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吳小心極少進去,里面的陳設簡單,很空曠,幾排凳子像尋常山下人家議事的宗族祖堂,腳底下光滑的石板也不知道是什么石料。
恭恭敬敬彎下腰,雙手環(huán)抱沖前背對他的老人道:“雜役弟子吳小心見過掌門師叔?!?p> 這位掌門,吳小心只知道他姓李,在那些入了門的弟子嘴里,是本事通天的老神仙,名氣很大,傳聞中曾經斬殺過一頭走江蛟龍。
李掌門站在大廳另一邊的祠堂上,點上一炷香,轉身望著吳小心平靜道:“起來吧。”
眉眼略寬,山羊胡,拄著個拐杖。
吳小心站直身子,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瞅第二眼。
老人緩緩挪步到吳小心面前,靠坐在椅子上,拐杖斜憑空消失。
“你娘也是個是苦命人,生下來的你也跟著命苦。”聽到李掌門提到自己的母親,吳小心心底驚訝,視線從鼻尖移到李掌門身上,見到老人笑容和煦。
“我不苦?!眳切⌒臎]由來跟著笑起來。
“我這樣上了年紀,身在苦中的人覺得自己不苦,是認命,你還小,別輕易覺得吃的苦不苦。你干雜役快八九個年頭了吧?”說著伸出微瘦的手拉起吳小心的手輕輕揉捏。
“八年零兩個月。”吳小心微微有些局促,對于孤身一人的吳小心來說,很不習慣手掌被別人這樣拉著,還好李掌門只是捏了兩下就放開了。
“下月初一門內會招收來幾個新弟子,你跟著一起入門吧。骨齡十五歲,修行正好。也是時候把你娘的遺物還給你了?!崩钫崎T談隨心,手臂微抬,憑空出現(xiàn)一個紅色小袋子。
本來以為還要干一年多到十年才能入門,這一天到來這么突然,吳小心微微一愣,隨即雙手接過紅色袋子興奮道:“謝謝掌門師叔?!?p> 李掌門笑道:“師叔等你入門了再喊,八成是個連個師傅都沒有的命,我還不是你師叔,你娘也喊我?guī)熓?,串輩分了。?p> 跟著雜役把只能遠遠見到的李掌門稱呼為掌門師叔,一時間忘記了改口,好在吳小心臉皮厚實,沒有紅。
離開大殿,吳小按捺住心底的雀躍,終于可以成為一名入門弟子,修行功法了,至于掌門說他是個沒有師傅的命,直接被他忽視了。
河馬山的門規(guī)是雜役干滿十年才能陳為一名弟子,掌門的一句話就給他提前了近兩年,如何能不高興,這是他娘親留下來的福分嗎?
三天后,就能脫離雜役的身份。
把紅色小袋子貼身藏好,回到院子里,果然見到張方在門口等他。
“膽小,怎么樣?好事壞事?”張方急切道。
“掌門給我說我下月可以入門了?!眳切⌒男Φ?。
張方臉上拼命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那就恭喜吳師兄平步青云了?!?p> 吳小心擺擺手道:“張師兄遲早也有這一天?!?p> 對于張方這樣的人,吳小心能不得罪就不得罪,除非他欺人太甚。
“我才干了五年,哪能跟你比,等五年后,你怕是要一飛沖天了,到時候別忘了提攜提攜小弟我。”
“張師兄也太高看我了,如果有本事能幫得上忙,一定幫一把?!?p> 兩人推脫一番,吳小心才回到自己房間。
確定沒人后掏出掌門給的紅色小袋子,繡著一朵不知名的花,花瓣顏色鮮紅栩栩如生。手指在上面摸索一番,鼓囊囊的什么都感受不出來。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吳小心知道這是一個儲物袋。,需要氣才能用,現(xiàn)在只能拿出來看看。
手指碰到袋口,滑落了一張紙出來,嚇吳小心一跳。
這個儲物袋怎么沒有氣也能打開?
匆忙拿起落下的信紙。
我兒親啟:小心,娘親大概撐不過這幾天了,提前給你留下這封信。娘不是個死板的女子,但是不知怎么就懷上了你,說實話有點后悔……
費盡周折最后還是把你生下來了,胖嘟嘟的一個小子,娘很喜歡。我求掌門師叔把娘的一些遺物交給你,總有一天你會見到這封信,
儲物袋的中的拳法,與河馬山無關,可以勤加苦練。娘這輩子,小小年紀上山修行,百般艱辛也才到三境,沒本事越過龍門,氣量也不大,才被你爹壞了道心。本來想算計你爹來著,最后沒成,這般下場,有一半也是咎由自取。你長大了一定要學你爹,對女子薄情點,不然會吃大虧上大當,這是娘的一點經驗之談。
娘有許多話到手邊,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寫不來半點,就這樣吧。臨了了,娘突然有點舍不得你這個貪玩的小兔崽子。
吳小心讀的滿頭大漢,看這留信,娘不簡單啊,自己差點在娘肚子里就沒了。最后面的一些字被墨水涂抹的干干凈凈,不知道娘寫了什么,又不想讓他看到。
對于娘,腦海里只有個模糊的身影,小時候不記事,貪玩,不記得那個身影漸漸消瘦,發(fā)覺時只剩下尸身,埋在后山的桃樹下,那時候他才五歲,不知疾苦,不懂生死。
娘走后他還是玩性很大,爬山玩水,每天吃吃喝喝也不差錢,直到有一天被從后山的宅子里趕出去,做了雜役,才明白自己沒有娘了。
說白了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這么多年一個人活著,也沒有怎么想念父母,只有每年清明才上去給娘燒點票紙,至于爹,記憶里好像沒有這么個人。
也許他們一家真是冤家聚頭。父親薄情,母親有幾分陰險,兒子沒心沒肺,一個個都好像活的很灑脫。
嘗試著把信裝回儲物袋,結果怎么都放不進去。
母親說給自己留了拳法,嘗試一番也取不出來,不知道這封信是怎么出來的,吳小心百思不得其解。
只好等著入門修行功法后再試了。
把信收藏好,儲物袋貼身放好,專心修行那套強健身體的口訣。
再次睜眼已是下午,拿著擔子就下山,自從他這兩年得到了這套口訣,行坐都是修習,路上的修行效果顯然比坐著修行好,所以砍柴的重活都是他包了,沒有太多其他的麻煩事。吳小心最近隱隱覺得自己能調動體內的血氣,不過他不敢嘗試,怕萬一是什么走火入魔的修行方向。
山下的小鎮(zhèn)子叫黑牛鎮(zhèn),不大,百來戶人家,稱之為村其實才算名副其實。
黑牛鎮(zhèn)多數(shù)都是普通的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有兩戶人家算得上富,張家與趙家,聽說都與山上的某些大人物有淵源。吳小心只是個普通的雜役,沒有怎么接觸過,并不清楚。
穿過這兩家在的高墻巷子,七扭八拐來到了鎮(zhèn)子邊緣一戶用木頭圍做院墻的墻前,再拐個彎,來到門口。
門口早早站著個拿著兩把斧頭的壯碩青年,身形比已經一米六五的吳小心還要高出一個頭。
少年早已等不住了,給吳小心遞過一把斧子,急切道:“吳老板,快點走吧,不然回來天又要黑了。”
少年稱呼吳小心為吳老板,是因為他每月的工錢都由吳小心代發(fā)。
吳小心匆忙跟上少年的腳步,腳步一急就打亂了口訣的修行。翻了個白眼道:“又不是趕著去投胎,急什么?!?p> “吳老板,你最近怎么越來越磨蹭了?”少年疑惑道,其實他可以把每天的量提前完成,但總習慣等吳小心來了再一起去。
少年名叫陸祥,比吳小心大一歲,母親早年跟著別人跑了,酒**親在他十二歲時醉倒在雪地里,都沒人上去扶一把,凍死在了大雪里。家里的土地早被酒**親賣了個干凈,一個人靠著替人打零工掙點錢,日子過的比吳小心慘多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
與吳小心自小在山下砍柴的時候就認識,小時候為了口吃的,沒少干偷雞摸狗惹人厭的勾當,算得上半個土匪。
三年前山上砍柴的幾個都走了,沒有堅持下去,吳小心一個人擔起了這些事情,就把吊兒郎當?shù)年懴榻o帶上山,介紹給管雜事的師傅,讓他參與替山上干砍柴的活,每月都能拿到點銀錢,省著點一天能吃兩頓飯。這對陸祥來說是一件大好事,多數(shù)人家缺柴火的都是自己動手,大戶人家仆役有不少親戚朋友,賣柴火的事情根本輪不到陸祥,能給山上的神仙砍柴,是撞大運了。
這兩年他靠著吳小心這位山上下來的小靠山,也算是開始干一些正經事。除了幫著砍柴,還幫村子里干一些農雜活,過年時已經能在家里請吳小心吃半只雞肉。
“我今天被掌門叫過去,說我從下月開始就可以當入門弟子?!眳切⌒牟痪彶患钡?,能跟他真正分享喜悅的,也就陸祥這一個。
陸祥興奮道:“真的?那你豈不是要當神仙了?”
隨即興奮變成壞笑道:“到時候可別忘記了拉我一把,我也要當神仙?!?p> 在他的眼里,大概是個修行者就是神仙。
吳小心嫌棄道:“你想當神仙?再砍個七年柴還差不多?!?p> “誰要一輩子砍柴,我是要當山上神仙的人。”陸祥撇嘴道。
“你喜歡的趙靜都已經嫁人了,你還是個光棍,怎么當大人物?”
“大丈夫志在四方?!?p> “明年趙靜孩子都能地上跑了?!?p> 陸祥滿臉漲紅,不再說話。像他這樣的窮小子,自然娶不到趙家的女子,所以她結婚的時候,他拉著吳小心,破天荒地的拿出積蓄請客,喝的死去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