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

　　在蓋頭緩緩落下的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我像是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給定住了身形，整個人呆立當場，大腦一片空白。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哭紅雙眼的妙齡女子，那眉眼之間的神韻，那微微顫抖的嘴唇，無一不讓我恍惚間以為看到了麗麗?？勺屑毝嗽?，麗麗的身形更加厚實渾圓，渾身洋溢著一種現(xiàn)代都市女孩特有的活力與張揚；而眼前的她，卻顯得單薄清瘦，柔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不過，這至少表明她應該還是個未經(jīng)人事的處子。其實，看女人可不能只看表面，不能只盯著臉、胸，或者腿、臀這些外在的部分。有些平胸凹臀、相貌平平的女子，說不定早已在風月場中歷經(jīng)千帆；而那些面如桃花、豐乳肥臀的，也可能依舊單純，毫無經(jīng)驗。

　　閑話休敘，言歸正傳。鐵蛋兒一看到床上的女子，眼眶瞬間就紅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下一秒，他就像一只離弦的箭一般猛地撲了過去，嘴里不停地呼喊著：“姐姐，姐姐……”那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委屈與喜悅。女子一雙紅腫的眼睛怯生生地看著我，眼神里滿是畏懼，像是一只受驚的小鹿。她纖細的雙手緊緊地摟住鐵蛋兒，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獲得一絲安全感，她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不發(fā)一言。我剛想張口自我介紹一下，小鐵蛋兒搶先一步說道：“姐姐，不要怕，我和倪大哥是來救你的?！?p>　　鐵蘭聽罷，眼中先是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緊接著便是驚喜與感激。她拉著鐵蛋兒就要向我納頭便拜，口中說道：“多謝大哥搭救。”我連忙伸手扶住，感受著她胳膊的纖細，心中涌起一股憐惜之情，說道：“姑娘，言重了！”

　　此時，弄堂里五六桌酒席已經(jīng)開始上菜了。熱氣騰騰的燒雞被端上桌，金黃酥脆的外皮泛著誘人的油光，每一寸雞肉都散發(fā)著濃郁的香氣，那香味直鉆鼻腔，讓人忍不住咽口水；臘肉色澤紅潤，紋理清晰，一看就是經(jīng)過長時間精心腌制，咬上一口，醇厚的味道在舌尖散開；豆干散發(fā)著淡淡的豆香，質(zhì)地緊實又不失軟糯；火腿切片整齊，薄厚均勻，入口鮮香。眾丐們早已餓得前胸貼后背，此刻見了這些美食，個個眼睛放光，像是餓狼看到了獵物。他們也顧不上什么禮儀，有的直接用手抓起燒雞，撕扯下一大塊肉，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油漬沾滿了嘴角；有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后又迅速夾起一塊臘肉塞進嘴里。整個弄堂里彌漫著食物的香氣和眾人的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王金發(fā)在吳六七等人的控制下，站在一旁，臉上的表情十分復雜。他看著這群乞丐風卷殘云般地吃著自己的酒菜，心中暗暗叫苦。他的眼睛不時地瞟向那些正在大快朵頤的人，又看看桌上逐漸減少的美食，心中盤算著今天不出點血怕是過不去了。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又松開，臉上的肥肉也跟著抖動，那模樣就像是有人在割他的肉一般心疼。

　　待眾丐飯飽，我擦了擦嘴，拍了拍肚子，臉上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走到王金發(fā)面前。我站在他面前，微微仰起頭，目光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道：“王老爺，今天晚上我們幫了你如此大忙，不會就只管頓飯就完了吧？”我的聲音不大，但在這逐漸安靜下來的弄堂里卻顯得格外清晰。

　　王金發(fā)驚訝地看向我，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恢復了鎮(zhèn)定。他緩緩說道：“不知各位英雄好漢，幫了我什么忙？”那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惑，更多的卻是警惕。他的眼神在我和周圍的人身上來回掃視，試圖從我們的表情中找到一絲破綻。

　　我一拍王金發(fā)的肩膀，看似親熱地說道：“好說，好說！”我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故意加重了幾分力氣，他的身體微微一顫。

　　“今天是王老爺大喜的日子，可是就有人見不得人好呀，成心要壞王老爺?shù)暮檬聝?！”我故意拖長了音調(diào)，吊足了王金發(fā)的胃口。我一邊說，一邊圍著他踱步，眼睛不時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王金發(fā)追問道：“是誰？”他的聲音有些急切，額頭上也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向外面角落里一指，大聲說道：“把人帶進來！”那三兄弟馬上心領神會，不多時，八個還在微醺中的、被綁得嚴嚴實實的家丁被眾丐抬了進來。他們的身體搖搖晃晃，嘴里嘟囔著含混不清的話語，顯然還沒從醉酒的狀態(tài)中完全清醒過來。

　　王金發(fā)看著被抬進來的家丁，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的嘴巴微微張開，眼睛瞪得大大的，說道：“他們？”

　　我斬釘截鐵地回應道：“他們！”聲音堅定有力，不容置疑。

　　王金發(fā)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里帶著一絲嘲諷，說道：“我想知道他們想怎么壞我的好事兒？”他試圖用笑聲來掩蓋自己內(nèi)心的不安，但那微微顫抖的聲音還是暴露了他的緊張。

　　我也笑了起來，笑聲爽朗，隨后朗聲道：“事情說來簡單，這八個人整日跟在你王老爺身后，狐假虎威，欺男霸女，為虎作倀，好不快活??！可時間長了，他們發(fā)現(xiàn)他們給你賣命，每月就那么三兩吊錢，連進城逛回窯子都不夠。可你一個黃土都快要埋到脖子的人，卻坐擁滿倉的金銀，還仗著權勢欺男霸女，夜夜做新郎。時間長了，難免心生怨恨。”我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王金發(fā)的表情，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神也變得有些躲閃。

　　“當這怨恨累積到了一定程度，就會燃燒起來。就在今天，他們明里在為王老爺招待客人，迎來送往，其實已經(jīng)暗通了二狼山的土匪，想趁著王老爺酒醉飯飽、春宵一刻時，里應外合結(jié)果了你一家老小，然后拉著你的金銀和糧食上二郎山入伙?！蔽依^續(xù)說道，說得繪聲繪色，仿佛親眼所見一般。

　　“幸虧，被我們這幫新娘家的親戚撞破，將其拿下，才免去了王老爺一家殺生之禍也！”我最后提高了音量，語氣中帶著一絲得意。

　　王金發(fā)臉色逐漸凝固了，他的嘴唇微微顫抖，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他橫行鄉(xiāng)里、欺男霸女，府衙里的人是有所耳聞的，但收了他的銀子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無事了?？墒枪唇Y(jié)二狼山的事兒非同小可，眼前這些人是怎么得知的？今天來喝酒的幾個小頭目人前都稱是城里當差的遠房親戚，此地也沒有人認得才對，這群乞丐又是如何知曉？若通匪之事鬧到衙門，就算傾家蕩產(chǎn)也怕人頭不保呀。想到這里，他不由打了個寒顫，只覺得渾身發(fā)冷，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