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三個孩子,父親,母親加上我們?nèi)齻€孩子,我們家正好是五口人。
然而,不知道是為什么,每當吃飯時,父母親就會在飯桌上擺上六雙碗筷,而那多出來的一雙碗筷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那兒,似乎是有一個看不到的人在和我們一起吃飯。
從記事起,那雙碗筷就擺放在那兒,從來都沒有變過,而在我們?nèi)齻€孩子幼小的心里,都已經(jīng)習慣和自然了,我們既沒有疑問更沒有去觸碰過,似乎在蒙昧中就已經(jīng)知道,那是必然的存在。
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nèi)齻€孩子對那多出來的碗筷越來越感興趣,甚至覺得它充滿了神秘與魔幻,因為,家里的氣氛與父母的情緒似乎都跟它有關(guān)。
父母親是很嚴厲的人,特別是母親,對于孩子的教育,在學習上雖說要求并不是很高,但在生活中的瑣碎事物上卻是嚴格管教,無絲毫放松,尤其是我們?nèi)粘5幕顒?,比如說,去哪里了,干什么了,都要一一說明,而且,無論干什么,都要遵守時間,如果,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沒有回家,父母就會找來,就會極其夸張地訓(xùn)斥一頓。這一點上我們非常不理解,甚至覺得父母對我們太苛刻了!
日常是這樣,假期更是管的嚴格,那么,過年過節(jié)應(yīng)該是快樂放松的吧,特別是對于孩子們來說,可是,我們家卻與眾不同。
過年對于每一個孩子來說都是期盼的,快樂的,而對于我們家的孩子來說就沒有那么的盼望與快樂了。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在過年時,我們只不過比平日里多穿件新衣服和多吃些好吃的外什么都一樣,而相反的卻是,在過年時,我們家的氣氛比平時還要嚴肅,還要被約束。
后來想想,其實,除了時間準時,不能出去亂跑外,別的還可以,也沒有約束什么,只是從記事起就這樣,看著父母嚴肅而不茍言笑的神情,也就跟著嚴肅起來,久而久之,似乎已然成為了習慣。
在記憶中,很少能看到父母哪天或是什么時候是快樂的,似乎在這個世界上快樂與他們無緣,當然了,除了后來哥哥當兵,我和弟弟考上大學時,我們才看到父母親由衷的微笑了。但是,在他們的微笑里,隱約的有一種不易被察覺的悲哀——
小的時候,記得哥哥曾經(jīng)說他聽姑姑說過,我們家飯桌上多出來的那雙筷子是父母親的心病。
為什么?我和弟弟不解地問,哥哥說,姑姑說等我們長大了就知道了。
長大,對于所有的孩子而言是一件遙遠而又期待的事,而對于我們卻多了一層意義。
小的時候,我們?nèi)齻€孩子在背地里也常常猜測著那雙筷子的意義,特別是在過年節(jié)的日子里,因為看著父母那凝重而嚴肅的表情——放好碗筷,還要在那多出來的筷子旁放上碟子,碟子里盛滿了各種各樣好吃的東西……
每到這時,小弟就會悄悄地說,那些好吃的是給誰的!
記得一次,哥哥聽到小弟的問話,忽然壓低聲音說,也許是給草棍神的吧!
草棍神?
是的,草棍神是母親說的,每到進了臘月,母親就會說,“進了臘月門,草棍都是神”,所以,哥哥說是給草棍神吃的。
難道草棍神天天在這兒,過了年也不走么?不會是一直都不走吧!弟弟一肚子的問號。
不管是不是草棍神一直都在不在我們家,那多出來的碗筷卻一直都在那兒,而且永遠地留在了我們的記憶中。
……
小弟考上大學那年,我和哥哥都回來了,吃飯時,全家人都圍在桌子旁,當然了,那雙碗筷依然在那兒,似乎比我們還要坦然。
看著那雙碗筷,哥哥看看我,我看看哥哥和小弟,我們相互對視著,不言而喻,我們仨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忽然,小弟冒出了一句話,我和哥愣了一下,然后既期盼而又有些忐忑地看著父母,生怕小弟把本來歡快的氣氛打破。
小弟說,我們都大了,您二老能不能把這雙碗筷的秘密告訴我們……
哥哥反映很快,他在桌下輕輕踢了小弟一下。
頓時屋子里的空氣凝固了。
小弟好像也被自己嚇了一跳。也許,這句話已經(jīng)在他的心里埋了很久很久了,只是今天他很興奮,不經(jīng)意間就冒了出來。
難道,他想問的,不是我和哥哥想知道的嗎!只是我們不敢。
“快吃吧!吃也堵不上你的嘴!”父親沉悶的語言打破了僵局,于是我們相互嚷嚷著,
吃……吃……可是心里卻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