　　吳六七見狀，趕忙說道：“時間不早了，去晚了那姑娘可就被禍害了！咱們不能再等了，兄弟們，拼一把！”

　　倪咥迪把手里的五十文銅錢扔到地上，高聲道：“有種的就跟我去救人，吃大戶！讓王金發(fā)知道，咱們這些被他踩在腳下的人也不是好欺負(fù)的！不敢去的，就拿著這些錢買兩個窩頭吧，繼續(xù)在這窩囊日子里活下去！”

　　說完，讓小鐵蛋在前面帶路，小鐵蛋的小手緊緊攥著衣角，眼中既有恐懼又有期待。倪咥迪和吳六七緊緊跟在后面，吳六七的腳步有些沉重，卻又帶著幾分豁出去的果敢。后面是那挺身而出的三兄弟，他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再往后，吳六七叫來的人也都跟了上來，一開始還有些猶豫，但在這逐漸高漲的情緒中，也都被感染，邁出了腳步。其他遠(yuǎn)處的乞丐看到這么多人往這邊走，以為有什么好事，也三三兩兩、陸陸續(xù)續(xù)地跟了過來，隊伍在行進中不斷壯大，腳步聲交織在一起，仿佛是一首抗?fàn)幍膽?zhàn)歌。

　　看著這逐漸壯大的隊伍，吳六七神色有些不安，低聲道：“兄弟，這一鬧，我們怕是沒有回頭路了，以后只能上山落草為寇了?！?p>　　倪咥迪一邊走，一邊安慰吳六七：“大哥此言差矣。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們這是在替天行道，走的正是人間正道，何來沒有回頭路之說？今天我們救的是一個姑娘，日后我們還要救更多像我們一樣被欺壓的人。這世道需要改變，而我們就是改變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