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瀲滟帆影動,穿梭往來無絕時。倚窗而立,看著海面上漣漣波光,船來船往的熱鬧景象,凌氏卻是一臉心事重重,無暇美景。
“太妃,公主殿下已經(jīng)回府。”一旁侍女近前輕聲奏報。聞言凌氏輕嘆一聲轉(zhuǎn)身下樓,一行人登上馬車,打道回府。
話說這先帝駕崩,新帝即位,曹家獨攬大權,朝堂之上那是呼風喚雨,好不威風。而這凌家雖也是開國四公之一,但畢竟是商賈出身,朝堂之上并無什么根基,再有這凌氏也只誕一女,宮中地位更是無從談起。于是趁著新帝即位,凌氏便奏請離宮歸府,帶著女兒返回了廣安。遠離是非宮禁,回到久別的故鄉(xiāng),凌氏心情一下子輕松了許多,日日便是養(yǎng)花種草,畫畫賞景。而小公主卻是愛上戲水行舟,一得空就往碼頭跑,纏著那些船頭講海上見聞、四方獵奇,再有機會便要學那行船揚帆之事。日日混跡于船頭船尾、海員之間,久了碼頭眾人皆知有這么一個海公主在此,盡道是稀奇可愛。若是此等日子一直過下去,倒也是平淡愜意,但幾日前荊國公的一紙傳書卻讓凌氏不禁憂心忡忡?;叵肫甬敵鯇m中歲月,那幾年若不是有王峰夫人子妤陪伴維護,她的日子會更加舉步為艱??上Ш髞碜渔ビ⒛暝缡牛笙鹊垴{崩,這帝都皇宮對于她而言,已無半點留戀,卻象是牢籠,這才最終決定請旨回鄉(xiāng)??蛇@突然而至的家書卻又將她的思緒一下子拉回了那個不堪回首的帝都宮中,她難以想象竟有人會對兩個已經(jīng)失去父母的孩子下此毒手,更是擔心子妤的這對兒女到底是生是死。家書除了談及帝都血案外,還讓其注意近日府中往來人等,切勿感情用事,惹禍上身??戳T家書,凌氏這幾日總是感覺寢食難安,卻又苦于無從打聽情形,只能每日登上觀海閣望著那碧海波濤,祈禱上蒼保佑那雙孩子平安無事。
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朝霞中的大唐帝都,巍峨屹立,光輝奪目?;食墙鹜哂成涑龅撵披惞饷⒛切┰?jīng)發(fā)生在眼前的血殺兵戈沖洗得一干二凈,它的雍容華麗依然如初,它的冰冷嚴峻也依然如初。此時敞開的皇城宮門,就象個饑餓的兇獸等待吞噬著一個又一個慕名而來的貪婪者。
正在御道上低頭慢走的凌平海,忽然被一聲打諾激得一個機靈。
“荊公,您可讓雜家好等啊,您看這大臣們都走光了,您還在這踱步呢?!绷杵胶R豢词切靸?nèi)官,趕忙雙手行揖。
“哎呀!荊公,您這是要折殺雜家啊!行啦行啦,荊公啊,官家這會兒正找您呢,您就跟著走一趟吧。”徐內(nèi)官趕忙雙手扶住正要深揖的凌平海說道。
“這。。。。不知圣上找我是為何事???”
“這雜家可不知道哦,您去了不就知道啦,請吧。”言畢一手扶住凌平海,一手就往宮內(nèi)御道上引路。不多時凌平海已被引至御書房,徐內(nèi)官止步門外低首道了聲“荊公,請”便退將下去。
凌平海只得一提衣擺,輕手輕腳邁進門來。“荊公,您這樣天天躲著朕,可覺辛苦?”未待凌平海抬頭看尋,里屋便傳來當今新皇,景帝的聲音。
“陛下,微臣。。。微臣豈敢。”聞言凌平海不覺雙膝一軟就跪在了門內(nèi)處不敢再進一步。須臾只聽一聲嘆息,景帝已行至跟前雙手扶起凌平海,“荊公何故如此,難道朕真就那么不可親近。還是荊公心中有所顧忌?”
“臣不敢,臣只是不知,陛下喚臣來所為何事?”凌平海依然還是低著頭。不敢直視天子?!半y道荊公也與天下人一樣,認為朕是那六親不認,囚親兄,殺功臣的昏君嗎?”
“陛下!臣。。。臣不敢!坊間傳言不可當真!陛下圣恩遠播,我等臣工。。?!?p> “好了,不要再說這些了,朕今日叫你來只是為了別的事,你且過來坐下再說吧?!绷杵胶T捨凑f完便被景帝打斷,無奈只能硬著頭皮走入內(nèi)屋,坐了下來。
“前些日子,遼遠傳來的廷報,您可看過了,有何看法?”景帝背手立于窗前問道。
“北月之事,一時半會應該也掀不起什么大風浪,就算他們有再犯之心,有榮公坐鎮(zhèn)遼遠,也應該無虞。臣只懂文書禮學之事,要論這行軍打仗還是得問榮公才是?!?p> “兩個十來歲的少年斬王懾臣,獨攬大權,操軍練武,日夜不歇。而反觀我大唐現(xiàn)在卻是一片歌舞升平,天下太平之景。朕就問你,榮國公與王峰,如何?”一聽此問,凌平海給激得一抖身子,又從位子上跪了下來。
“十三萬遼軍!今日卻是我大唐的頑疾毒瘤!可朕竟然對此無能為力!榮國公!朕的這個好外公!要讓他靠這些人守住遼遠!簡直是與虎謀皮!天方夜譚!”景帝說得激動處一拳重重砸在窗臺上。
“陛下,當初上將軍獻平遼三策也是權宜之計,可現(xiàn)在。。。事已至此。。。也只能從長計議,至少榮公現(xiàn)在算是穩(wěn)住了遼遠局勢了。當下還是先穩(wěn)住這遼軍為先啊,陛下”
“穩(wěn)?。磕憧船F(xiàn)在大唐,內(nèi)有士門之患!外有邊軍割據(jù)!朕這皇帝當?shù)糜泻巫饔?,就是一個擺設!”
“擺設。。。也總比沒命了好吧?!绷杵胶Uf完此話就把頭埋進雙臂當中一拜到底,想必此時的表情是極度懊悔。
“哈!你總算說出了一句心里話了吧!”
“陛下,若不是您一上位就急于廢三策,上將軍便不會死,遼遠就不會亂。上將軍不死,假以時日,您現(xiàn)在所憂慮的二患就必有轉(zhuǎn)機。陛下,您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您錯在哪了嗎?”眼看已經(jīng)說漏了一句,凌平海索性將憋了許久的心里話一股腦兒倒了出來。
“朕錯了?朕是錯了,但錯不在廢三策!王峰也許不該死,但這也不是朕一個人說得算的!從他們一離開遼遠,這事情便已成定局,朕又能如何!”
“那上將軍是為誰所害???難道陛下到現(xiàn)在還不肯明言。”
“朕真的不知道!就算你想聽的是朕說這是榮國公做的,但朕也不能說!”說完這些,景帝竟無力的頹坐于窗臺之下。
“無論如何,上將軍之死,遼遠之禍,陛下難辭其咎!還望陛下此后行事當思慮周全,莫要再做讓仇者快,親者痛之事。今日若再無他事,臣下便告退了?!?p> “榮國公上了折子,薦高鎮(zhèn)奎領平盧節(jié)度史一職,你看如何?”景帝似乎并沒有聽到凌平海的告辭繼續(xù)問道。
“只聽說遼遠七家,以高家為首,看來榮公是胸有成竹了,這事還用得著議嗎?說到折子。。。陛下,想來不久榮公便可回歸朝堂,微臣近些年耳背目盲,實在無力再效力于朝堂之上了。微臣已上了折子請旨告老還鄉(xiāng),還請陛下恩準?!闭f完凌平海整衣行禮轉(zhuǎn)身推門離去。
又再走在皇城御道上的凌平海,卻比方才輕快了許多,竟也有了心情欣賞起沿途之景,但心中所想的卻是故鄉(xiāng)的碧海藍天、白帆木舟。想著想著竟開始一路小跑著出了宮門,留下那身后黑洞洞的紅墻金瓦靜默如初。
景成三年,帝旨高鎮(zhèn)奎領平盧節(jié)度史,兼領范陽,統(tǒng)率遼軍,鎮(zhèn)守遼遠。廢邊境互市之策,嚴禁鐵器、糧草、食鹽等物資流入草原,有違者以通敵論處。再旨榮國公移交軍政后即刻返京,先前所議收歸遼土、輪換遼軍之事皆不再提。
“公爺,剛接到京中傳書,荊國公告老還鄉(xiāng),皇上準了。”
“這個老凌啊。。。走就走了吧,這段日子也算是難為他了?!辈軕c昌此時端坐馬上,志得意滿,并未將旁人所提之事放在心上。
“離遼時我上的折子,陛下可有什么說法?”“陛下只是召見了荊國公,隔天就下了旨意,并無說些什么?!?p> “哦?三策之事我的處理方法,一點說法也沒有?”
“嗯,確是沒有說些什么?!?p> “只字不提?嗯!這孩子就是被寵壞了,這也好,但愿他能從這件事中學到些教訓。”
“公爺所言甚是,若不是您當初力挽狂瀾,恐怕現(xiàn)在遼遠亂局已然無法收拾。只是這個高鎮(zhèn)奎當真靠得?。俊?p> “哼,這幫就是些有奶便是娘的主,給他們想要的,他們還能不聽話,一群兵痞,難成氣候。”
“可這畢竟是十三萬的帶甲之士,若心懷叵測,到時。。。?!?p> “那他們是自尋死路,除非他們自己忘了王峰是怎么死的?!币徽f到王峰,曹慶昌一勒韁繩轉(zhuǎn)頭看向身邊人。
“讓高鎮(zhèn)奎盯緊那些王峰舊部,切勿再生出事端來。還有那個進了草原的孩子。。。算了,不提了!真是一步錯,步步皆錯,唉!”說到這曹慶昌狠狠一甩馬鞭,大聲嘆了口氣。
“公爺做的這一切還不是為了當今陛下,只是當時為形勢所迫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公爺也不必太過放在心上。”旁人見曹慶昌心生懊惱,趕緊出言安慰。
“還有另一個孩子到現(xiàn)在也無消息嗎?”
“嗯,甚是奇怪,想來朝中必有人相助,不然。。?!?p> “算了,此事就不要再提了,再讓人暗中查訪就是了?!辈軕c昌揚了揚馬鞭,似是不想再憶起此事。
“那若是尋到,該如何處置?”
“唉。。。到時再說吧?!辈軕c昌昂頭一聲長嘆,拍馬離去。一路煙塵又似當日,只是換了個方向,這回是向著那兇獸之口一路奔去。
景成六年秋,帝旨冠軍大將軍郭登運為黜陟使,授予便宜行事之權,代天巡視,所到之處,如帝躬親。郭登運領旨出京,這第一站奔的就是西川。
“夫人!夫人!”未及晌午時分,這李大牛便已一路大聲嚷嚷著,直奔府中內(nèi)院而來。正在院中練刀的柳氏與安生聽得呼喊趕忙停下手中兵器,齊齊迎出院門。
“什么事情?老是這么一驚一乍的?”柳氏劈頭就問。
“皇帝派人要來咱這,說是要來巡察什么個玩意,反正俺是記不住那些個花花名堂,你說俺這窮鄉(xiāng)僻壤的,他這會咋突然惦記起來,不會是丫頭的事。。。?!?p> “你慌什么,天子設黜陟使巡視天下,是朝中例制,并無特別,會到咱這也屬正常,按往常行事就是了,也不要想太多了。”柳氏倒是并不慌張,看著夫人這般鎮(zhèn)定,李大牛這懸著的心方才安定了些。
“連累伯父伯母,安生。。。?!?p> “娃兒!別怕!這天塌下來有俺給你頂著,不就個鳥官,俺還怕了他不成!”
“來的是什么人?”柳氏這才想起來問道。
“嗯?說是大將軍郭。。。郭。。。什么來著,這名字拗口?!?p> “郭登運。”
“對!對!好像就叫這,夫人,識得此人?”
“當年在京中見過幾面,若是此人來,那便無事,只是。。?!绷险f著看向了身旁的安生,一臉不舍。
“夫人,只是什么?”
“伯母,是不是此人有什么問題?”聽著柳氏的欲言又止,兩人都甚是疑惑。
“哦,沒什么,是我多心了,那個生兒啊,你趕緊去叫小?;貋?,呆會一起吃飯,別玩得忘了時分了。”柳氏趕忙裝出一臉輕松支開安生,轉(zhuǎn)頭一拉李大牛就往內(nèi)屋趕。
“哎!夫人,這有什么話咱就不能外頭說嗎?”
“你個蠢牛!你可還記得當年我給你提過的救下安生的黑衣人嗎?”柳氏一把拉過李大牛,反手關上房門。
“記得啊,咋啦?你不是說是江湖義士所為嗎?”
“也就你。。。唉。。。算了算了,我就直說了吧,那黑衣人不是別人,就是現(xiàn)在要來咱這的那個黜陟使—大將軍郭登運!”
“啊?!這。。。這都整得哪出?。俊崩畲笈1涣线@一說整得一個頭兩個大。
“算了,反正我就是說與你知道,此人此次前來西川,必定也會帶來當年血案實情,你我皆要有所心理準備,到時不管發(fā)生什么定要以確保生兒無恙為首要!切勿意氣用事!”柳氏此時最擔心的就是李大牛的那暴脾氣,到時若是勸不住安生,又拉不住這犟牛,那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
“嗯!夫人放心!這事情輕重緩急,俺掂量得清楚!俺就是怕那生娃兒啊”柳氏夫婦這時最害怕的不是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而是知道真相后的安生會是如何。
連著幾日這柳氏夫婦都是一臉心事重重,安生看在眼里卻不知道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只道是自己連累了柳氏一家,心中甚是愧疚。終于捱到了黜陟使已入川,不日將至芙蓉城的通傳,夫婦二人定了定心神,趕忙傳命各府衙準備停當,以迎欽使車駕到來。
“夫人,此事要不要跟生兒。。?!?p> “什么都別說,等見了郭將軍再說,你到時可別大嘴巴!”李大??粗跓粝陆o自己忙著整理冠服的柳氏,忍不住剛想問就被打斷。
“夫人。。。你是不是舍不得生兒?”
“我。。。我只是有時覺得生兒很像當年的我。。。我確實是。。舍不得。”柳氏聞言停下手中的活,默默說道。
“當年之事,夫人還放在心上。。。俺。?!?p> “公爺莫要多心,我知當年之事,你也是身不由己。只是那時我一心尋仇,后來若不是公爺舍命相救,也不會有今日的英紅存活?,F(xiàn)在的我只想護著你們父子,還有生兒無恙,便足矣。”柳氏說完走到李大牛跟前,四目相對。
“娶我,你可后悔過?”
“不后悔,俺本來就不喜歡呆那鳥窩,還是這芙蓉城舒服!有夫人在,大牛呆哪都舒服!”李大??粗暇故呛┖┑囊荒樕敌ζ饋?。兩人相視而笑,這一夜便再無話。
兩日后的芙蓉城外,左右監(jiān)門衛(wèi)騎馬開道,旌旗獵獵,欽命黜陟使卻是棄了車駕,改要騎馬入城。正在城門口迎候的李大??催@陣仗卻是有些緊張,總覺得手里少了那柄宣花大斧,站著有些象那案板上的肉,渾身的不自成。少頃,郭登運已拍馬來到跟前,見著正在城門口傻站著的邳國公,趕緊一個翻身下馬上前施禮。
“有勞國公爺在此迎候,郭某愧不敢當啊!”
“??!沒事!沒事!欽使一路才是辛苦,俺這西川道路難行,欽使受累!受累啊!那個。。。俺在府上略備薄酒,給欽使洗塵!欽使請!”
“多謝國公心意,只是現(xiàn)在天色尚早,我們還是先去府衙行了公事,晚些再登府討擾,您看如何?”郭登運想著這大清早入城,就入府飲宴恐惹人非議,還是先去行了公務,也有得寬余時間再行他事。
“也是!也是!咱先把那些子雜事了了,這喝起來也才痛快不是!那俺就前面開道,欽使請!”說完李大牛一個翻身上馬,就要前面引路。
“誒!國公且慢!怎敢勞煩國公帶路,我們一起行去便是了。”郭登運拍馬趕上李大牛,兩人并駕而行,一行人馬浩浩蕩蕩向著公事府衙而去。
入夜時分,華燈初上。國公府燈火通明,熱鬧非凡,李大牛攜西川大小官員,擺宴為郭登運接風洗塵。酒過三巡,眾人紛紛散去。李大牛再邀郭登運入內(nèi)院品茗歇息,兩人內(nèi)院中剛坐定,柳氏便由安生攙扶,出來見客施禮。一見柳氏出現(xiàn),郭登運立時起身雙手揖禮向前,深深一躬。
“將軍大禮,英紅愧不敢當?!绷涎援吺┮曰囟Y。說話間,郭登運已然看見了柳氏身旁的安生,只是覺得甚是眼熟,卻是一時不敢出言詢問,不自覺竟盯著有些出神。見狀柳氏趕忙一拉安生的手說道“生兒,快來見過郭將軍?!币宦犃戏愿?,安生移步上前給郭登運行了個萬福禮。
“生兒?這位小姐是?”郭登運此時竟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人會是當年那個臉無血色的瀕死少女。
“哦,她叫安生,是我的一遠房親戚,因失了雙親,我與公爺便將其收在身邊照顧。小娃兒沒見過世面,讓將軍見笑了?!?p> “安生。。。安生。。。好名字。。。好名字?!惫沁\聽柳氏一說,頓時明白眼前人就是當年他救下的王家小姐。再看現(xiàn)在的小姑娘卻已是英姿颯爽,不似當日嬴弱之態(tài),心中登時對于柳氏夫婦感激不已。一想到這,竟是又眼眶泛淚,差點又要給那二人跪下。看見欽使如此反應,安生不覺有些奇怪,回頭看向柳氏。
“將軍舟車勞頓,想必也是乏了,公爺還是趕緊送將軍回館驛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說也不遲。”柳氏今日的目的,也就是想讓郭登運見著安生安好,現(xiàn)在已然達成,卻不能讓他再多言于安生跟前,一想到這,柳氏趕忙讓李大牛將他送回驛館歇息。
再說這郭登運一夜輾轉(zhuǎn)難眠,天剛發(fā)亮就稍事整理,直奔那李府而去。門房見是欽使到訪,不敢怠慢,趕忙開了正門迎進中庭,另有人趕忙前往內(nèi)院稟報??蛇@心中有事的郭登運哪里坐得住,見四下無人,便自行起身往那內(nèi)院尋去。七繞八繞,憑著昨夜的記憶,好不容易尋著道路,可這前腳才剛踏進那院門,便聽得耳邊破風之聲襲來。幸得這郭登運也是練武之人,雖已久未上戰(zhàn)陣,但這身反應還是未曾退步,一聽聲響便兩腿一屈,身子后仰躲過刀勢,再一個反身閃入院內(nèi),未及站定,就覺身側刀風又至,趕忙一個彈腿,身子一躍閃開來刀,可還未收住身形,這破風之刀又是如影隨形跟將上來,而且一刀快似一刀,狠厲決絕,不留余手,直逼得郭登運滿頭大汗,叫苦不迭。
“生兒!快住手!勿傷了郭將軍!”就在郭登運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之時,柳氏及時趕到,喝住了正殺得興起的安生。
“郭將軍,得罪了!聽伯母說起將軍也是習武之人,所以方才就是想試試將軍身手,安生這廂給您賠罪了?!毖援叞采掌鸨麟p手一揖,給郭登運賠了個不是,順道還給柳氏偷偷遞了個鬼臉。
“這刀法。。?!惫沁\見是安生,一臉欣喜,倒是忘了剛才的窘迫。
“讓將軍見笑了,這正是我柳家的二十四式軍刀刀法,生兒雖日夜習練,但畢竟還缺些火候,剛才多有冒犯,還請將軍莫要見怪?!?p> “是夫人的家傳刀法,這。。。”
“郭將軍這么早就造訪府上,想必是有重要事情吧,那請往內(nèi)屋書房稍坐,我這就去請公爺前來。”說著柳氏便一手做請狀為郭登運引路。郭登運見此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只能又看了一眼安生,便隨柳氏前往書房稍坐。
“姐,那個大將軍武功咋樣?”見兩人走后,躲在一旁的小牛這才探出頭來,跑到安生身邊問道。
“感覺也不咋樣啊,反正不過癮?!?p> “那我陪你練幾把,咋樣?”小牛說著就要去找兵器。
“算啦,就你那三招,我還得小心的怕傷著你,我還是去找敏兒姐,那才有點意思,你要不要一起去?”安生說到這,收起玄鋒就要去找柳敏比試。
“好啊好啊,那我也去!”小牛就象個小跟屁蟲,屁顛屁顛的跟著安生一路嘻嘻笑笑的去了。
這邊李大牛聽著欽使大清早就來造訪,趕忙趕往書房。一入書房,柳氏便一把關上屋門,三人圍桌坐下。未待有人開口,這郭登運便是一把跪下,雙手前揖給柳氏夫婦行了個大禮,二人見狀趕緊上前攙扶,直道禮重了。三人復坐原位,郭登運便先開口:“郭某此次入川,能見著小姐這般風貌,實在感激二位養(yǎng)護之恩,想必上將軍與夫人在天有靈,也定是欣慰。而我此行的目的,想必夫人也定跟公爺有所談及,郭某這幾年確是四處查訪當年血案內(nèi)情,但也只能從一些旁枝末節(jié)處得到若干線索,而其中內(nèi)情卻還是不得真相,郭某實在慚愧?!毖灾链颂?,郭登運不禁低頭嘆息。
“那究竟有何線索?”柳氏聞聽真相仍未查出,心中卻似有巨石落地之感,但轉(zhuǎn)念又不禁著急想要知道究竟是何線索。
“夫人可還記得這個。”郭登運邊說邊從袖中拿出一個物件遞到二人面前。
“駑箭!”李大牛一眼識出此物,急忙拿過手來仔細辨查。
“咦?這箭頭咋看著這么不一樣?。 ?p> “嗯,當年我與夫人見此駑箭也是甚感奇怪,后來我入軍器監(jiān)查閱相關案牘,終于在弩坊署的記錄中尋得此物由來,你們看。”說著郭登運從懷中拿出一張羊皮札,放在桌上雙手展開,卻是一張畫著駑機與佩箭的制造結構圖。
“這是。。。破甲重駑。。。遼軍專制。。。這。。?!绷弦灰姶藞D,再看圖上文字說明,不禁心底一陣寒意升起。
“遼軍!這怎么可能!那可是俺王哥的兵!”李大牛一拍桌子,立身站起,剛要發(fā)作便被身旁柳氏一把拉回座位。
“起初我也是不敢相信,生怕是自己看走了眼。直到前年有府衛(wèi)查獲往來遼原的商賈中,有人夾藏兵器甲胄欲行私售。這案子遞到我這時,我竟在那些查獲兵器中發(fā)現(xiàn)了一模一樣的駑機、駑箭。那日我便趕緊提審相關人犯,這才確定這箭確實是出自遼軍。而且整個大唐軍衛(wèi)中,也唯有這遼軍才會制造并佩用此等重駑,因為他們所要面對的北月重甲騎兵,一般弓矢是無法傷其分毫的,唯有此駑才可破其重甲?!?p> “這就難怪當年此案會被草草了結,難道這遼軍真的想反?”言完柳氏拿過箭簇,又再仔細端詳起來,“有沒有可能是有人想行嫁禍之事?”
“這也不無可能,但此事可惜郭某也就只能查到此處,再無線索?!?p> “若要查清此事,恐怕只有去一趟遼遠方能有所收獲?!绷舷氲酱耸拢唤碱^一皺甚是心煩。
“那王哥一家的事定也是這幫孬貨干的!”李大牛說到此處,不禁怒目圓睜,滿腔怒火似要噴射出來。
“說到王府一事,郭某倒是略有發(fā)現(xiàn),可以斷定應不是外人所為?!?p> “外人?你的意思是京內(nèi)?”柳氏的思緒一下子又被郭登運的說法拉了過去。
“嗯,那日郭某接的密書,不止言說王家有禍,還要我搭救之時切不可暴露身份,以免遭禍。二位也知郭某不才,但在朝中也是衛(wèi)戍帝都的掌兵輔臣,能動得了我的人,除了當今圣上,想必也沒幾人了。可這傳書之人竟要我隱匿行事,看來是已知對方來頭不小,若不是這京中朝上之人,試問又有誰有此能力?”
“朝堂之上明爭暗斗之事,沒什么稀奇的,但上將軍已死,又有誰會連他的一家老小都不放過,此等行事才是奇怪?!绷洗藭r才發(fā)覺這事真是越來越蹊蹺。
“除此之外,還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嗯,那晚郭某也有與那襲殺之人交過手,觀其手段都是軍陣拼殺之術,不同一般江湖手法。而且那夜出動之人也有上百,襲殺過程亦有死傷,可第二日的現(xiàn)場卻尋不到半點痕跡。此等規(guī)模手法,如惹不是訓練有素、組織嚴密且熟悉京中情形的內(nèi)禁軍衛(wèi)所為,試問江湖上還有何人有此能力,能在皇城禁地做下此等大案?!?p> “而能調(diào)得動京軍的想必也沒有幾人吧?”柳氏緊接郭登運的推想再發(fā)一問。
“郭某事后也詳查過此事,可這京中駐軍繁雜,各司衛(wèi)分管嚴密又獨立,我也只能確定我所轄的南衙十六衛(wèi)那夜并無任何異動??杀毖门c內(nèi)禁各軍卻是無能為力了。”郭登運說罷又是一臉的懊惱,想到自己幾年來卻還是一無所獲,不禁又是一聲長嘆。
“那傳書之人可知是何人?”柳氏心想若能找到此人,事情或可真相大白。
“郭某也曾有過一樣的想法,可此人自那日傳書之后,就沓無音信,再無任何聯(lián)絡,更是無從查起。唉!”嘆完氣郭登運便就低下頭去,不再言語。三人登時陷入沉默,想到這都過去些年了,可卻依然毫無發(fā)現(xiàn),不覺有些氣餒。
“你個爺爺?shù)模∵@也查不到!那也不能查!但說就算是個路邊乞丐被人殺了,衙門還要立案捉人!可為什么堂堂一個大將軍讓人殺了!朝堂卻連個屁都不敢放!這到底是個什么狗屁道理!”李大牛見兩人只在那低頭嘆氣,不覺一腔氣憤,發(fā)出聲來。
“郭將軍接下去做何打算?”柳氏抬頭問向郭登運。
“不瞞夫人,郭某這些年不止查詢上將軍一事,還暗中著手重整我墨家宗門,現(xiàn)已初見成效。只待矩子回歸,便可號令諸子,重整我墨家門楣!屆時不管真相如何,以墨家之勢亦能護得小姐公子無恙?!?p> “那日行得匆忙,未及詢問清楚,不知這王家姐弟又與墨家有何淵源?”柳氏聽得此言,方才想起當年疑惑。
“夫人不知倒也是正常,但此事公爺應該是略知一二的吧?!惫沁\聞言看向李大牛。
“哦!這墨家??!知道啊!就是俺那王哥的夫人嘛!俺那嫂子叫啥來著。。。?!边@李大牛似乎對于人名向來沒什么記性,這回抓著腦袋又是想不起來。
“子妤。。。她是我墨家矩子之女,亦是郭某的小師妹。那年矩子落難,幸得先帝救助,為不連累小女,便將其托付于先帝?!?p> “對!對!是叫這名!你瞧俺這記性!俺們那時正跟著先帝爺打?qū)幬潢P來著,這有一天軍帳里就來了這個小姑娘,長得可水靈了,就是有些弱不禁風當時。。?!崩畲笈傉f得那叫一個興奮,冷不丁旁邊的柳氏一聲咳給斷了憶想。
“??!不是!那個。。。那個是先帝爺看著小姑娘可憐,便將她收為義女。再后來先帝爺當了皇帝,給大伙都封了官,可再看俺跟王哥一把年紀了,都還打著光棍,就尋思著給俺們再尋門親事。得巧這墨家小姐那時也該到嫁人的年紀了,先帝爺就想說撮合撮合。。?!?p> “撮合你?”柳氏一聽到這,一臉驚訝。
“哪能??!夫人你倒是聽俺把話說完嘛,那墨家小姐可是詩書琴畫樣樣精通,先帝爺可疼惜著呢,哪能隨隨便便嫁人的。先帝爺?shù)囊馑际窍氪楹纤惩醺绲?,后來這事也就這樣成啦!”
“嗯,當年師妹與上將軍也算是情投意合,兩廂情愿的。先帝便也順水推舟成就了這一段姻緣。”
“原來如此,那如今墨家矩子又是何人擔當?”知了前因,柳氏便想知道現(xiàn)如今的墨家情況,畢竟涉及安生,她不得不更加留心。
“這。。。當年安生姐弟出生時,師父已然病重無法親往,便讓我?guī)バh和兩塊玉佩送與師妹,意為將來矩子人選就在這二子之中擇一任之。只是現(xiàn)在郭某卻仍未找到小公子的下落,這矩子之位。。唉?!币徽f到王安道的下落,屋內(nèi)三人立時又陷入了沉默,竟不知該要從何說起。
“阿娘!”三個人還未從沉默中緩過神來時,就被門外的大聲嚷嚷驚得一哆嗦,李大牛第一個跳起,一把拉開屋門,就要去踹那冒失鬼,卻見柳敏帶著安生小牛齊齊站在門外,三人一臉的困惑。
“你們仨跑這做啥!沒看俺這正跟欽使談事嗎?胡鬧!”
“不是!不是您讓人叫我們來著的嗎?”小牛見狀不服氣的大聲嚷嚷起來。
“敏兒,到底是怎么回事?”柳氏聽得屋外吵鬧,趕忙走出門來詢問。
“小姐,剛才有個欽使的護衛(wèi)找到我們,說是公爺要找我們,叫我們趕緊過來。那我就把他倆帶過來了?!绷艨粗X得也有點委屈。
“我的護衛(wèi)?郭某今日出門并未帶人啊?那個護衛(wèi)人在哪里?”一聽與己有關,郭登運也趕緊出來看個究竟。
“咦?剛才還跟這站著呢?”小牛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后就只站著柳敏。
“生兒!小心!”就在眾人還在疑惑那個護衛(wèi)是怎么一回事時,柳氏卻是一眼望見站在最后面的安生身后有人正欲偷襲,未等柳氏聲落,安生早已察覺身后襲來之手,左腕猛一甩力,已然劍鋒偏轉(zhuǎn),直奔身后而去。來人反應倒也迅速,一個側身閃過劍身,兩手快出,左手一抓安生左腕,反手一擰,立時重劍脫手,掉落于地,右手再扣左肩,使其再難出力,一下子便制住了安生。
“住手!”柳氏一時心急竟是空手直奔來人而去,來人見狀左手一下松開,右手卻是將安生往前一推,自己一個閃身,已然退入院中。柳氏一把接過安生,趕忙護在身后。郭登運見狀一下沖至院中,想要攔住來人。這才發(fā)現(xiàn)來人竟是一身監(jiān)門衛(wèi)的打扮,可卻是面生得很。
“你究竟是何人?想要做什么?”郭登運邊說邊一把掀起衣擺塞入腰邊,擺出架勢,攔在了來人的退路之上。
“咦?矩子劍,不錯!不錯!那矩子令呢?”那個監(jiān)門衛(wèi)竟不知何時已將玄鋒奪于手上端詳起來。一聽來人提起矩子令,郭登運不禁大吃一驚,身形倒退一步警覺起來。
“你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會知道本門玉令!”
“墨家矩子令,這又不是什么秘密,別那么驚訝好不?只不過現(xiàn)在還能有當年號令天下的氣勢嗎?沒有的話,那也就只是塊普通玉牌而已,沒啥大不了的?!眮砣耸峙踔貏?,一臉不在乎的說道。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郭登運見其態(tài)度,不覺氣不打一處來。
“小娃兒啊,你習的是柳家刀法,那你應知柳家苗刀講的是以點成線、以線成面,急速快攻,靈活移步的技術,你用這重劍使苗刀刀法,這不是鐵匠鋪里打金鎖,白費功夫嗎?”誰也不曾想在這節(jié)骨眼上,來人竟會說出這番話來,不覺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接著!”猛然間來人竟將玄鋒一手丟給郭登運,再將兩手往身后一別說道:“小娃兒,矩子用劍只有三式,或攻或守都是章法有度,你且看好了!”說完朝著郭登運一使眼色,讓其來攻。
“你!別太囂張!”被來人的架勢一激,郭登運頓時火大,雙手腕力一使掄起玄鋒,便一路劈將過來,所謂重劍無鋒,大巧不工,而它的用法也是一樣干凈利落,不講一點技巧,面對它只會讓你明白一個道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技巧都是徒勞。
“百年墨家!傳世名劍!無論是人還是劍,到底都經(jīng)不起這歲月磨礪??!時過境遷!卻還不求變通!不求長進!玄鋒!又有何用!”言畢本是一路閃避的來人一個疾身前探,閃過劍身只一步竟已至郭登運面前,右手勾指一擊郭的肘關節(jié)處,重劍脫手飛出數(shù)米插入墻內(nèi),再一左手直拳,郭登運竟被擊退數(shù)步一個踉蹌倒在地上。來人出招也如那矩子劍法,干脆利落,一招制敵。
“此劍乃為君子劍,戰(zhàn)陣廝殺,非常人所能使用。小娃兒,你不該用此劍!”
“誰說我不能用!這是我阿娘留給我的!你還給我!”安生一把掙脫開來柳氏的保護,沖到來人跟前。
“那也行,贏了我,我就將劍還給你?!眮砣丝粗采⑽⒁恍Γ硗藘刹嚼_距離。
“生兒!接刀!”柳氏早已返回堂屋取來佩刀,一手便朝安生丟去。聞聲,安生左手一伸,接到刀柄,右手對著來人猛的一推刀身,刀鞘飛出直奔來人而去,隨著刀鞘而來的還有那長刀破風之聲,只見那安生配合著疾絞連環(huán)的步法,長刀飛舞,勢如破竹,步步緊逼,將來人渾身上下盡皆罩在刀光之中。再看來人竟是一臉輕松,雖一路閃避,卻無一點還手之意,似是要將安生這數(shù)年所學悉數(shù)看個清楚。安生這一路攻擊,已然使盡一身所學,卻還仍未傷及來人分毫,竟是有些氣急,刀術步法開始有些急燥走形。一見此狀,來人身形一變,左手以兩指彈開身前刀身,再出右手兩指一勾,迅擊安生右肩胛處,立馬就將其刀勢破了。安生只覺右臂一麻,身子不覺后退數(shù)步,幸得柳氏趕至一把扶住,將其拉回身前。
“不錯!孺子可教!柳英紅,你這徒弟教得很好,她現(xiàn)在缺的就是實戰(zhàn),還有一把稱手的兵器!”
“你到底是什么人?”柳氏眾人實在看不透來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哈哈,柳英紅,你我曾是同路人,難道你忘了嗎?”來人仰天一笑作捋須狀,看向柳氏。
“你?你是。。。。”
“你是那個老神仙???”柳氏聽言,再看著眼前人竟是一臉不敢相信,倒是小牛大聲嚷嚷了起來,“不對??!老神仙是個老頭!可他一點也不老啊!”
“皮囊外相,何足道哉!這劍!小娃兒你用不了,我便取走讓你阿弟試試,如若他也用不了,我便熔了它,再鑄新器!”來人說完一伸手拔出墻內(nèi)重劍,轉(zhuǎn)身便走??伤且痪湟獙Ыo安生弟弟的話,卻將眾人驚得當場愣神,還是安生反應及時,一下子沖出來想要拉住來人。
“你把話說清楚!我阿弟現(xiàn)在究竟身在何處?。俊?p> “王安道嗎?。。。。拿著!”來人未及安生近身,已然躍上墻頭,反手扔給她一張羊皮札。
“他就在這圖上黑石城中,我亦將此劍帶往該處,你若尋他,便自己找來吧。記?。∫?!否則晚了,這人跟劍恐怕都不得見嘍!”說完來人已躍出墻頭無影無蹤。
“是遼原的黑石王城。”屋內(nèi)正堂,郭登運看著羊皮地圖,眉頭一皺。
“遼原!我阿弟在遼原?。俊卑采荒樈辜?,幾年煎熬,終于有了安道的消息,她已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安道的所在,卻未發(fā)現(xiàn)柳氏已是呆呆立在一旁,一臉心事重重看著她,直到李大牛一手摟住其肩。
“該來的終究要來,要走的終究要走,夫人。”李大牛輕輕拍著柳氏肩頭,安慰她。
“只是這黑石城早在狂王之亂時,失陷于寶象國,小公子怎么可能會去那?這人到底是什么人?”郭登運看著地圖不禁一臉疑惑。
“不管真假如何,我定要去那黑石探個究竟!”安生一收地圖,下定心意。
“小姐,這黑石座落遼原邊緣,要去此地必要經(jīng)過北月汗國,路途迢迢,其中艱險非同一般,小姐三思。”
“郭叔,您是我的長輩,今后就莫要再小姐稱呼了,叫我安生吧?!?p> “好吧,安生,我想說的是自從左奴王回到遼原,便操武整軍,厲兵秣馬,大有一統(tǒng)遼原,再犯中原之心。加上小汗王和那個不知來歷的少年,皆是少年英才,現(xiàn)在北月汗國如日中天,兵強馬壯,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F(xiàn)在入遼原,實在太過兇險,安生,你還是要想仔細了,如果這是一個陷井,那你這不是自投羅網(wǎng)嗎?”
“是啊,生兒,這人。。。雖說當年虧得他救得你的性命,但終究一切太過蹊蹺,還是要小心為上?!绷下牭糜欣?,也趕忙上前勸說。
“安生明白各位長輩的愛護之心,但既已知阿弟下落,安生斷無不去的道理,縱是龍?zhí)痘⒀ㄒ惨J上一闖!”看得安生一臉決絕,柳氏一個不忍,趕忙轉(zhuǎn)身,卻不知早已淚濕衣襟。
秋風蕭瑟,落葉無聲。還是那片來時的竹林,安生一身監(jiān)門衛(wèi)打扮,面向柳氏夫婦,跪伏于地,“伯父伯母救護再造之恩,安生一直銘記在心,安生此去若能尋得阿弟,報得大仇,必重歸西川,侍奉二老高堂之上!永不再離!有違此誓萬刃穿身!安生在此再跪別!”言狀已是淚流滿面,一再叩別。
柳氏見狀心碎如刀割,不顧自己也早已滿眼淚痕,趕緊上前與李大牛一人一邊扶起安生?!吧鷥汉纬龃搜?,我當日見你便覺心中疼惜,這是你我的緣份,我是真的。。。不過你也有你的路要走,我明白。。。我明白的,你就安心的去吧,不必掛心我們,什么時候想回來了,這芙蓉城永遠都是你的家。。。”還未說完柳氏竟又不忍,回身擦淚去了。
“生兒,事出突然也沒法給你準備什么物件,這把刀你拿著,這是我父當年戰(zhàn)刀,戰(zhàn)陣殺敵,它定能助你一臂之力?!绷限D(zhuǎn)身從柳敏手中接過一柄五尺苗刀交到安生手中。
“這可是您的家傳寶刀,那您。。?!?p> “當年一切已成浮生若夢,但此刀卻不該隨我沉寂于這山城之中,就讓它隨你去吧。”柳氏最后再替安生整了整衣飾,一臉慈愛不舍,似是將要送別遠行的親生孩子。
“姐。。。你還會回來嗎?”早早躲在一邊哭得稀里糊涂的小牛這才生生的冒出一句。
“嗯!我一定會回來的!等我!”言畢,安生一抹眼淚轉(zhuǎn)身上馬,一甩馬鞭,揚塵而去。未幾卻又見她掉轉(zhuǎn)馬頭,奔回柳氏夫婦跟前,一個翻身下馬,雙膝跪下,頭手伏地“義父義母在上!受安生三拜!”說完一連三叩,禮畢翻身上馬,策馬揚鞭,再無回頭,只留馬蹄過處,飛葉飄零。
景成六年冬,欽命黜陟使巡視天下的最后一站,遼遠城已然近在眼前。官道上欽使車駕浩浩蕩蕩,前方斥候不時往來傳遞消息。
“安生,這進了遼遠地界,萬事皆要小心了,我欲在此調(diào)查你父之事,你要不等我有了眉目再進那遼原,如何?”這郭登運也是軍伍出身,不喜坐那馬車,反倒喜歡騎馬行路。此時他與安生并駕行在路上,想說讓安生不要那么快去那遼原。
“郭叔,安生此行只得一個目的,就是尋得阿弟。調(diào)查之事,還勞郭叔費心,待我尋得阿弟定來與郭叔會合,圖那報仇大事?!卑采皖^輕聲言于郭登運。
“也好。對了,還有一事,我須得與你說明?!闭f到此處,郭登運一拉馬頭離開儀仗馬隊,行至一旁,安生見狀趕緊也拉出馬頭跟隨一旁。
“你隨身玉牌可還在?”
“在??!”聞言安生就要去拿那玉牌,“收好!記住那是矩子玉令!乃我墨家矩子號令天下弟子之證,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示之于人,定要收好了,明白嗎?”郭登運伸手攔住了安生,再一叮囑。
“嗯,郭叔,我明白,待我尋得阿弟,我便交給他,讓他繼矩子遺志,號令宗門?!?p> “安生。。。你誤會郭叔了,當初家?guī)?,也就是你外公的意思是,你姐弟倆有能力者繼之,并無指定何人可繼此牌,你且收好此牌,一切交由天意決定吧?!惫沁\說完輕鐙馬鐙,驅(qū)馬回了馬隊。安生心中尋思著方才話語,卻無甚想法,只道是能見著阿弟,一家團聚,便是最最重要之事,其他的都可放下。一想到此趕緊驅(qū)馬趕上車駕馬隊,迎著遼遠城一路行去。
西風應時筋角堅,承露牧馬水草冷??蓱z黃河九曲盡,氈館牢落胡無影。入冬的草原一片白雪皚皚,此時的楊知秋立于一高坡之上,正遙望黑石方向。兩月前細作來報,寶象國王子爭儲,內(nèi)亂已生,奪回王城時機已現(xiàn)。三日后,葉護博日古攜王安道起兵十萬,直撲黑石王城而去。大軍一路北上,所向披靡,沿途先后蕩滅了先前已經(jīng)歸附寶象國的幾大部落,斬敵數(shù)萬,所獲甚巨。周遭其他大小部落見狀,懾于其威紛紛來降。未及王城,已然收服大半草原部落。前日軍報送至汗帳時,大軍兵鋒已達王城之下,就待全軍聚齊,不日就將發(fā)起攻擊。
“傳書先生,帶她回來吧,也是該我兌現(xiàn)諾言的時候了。”言畢楊知秋閉起雙眼,深深的吸了一口這風雪之中的草原氣息,拉緊了身上的披風,回身走下了山坡,心中卻是默默自語:“也是該回家了,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