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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凰

絕境

永凰 戌晨 5242 2022-07-12 19:4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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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2050年6月18日

  BJ時間07:3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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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C區(qū)

  “咔噠。”

  “咔噠?!?p>  碎石在石板彈了兩下,落在楊帆面前。

  楊帆抖了抖頭發(fā)上的塵埃,疑惑地抬起頭。

  “我......沒死?”

  一仰首,李起航站在他身側,身軀微微顫抖著,硬生生用肩膀和手臂頂住了本要砸向他的石板。

  楊帆大驚失色,喊道:“李起航你瘋了?!真的會死的啊!”

  “閉嘴!”前者瞪了他一眼,說話走氣:“我也很疼啊......”

  楊帆這才看到他昨晚的傷口已經(jīng)裂開,汩汩向外滲著血。

  “李起航你松手!松手??!”楊帆扭著身子恨不得過去給他兩耳光,奈何廢墟壓的太緊,掙扎了幾下便放棄了。

  “李起航,你聽我說,到時候你失血過多咱倆都得死,明白嗎?你現(xiàn)在松手還能活一個!”

  李起航不聲不吭,固執(zhí)地扛著石板。

  “你丫有病吧!我叫你松手!”楊帆抓起地上的石子朝他扔了過去,石子砸在李起航身上,軟軟地落下去。

  李起航“嘖”了一聲:“楊帆,你要再敢砸我真松手了?!?p>  楊帆從地上抓起一把石子:“你松啊!”

  “我真松了!”

  “松??!”

  “你不要逼我!”

  “我砸死你!”

  ......

  ......

  “噗哈哈哈哈哈!”

  空氣凝固了幾秒,楊帆率先大笑出聲。

  李起航嘴角揚著笑意,被石板壓著背,沒辦法像楊帆那樣爽朗,只能發(fā)出“鵝鵝鵝”的低笑。

  二人對視一眼,笑得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放肆。

  關鍵是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笑,只覺得這一幕荒唐又有趣。

  李起航想起一本書,上面說,人類是最會苦中作樂的生物。

  笑了好一會兒,二人才慢慢收了聲,楊帆把手心的石子扔掉,笑罵道:“你是真有病啊?!?p>  李起航笑笑,沒有說話。

  “反正都快死了,好好聊聊吧?”楊帆彎著眼睛說道。

  李起航擺擺頭:“我們倆有什么好聊的?”

  “聊聊你唄?!睏罘溃骸澳阒恢牢艺疹櫼粋€自閉癥的小孩十年是很累的啊?”

  “你不要亂說啊,我可沒有自閉癥。”李起航“呵呵”一聲道:“還有,到底是誰照顧誰啊?”

  “呵,我亂說?”楊帆笑笑。

  “李起航,你敢說自己已經(jīng)從當年那件事中徹底走出來了嗎?”

  李起航身體猛地一僵,面色忽然沉了下去。

  “我知道你這些年忍得很辛苦,所以一開始就選擇留在你身邊?!?p>  “楊帆......”

  “這十年你永遠板著一張臉,裝作一副高冷封閉自己,只會在很少的時間露出最真實的一面,我感覺那才是真的李起航?!?p>  “楊帆你別說了......”

  “你沒必要過得那么辛苦,太執(zhí)著于過去只會傷害你自己......”

  “楊帆你閉嘴啊!”李起航情緒失控,大吼著打斷他。

  后者一愣,看到李起航眼眶噙著淚水,他咬牙憤恨地說道:“你自己不也是受害者嗎!有什么資格去勸我?我不需要?。 ?p>  或許是吼得撕心裂肺,背負的石板微微震顫,抖落一大團灰塵。

  “現(xiàn)在搞什么回憶殺......你呢?你自己呢?整天樂呵呵的當老好人,你想我像你一樣樂觀?像你一樣忘掉傷疤和過去?我做不到?。?!”李起航哭吼著,淚水落下,在廢土上留下幾點陰影,嗚咽:“我做不到......”

  楊帆呆愣了一會兒,張了張嘴,突然笑了:

  “這才對嘛,這才是我認識的李起航,放開點,哭出來就好了?!?p>  “但有一點你說錯了,我從未忘掉那段經(jīng)歷,也從未逃避?!?p>  楊帆撇過頭,看著逐漸放藍的天空,思緒飄飛。

  “喂,答應我,如果這次能活下去,接受過去,面對它,然后好好生活,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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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20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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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誰?”

  那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十歲的楊帆看著比自己矮一頭的小孩,如是問道。

  小孩咧開嘴,露出缺一顆虎牙的牙齒,笑嘻嘻地說:“我叫李起航,揚帆起航的起航!”

  楊帆愣了愣,突然覺得對方傻傻的好親切。

  一雙大手搭在他倆肩頭,李云龍樂呵呵地拍著他倆的肩膀招呼:“孩子們,拍照啦!”

  “來,大家看鏡頭~”

  楊帆緊張地站直了身子,雙手不安分地貼在身側,同時好奇地看了眼李起航。

  孩子傻笑著咧開嘴,虎牙的空隙賊顯眼。

  楊帆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卡擦!”閃光燈亮起。

  “來,拍完咯,您看看效果~”

  “云凰,那我們先走嘍?”兩位母親挽著手,向各自的丈夫告別。

  “行,路上小心點?!睏钤苹穗S口答了一句,皺起眉頭繼續(xù)看那一疊照片:“這張不行,老李太丑了?!?p>  “嘖,楊云凰你丫再罵?”

  李起航在一旁拉了拉父親的手,眨著大眼睛問道:“爸爸,媽媽去哪兒啊?”

  李云龍大笑著拍兒子的后腦勺,說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砰!”

  一聲巨響從店外傳來,幾人紛紛下意識退了幾步,馬路上方的空氣中彌漫起白色的燒胎煙霧。

  兩位父親對視一眼,同時升起不祥的預感。

  “云龍你看著孩子,我出去看看!”楊云凰說完,忙亂不迭地跑了出去。

  李云龍神色緊張地牽起二人的手,楊帆懵懂地看著叔叔,能清晰地感覺到李云龍手心的冷汗,卻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不!??!”外面?zhèn)鱽項钤苹说膽K呼,楊帆嚇得縮了縮腦袋。

  李云龍心中的最后一根弦也隨之繃斷,面色慘白險些癱軟下去。

  雨點如梭,大雨傾盆而下,天空成一片氤氳。

  雨水把世界染成了黑色,少年呆坐在急救室外的座椅上,丟了魂兒似的,誰叫也不理。

  李云龍沒有說話,沉默著坐在少年身旁,將他的腦袋攬入自己懷中,這個剛毅的男人此時表情同樣木然。

  等到接到死亡通知、看著母親被蓋上白布、父親安排后事、舉行葬禮,少年依舊是這樣,沒有留下一滴淚。

  直到白事散盡,少年跪在母親黑白的遺像前,看著曾經(jīng)鮮活的人永久留在了相框中,三縷青煙飄起,少年眼中有了一絲神采。

  沒有人再會跟他講那些使其厭煩的大道理了。

  李起航站起身,晃了晃身子,僵硬地向外面走去。

  楊帆哭暈了三次,眼睛紅腫的像個魚泡,但看到李起航失神的背影,猶豫了一會兒,一抹眼淚跟了上去。

  月光灑滿湖面,李起航坐在拱橋邊,盯著一片銀輝發(fā)呆。

  “喂,你沒事吧?”耳邊傳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

  李起航呆滯地轉過頭,楊帆站在一旁,一邊抽咽著一邊問自己。

  “你誰啊?!崩钇鸷诫p眼無神地反問。

  楊帆一滯,停止了啜泣。

  他想了想,擠出一個巨難看的笑容,上前揉了揉李起航的腦袋,說道:

  “我叫楊帆,揚帆起航的楊帆?!?p>  ———————————————

  公元204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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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炎夏日,正午的陽光撒遍大街小巷,陣陣熱浪席卷了世界,車水馬龍的城市被鍍上了一層好看的金色。

  此時城市某個陰暗的小巷里,一個身著黑色短袖的青年倚著濕漉的墻壁,身材高大,眉宇間英氣逼人,眼中卻閃著可怖的兇戾。

  他的身旁還有一個矮矮的男孩,穿著襯衫短褲,坐在垃圾箱上擺著雙腿,饒有興趣地看著地面。

  男孩目光所向的地方,一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成年男人正躺在地上打著滾哀嚎。

  黑色短袖的青年身旁靜靜躺著一根木棍,看得出他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小九子?!鼻嗄昀淅涞亻_口喚了一聲,抬手將一個黑皮鼓囊的錢包扔向了男孩。

  “好嘞!”男孩好像得到了指令一般,輕輕躍起接住了錢包,蹦跳雀躍著跑出了小巷。

  青年目光漠然地看著地上的男人,戾氣漸漸褪去,他蹲下身,狠狠抓起男人的頭發(fā),痛得后者不斷哀嚎。

  “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偷東西,就不只是揍你一頓那么簡單了?!鼻嗄暾Z氣平淡,男人卻像是被打怕了,連忙點頭如搗蒜。

  “滾?!?p>  后者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逃出小巷。

  青年拍拍手起身,頭頂艷陽高照,卻照不進小巷半分。

  中午,當?shù)毓簿制偏@一起盜竊案,錢包已歸還失主。

  。

  。

  DC區(qū)的一所民宿內(nèi),

  “咔噠”

  青年在門口脫掉靴子,正對著玄關處,楊帆從里屋探出頭,系著圍裙一手掌勺一手端菜,見是青年,笑呵呵地招呼道:“呀呵,回來啦?”

  青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點點頭。

  “洗干凈你的爪子,開飯嘍~”

  “......”李起航暗暗翻了翻眼,最后也沒說什么。

  在母親過世的一個月后,楊云凰乘坐廣寒零號匆匆飛往太空,臨走前把楊帆托付給李云龍,也算給李起航做個伴。

  這一住便是六年。

  作為中心的最高指揮,李云龍的工作幾乎是全年無休假,大多數(shù)時間都直接住在地面中心。

  李起航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有楊帆在,起碼假期間回家還能吃口熱乎的。

  餐桌上,楊帆不住地給他夾菜,電視里正播放著別國宇航員陸續(xù)登艙的新聞。

  楊帆時不時地瞄一眼電視,李起航嘆了口氣,他知道楊帆在等什么。

  楊家父子,已經(jīng)六年沒見了。

  有時候在電視里見一眼都是奢求。

  果然,等到新聞結束也沒能看到楊云凰。

  楊帆失望地垂了垂眼,抬頭,當他看到李起航嘴角的一抹淤紅時,臉色頓時就變了。

  “你又打架了?”楊帆蹙著眉頭問道。

  李起航下意識摸了摸嘴角,擺擺手:“沒事,小傷?!?p>  楊帆一言不發(fā)地起身,從茶幾上拿來一瓶藥。

  李起航抗拒地躲避楊帆伸來的藥膏。

  “別特么亂動!”楊帆喝聲道。

  “......”李起航無奈把頭伸了過去。

  “誒,這就對了嘛?!睏罘珴M意地拍拍手,拖著右腳一瘸一拐地把藥放了回去。

  李起航看向楊帆的右腿,面露愧疚:“你的腿......”

  “?。俊睏罘剡^頭,呵呵一笑:“沒事,傷筋動骨一百天,那車沒從我身上軋過去已經(jīng)萬幸了。”

  “......”李起航低下頭,沒再說什么。

  一切都是個意外,一個歸責于李起航的意外。

  一個月前——

  晴天,老街,路口。

  楊帆牽著一頭鳥窩的李起航,靜靜等待紅綠燈。

  旁邊工地突突鉆著地,揚起陣陣沙土。

  昨晚沒睡好的李某人一臉郁氣,不明白一家新開的早餐店有什么好看的,值得楊帆一大早把他拉起來參觀。

  等紅綠燈是個很折磨的事情,李起航眼神飄忽,眼看就要站著睡著了,突然間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眼簾,李起航猛地一怔,放眼望去,幾乎一瞬間濕了眼眶。

  “怎么了?”楊帆奇怪地看著他。

  “媽......”李起航失神地喃喃了一聲,下一秒一腳跨上了馬路!

  “臥槽!李起航!”楊帆趕忙伸出手拉他,指尖擦過衣背,沒抓住。

  “完了。”楊帆想道。

  “嘟————”

  汽車刺耳的喇叭聲響起,李起航回過神,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馬路。

  剛想后退,微風揚起,吹起一旁工地的塵沙,恰好迷了他的眼。

  李起航下意識抬手去擋,擦了擦眼睛,耽誤了三秒。

  三秒很短,短到只能寫三個漢字;短到只能說一句話;短到人類能完成一次繁衍。

  三秒很長,長到地球能繞著太陽轉一百千米;長到光能前進九十萬公里;長到......生命足以走到盡頭。

  等李起航回過神來,自己摔倒在馬路邊上,身上少許擦傷,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燒胎煙霧,一輛貨車斜停在路邊,泊油路上留下一道長長的黑痕。

  一輛小型汽車撞上路邊的保險桿,車頭冒著黑煙。

  楊帆躺在車旁,哀嚎著捂住右腿。

  人群開始騷亂,有人撥打120,有人上前查看楊帆的情況,還有人拿出車上的急救箱。

  唯獨李起航愣在原地,看著眼前的一幕,令人窒息的恐懼油然而生。

  六年前的慘劇歷歷在目。

  “車......又是車......”李起航顫抖著蹲下身,抱著頭瑟瑟發(fā)抖。

  “媽......”

  陽光甚好,卻洗不盡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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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p>  楊帆回過神,李起航不知何時停止了哭泣,正瞪著雙通紅的杏眼看自己。

  他覺得好笑:“干嘛?想打我?。俊?p>  李起航默默移開目光,沒有答話。

  楊帆一怔,他明顯看到那雙眼睛里多了些別的東西。

  傷口依舊在滲血,石板真的太重了,手腕早已麻木,大腦有些昏沉,眼前也出現(xiàn)了重影。

  就在此時,他聽到楊帆說:

  “哦對了,有件事跟你說一下,免得到了地下你又要罵我?!?p>  楊帆回過頭,一臉輕松,笑靨似火:“我得了白血病,活不了多久了?!?p>  “我知道?!崩钇鸷接梦⒉豢陕劦穆曇艋卮?,面色失了血色,慘白慘白。

  “嗯......啊?”楊帆傻眼,你知道什么啊?

  “你以為你那拙劣的演技騙得了我嗎?”李起航虛弱道:“我才二十歲就給我安排約會,恨不得我明天就結婚,任誰也能發(fā)現(xiàn)不對勁吧?”

  楊帆不吱聲了。

  “夷光也知道?!崩钇鸷接值?。

  楊帆更傻了,怎么還扯上小光了?

  “我跟她說的,原本打算演場戲騙騙你,沒想到發(fā)生了這么檔事?!彼猿暗匦π?,說道:“現(xiàn)在好了,沒必要瞞著你了,咱倆一了百了,下輩子再見?!?p>  楊帆沉默良久,道:

  “所以你當時就是因為這個掛我電話的?”

  “對。”

  “那我要是一直不死咧?”

  “那就瞞到你死?!崩钇鸷綋P起嘴角笑道:“帆,你絕對是我見過最混賬的人。”

  “你也是?!睏罘刈?。

  “但你真的是個好哥哥?!?p>  “謝謝夸......哎?”

  “我剛剛話有些重了,抱歉。”李起航繼續(xù)說道,“其實這些年,你為了不讓我陷入抑郁,天天在我面前裝出一副笑臉,自己也很痛苦吧?”

  “原來你都知道啊......”楊帆摸了摸鼻子,莫名有種計劃敗露的錯覺,“沒辦法,當初你那副樣子太可怕,我真怕你哪天就想不開了?!?p>  “呵......我一直都想問你,值嗎?”李起航笑笑,問道,“那個時候我們素不相識,為了一個陌生人,值嗎?”

  “哪有什么值不值的,其實我也想過,后來總結了一下,一方面是自己當初太沖動,也沒想到這一陪就是十年,另一方面嘛,命運唄。”楊帆聳聳肩,看了眼石板,感慨道:“也算你有點良心,關鍵時候幫我擋那么一下?!?p>  “我當時明明都陷進深淵了,你非得拉我一把?!?p>  “拜托,我要是不拉這一把,社會上估計要出現(xiàn)一個特級罪犯了?!?p>  “......我可以認為你是在夸我嗎?”

  “隨便咯?!?p>  ......

  “楊帆?!?p>  “嗯?”

  “謝謝。”

  楊帆一驚,猛然抬頭,李起航臉上毫無血色,垂著眼皮,氣若游絲,幾度晃了晃身子險些倒下,看樣子撐到了極限。

  他能撐到現(xiàn)在全憑自己吊著一口氣,現(xiàn)在想說的話說完,這口氣也就散了。

  楊帆是他生命中的一束光,李起航心知肚明,雖然這光來的荒謬。

  人死如燈滅,光芒漸漸熄滅,李起航能做的就是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咱倆誰也不欠誰的了?!崩钇鸷较胫?,大腦一陣暈眩,身子一軟,不受控地向前倒去。

  “李起航!??!”

  沉淪,如墜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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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你愿意照亮陰影,那你便是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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