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長大了。
小時候她總跟在李青松身后,一起在地上摸爬滾打,臟兮兮的,大大咧咧,現(xiàn)在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李青松也到了十五歲,正是貪長的年紀(jì),高高瘦瘦,皮膚白凈,每次他見到陳雪,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心就像要跳出來一般。他們再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肆無忌憚地玩耍了。
李青松家里開了商鋪,專賣一些果脯果干之類的小食,父親李忠采摘母親周霞腌制,酸甜可口,很受婦女和孩童的喜愛,周霞自己也喜歡吃。天公作美,李青松十五歲這年,她又懷上一胎。李忠老當(dāng)益壯,成為街坊談資,他自己大大咧咧,面上也風(fēng)光,有能耐的自己也生一個?
忙的時候,陳雪也會放下女紅,過去幫幫手。鄰里愛開玩笑,陳雪一來幫忙,大家便喊:青松青松,快備八抬大轎迎你娘子。不對不對,新娘子呀,是自己來的,哈哈哈……每到此時陳雪便羞紅了臉,李青松若出來迎她遲了,必然得好生哭上一場。
周霞很是喜歡陳雪,若是兒子怠慢她了,便把兒子臭罵一頓,將陳雪抱在懷里安慰。這一對小玉人令二人的長輩滿意得緊,待二人再長些年歲,便該將婚嫁之事提上日程。
不幸的是,李青松病倒了,毫無征兆,先是拉肚子,再后來高燒,渾身汗如雨下,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李忠和周霞夜里帶著兒子扣開醫(yī)館的大門,郎中一番望聞問切后,只說這病很古怪,懷疑是病從口入,先開幾副調(diào)理腸胃的藥試試看,如果腹瀉止不住,后果不堪設(shè)想。
劉汝真去找李青松,挖棺材的事他一人可做不來,一陣緊急的扣門聲響過之后,是李忠來開門,他胡子拉碴,面帶愁容,說道:“哎……松兒病了?!?p> 聽到這句話,劉汝真就像被一道閃電擊中,半天動彈不得:“青松他……怎么了?”
說話間,陳雪的母親劉蕓急匆匆地去熬湯,招呼也不顧上。
劉汝真拖著軟如面條的雙腿,總算是挪到榻前。
周霞一邊伺候兒子,一邊哽咽著,趴在床頭握著病人手掌的是位長相可愛的少女,便是李青松的青梅竹馬陳雪,她低聲哭泣著,恰似帶雨梨花。
劉汝真的嘴唇哆哆嗦嗦,他既同情朋友的病況,也擔(dān)心這樣的事情落在自己頭上。在他看來,這毫無疑問也是謀殺,只不過李青松沒有死。
躺在病床上的李青松看到劉汝真,落下兩行滾燙的熱淚,他搖搖頭:“我……我不想死……”
此情此景也教劉汝真眼眶紅潤,他用力握住李青松的手:“不會的……我會……查明真相……”
“不,你……不要去……你也要……好好活著,”李青松叮囑道,“我們不要再查下去了?!?p> 在繞梁不絕的哭泣聲中,陳雪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真相?什么真相?青松究竟怎么了?”
劉汝真剛要交代他們一行的見聞,只聽周霞凄厲的哭腔:“李忠,要是兒子死了,我也去死,你也別想活!”
陳雪聽到這話,立馬柔聲寬慰周霞,倒是把疑問放在了一旁。
劉汝真卻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一時間又沒有思緒。
距離撞見老吳頭的死還不出十二時辰,老付頭死了,李青松重病,他們的敵人似乎無比強大。劉汝真難免又生出恐懼,但他想起白璃攸的告誡,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查明真相!
白璃攸這邊也不順利。
吳清水是虎眺崖鎮(zhèn)唯一的持證郎中,所謂證件,不知是哪年的黃歷,銅牌上只有一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御”,“御”字左上方雕刻猛虎,右上方雕刻一株藥草。三千戶人口自然不止這一位郎中,但百姓對這塊銅牌十分認(rèn)可,對吳郎中情有獨鐘,其他赤腳郎中的門前就冷清了。
當(dāng)白璃攸趕到醫(yī)館的時候,坐診的并不是吳清水,而是他的兒子吳遠(yuǎn)仁,他的醫(yī)術(shù)在虎眺崖鎮(zhèn)排第二,深得其父真?zhèn)?。他正愁眉苦臉地攆藥,瞧見白璃攸過來,面上驚喜一掠而過。
虎眺崖鎮(zhèn)的少年大都渴望和白璃攸說上幾句話,或者在她面前耍威風(fēng),因為她實在太過漂亮,和她說上兩句話,一整天都是開心的。
“白姑娘這是第一次來,身體抱恙?”
白璃攸搖搖頭:“我是來找你父親的,跟他打聽個事情。”
吳遠(yuǎn)仁嘆口氣道:“家父病了,我正給他煎藥呢?!?p> 白璃攸并沒有去安慰他,只是覺得奇怪,問道:“怎么這么巧,他就生病了呢?什么?。俊?p> 吳遠(yuǎn)仁頭一回惡狠狠地盯著白璃攸,末了長嘆一口氣,心中暗想:“罷了,她慣是不善與人打交道,能說出這種話也屬情理?!?p> 柜臺里邊是位穿灰白長褂的同齡人,看起來筋骨結(jié)實,面相板正,光禿禿的腦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叫鳩摩超,是位孤兒,跟吳遠(yuǎn)仁從小一塊長大。不知他的父親是何時將兒子托付給吳清水,街坊鄰里都能瞧出來的是:吳清水待鳩摩超比自己的親兒子還親,視其如己出。
“超哥,白姑娘有話問你!”吳遠(yuǎn)仁是不想再將談話進(jìn)行下去了,打發(fā)哥哥鳩摩超伺候這位“祖宗”。
鳩摩超的動作慢條斯理,他先合上賬簿,再推開柜門,撣撣褂上的灰,深吸一口氣,走過來和氣地說:“家父病了,弟弟情緒不好,白姑娘不要見怪。這里說話不方便,你隨我來。”
白璃攸點點頭。
鳩摩超帶他來到藥房,屋子里都是小窗,稍顯晦暗,充斥著藥草的味道,但通風(fēng)良好,不至于使人感覺壓抑。
白璃攸開門見山問道:“老付頭得了什么?。俊?p> 鳩摩超怔了一下:“聽家父說,老人家摔了一跤,傷及筋骨,又躺在地上惹了涼氣,這才回天乏術(shù)?!?p> 白璃攸問:“他可有受過外傷,或者中毒?”
鳩摩超思忖道:“逝者跌倒時側(cè)臉著地,難免破皮流血。中毒確是沒有的,當(dāng)時我也沒有多看,但是他面相安詳,口齒、手掌、指尖等處也并無異常。”
白璃攸心想:看來還是需要調(diào)查老付頭的尸身。她打算就此別過,鳩摩超的一席話卻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青松得的病不簡單,極有可能是瘟疫,家父沒有聲張,是怕引起人們的恐慌。他老人家讓我囑咐你,離病人遠(yuǎn)一些,你的伯伯今早也來過醫(yī)館,同樣請轉(zhuǎn)告他,務(wù)必審慎,莫要沾染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