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左右為難的朱純臣
朱純臣見駱養(yǎng)性并沒有更多的情報要透露,當下也反應過來自己的表現(xiàn)有些過頭了。
當年京營提督原本是襄城伯李守琦,但崇禎倚任時任僉都御史的李邦華,將京營提督一職破例授予文臣。而李邦華整頓京營也頗有成效,更是革除了不少舊弊,其中利益受損最大的就是以朱純臣等人為代表的勛貴。
沒過多久,李邦華就因為乙巳之變中京營表現(xiàn)不力被言官彈劾去職,京營提督的位置重新落入朱純臣手中。也正是這一次事件過后,崇禎帝徹底絕了整頓京營的念頭。除了下旨組建勇衛(wèi)營之外再也沒有插手過京營事務,而以成國公、定國公為首的勛貴們也在其中撈的是盆滿缽滿。
就連軍權被奪,他們尚且能沉著冷靜做出反擊,如今一聽今上要徹查勛貴就慌亂成這個樣子,豈不是平白在駱養(yǎng)性這個盟友面前露怯?
倘若因此被他認為己方毫無成算,從而在這件事情上將錦衣衛(wèi)徹底推向皇帝一方,那對朱純臣他們來說才真的是一場潑天大禍。
或許皇帝陛下念在他們先祖的功勛上不會直接除爵,但他們和嫡親宗族顯然是免不了要淪為刀下之鬼,這顯然不是他們能接受的。
“不如……”面面相覷了良久,這一代的定國公徐允禎終于忍受不住這死一般的寂靜,抬手要做手勢。
然而他動作還沒出手,就被朱純臣連打眼色制止了。
眼下駱養(yǎng)性可還坐在這兒呢,倘若徐允禎說出什么驚世駭俗大逆不道的話來,到時候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無論最終自己和皇帝誰勝誰負,這朝廷大權豈不是便宜了那幫讀書人?
這點分寸,朱純臣還是有的。再者,如果當真要做出那霍光之舉來,想讓讀書人保持沉默達成妥協(xié)可是很難的一件事。
至于改朝換代?別開玩笑了。如果說在大明朝,他們還能以權謀私,真要改朝換代了,他們這幫依附于大明的勛貴就只能老老實實去當富家翁了。
而失去了權力的庇佑,以他們的驚人財富,想不招人垂涎都不可能。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愿意考慮這種驚世駭俗的可能性。
當然,徐允禎那未完的話語,眼下卻恰好如同鑰匙一般打開了朱純臣心中的潘多拉魔盒,將他的野心和憂慮徹底激活。
“看來是時候為自己準備退路了。”朱純臣默默的想到。當然,這件事情就沒必要拉上這幫蠢得無可救藥的勛貴同僚們了,就連徐允禎,他都不打算通氣,到時候直接把他們賣了,說不定還能讓自己更上一層樓呢。
被朱純臣的眼神嚇到,徐允禎也才反應過來,他的表現(xiàn)也有些不太正常。雖然他們這幾家私底下秘密聚會的時候確實比較肆無忌憚,但眼下多了個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駱養(yǎng)性坐在這里,有些話還當真說不得。
其實,若非這次駱養(yǎng)性鄭重其事,朱純臣也不想將這位自己的世交帶到這間密室里來。
駱養(yǎng)性知道他和眾多勛貴有串聯(lián),這些勛貴們也都知道他朱純臣和錦衣衛(wèi)指揮使駱養(yǎng)性是世交,這都無所謂。
但眼下這個級別的機密,一旦這幫人對駱養(yǎng)性的防備卸掉了,朱純臣都不知道這到底會是好事還是壞事。
這固然有可能將駱養(yǎng)性徹底拉下水和勛貴們同流合污不假,但以朱純臣對駱養(yǎng)性的了解,更大的可能是將這位膽小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徹底推向崇禎皇帝的懷抱。
盡管徐允禎剛剛的話沒說透,但駱養(yǎng)性已經(jīng)察覺出這里氣氛的不對勁了。當下沒有再多說什么,而是扔下一句“好自為之”之后就果斷離開了。
“朱兄,是否要……”徐允禎望著駱養(yǎng)性離去后空出來的位置,比了一個斬首的動作。
“成國公可要記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當初家父怎么死的,殷鑒不遠吶。”出聲暗戳戳贊成徐允禎的是這一代的襄城伯李國楨。
按照原本歷史的走向,崇禎十六年朱純臣會主動請辭,從京營提督的位置上退下來,而繼任者就是這位新任襄城伯。
爾后李自成入京,李國楨開城投降,最終因不能繳納足夠的餉銀,飽受闖軍拷掠,自盡而死。
當時李守琦之所以心甘情愿的退位,這里面牽扯到的自然是勛貴內部的利益交換。但如果眼下朱純臣再度毫無理由的將這個位置讓出去,只怕不一定要的回來了。
“胡鬧!錦衣衛(wèi)指揮使直屬陛下,今日我等可殺駱養(yǎng)性,安知明日陛下不能另擇一人任此位乎?屆時一旦被查,各位真的做好了不惜身家性命的準備嗎?”朱純臣寒聲道。
“可是……”徐允禎欲言又止。同為定居北京城的頂級勛貴,雖然能力上比先祖有所不如,但能襲爵的終究也不至于是個一無是處的草包。雖然之前反應慢了一些,但回過味來的徐允禎同樣猜到了朱純臣內心深處的隱憂。
在皇宮禁地安插眼線,那可是死罪!一旦被今上查實,九族都未必能保全。
但這件事情這些勛貴做了上百年,又怎么會愿意就此毀于一旦?那可是宮中上百年的人脈經(jīng)營。也正是憑借著這些錯綜復雜的關系網(wǎng),勛貴們才能在土木之變后頂著文官的巨大壓力茍延殘喘并一點一點的攫取著盡可能多的權力。
再者,皇帝這個位置,如今早就失去了原本開國那會兒高高在上的神圣性。你文官能卷入國本之爭、廢立君王,難道我等勛貴就做不得?
真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說不定還真有可能要讓這龍椅之上換個人來坐坐。
但問題是,今上到底知道了多少?駱養(yǎng)性這個錦衣衛(wèi)指揮使又到底猜到了多少?
更讓朱純臣細思極恐、舉棋不定的,是駱養(yǎng)性這一次上門,已經(jīng)隱隱含了敲打他們或者說是單獨敲打他朱純臣的味道。而這一步棋,到底是自己這個世交無意之下做出來的,還是早就在崇禎這位當今的天子算計之中的事情?
如果早就被今上算計了,那他們又該如何掙得那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