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起答應周找到住處后告訴他。
“喂,老周,我找到住處了。”我將電話撥過去。
“喔?挺快啊?!敝芩坪跤行┮馔?。
“有什么消息嗎?”我經(jīng)過這一番折騰似乎暫時忘了痛苦,而這一刻痛苦又開始蘇醒了。
“有些還不錯的消息,正想告訴你呢?!敝苷f。
我心中已經(jīng)熄滅的火苗似乎又驟然亮起,但我害怕在這之后希望幻滅、后面是更令人絕望的黑暗,我定了定神,問,“什么消息?”
“警方將小何的房間……”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竟完全忘記何的房間里還留有她物品!我究竟是此前被絕望挾持、思維變得局限,還是潛意識里已經(jīng)將房間與她認作一個整體?她失蹤了,我連她的房間都沒有仔細檢查,這太不可思議了。我為什么錯過第一時間找尋關于她失蹤的重要的信息?是我已經(jīng)默認周所說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相信警方”嗎?還是我只是害怕、怕在那個讓我產(chǎn)生深深的恐懼和徹底的絕望的建筑里繼續(xù)呆著了?這是不是我面對危險和困難、面對尚未了解清楚的“青面獠牙”動物由來已久的逃跑策略呢?
沒有何,這一切我無法解答。
對我來說,“認識到問題所在”是一種靠我自身能力尚且無法逾越的障礙。
“……徹查之后發(fā)現(xiàn)……”周繼續(xù)說,“小何應該是臨時出了房間,只帶了手機和房卡。但警方通過查找手機定位,發(fā)現(xiàn)她最后開機的位置應該在以‘一’號房間為中心、直徑150米的范圍內。時間大概是下午4點19分?!?p> “位置沒辦法更精確了嗎?”我問。
“我也這樣問過警方。他們說客棧位置太過偏僻,附近只有一個信號接收基站,只能得到這樣的精確度。不過他們正在想辦法聯(lián)系調取室外的北斗衛(wèi)星系統(tǒng)數(shù)據(jù),看能不能進一步將精確度縮小到10米以內?!?p> “好。”我說,“我現(xiàn)在在圣鹿集團的油氣勘測工地,就是那晚咱們順著管道找到的地方……”
“你去了那里找了住處?!”周顯然有些意外,“……那個地方太危險了。而且——你怎么……你用什么辦法讓他們讓你住下的?”
“我就是試了一下,可能真的只是運氣好吧?!蔽艺f,“現(xiàn)在我正打算找機會在這里探聽圣鹿集團和譚老大的消息,但是黃警員那兒更是咱們重要的消息來源,有機會多幫忙聯(lián)系一下,靠你了?!?p> “這個你放心。有時間我第一時間通知你?!敝苷f,“程老師的案子……警方已經(jīng)在那把GLOCk 17 gen 4上發(fā)現(xiàn)了兇手的指紋,現(xiàn)在正與數(shù)據(jù)庫進行比對。程老師身上中的……子彈和穆警督胳膊中的子彈,都是從那把槍里射出來的?!?p> “這樣程老師的案子很快就能破了,是吧?”我說。
“基本上比對出來就差不多了。穆警督說他下午會再過來。”周說,“另外,我自己還獲得了一個消息?!?p> 我不敢問“是不是關于何”,只敢問:“什么消息?”
“記得上次我曾經(jīng)聯(lián)系過的那個本地的包工頭嗎?他跟我說客棧一樓儲藏室旁邊有一件非常隱蔽的工作室,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是他曾經(jīng)聽被雇到‘仿龍門客?!M行地下挖掘的人提到,他們聞見過一些很奇怪的化學物質的味道,有時是一種類似杏仁的味道、有時是一種刺激性的味道、有時是一種酸味……我似乎立即意識到什么!他說工人反映氣味好像是從儲藏室那邊發(fā)出,當時的施工者擔心誤將污水管或廚房的下水管挖漏了,一直惴惴不安。他通過認識的修建‘仿龍門客?!氖┕り犼犻L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廚房在地下施工點的另外一側,而其同側上方客房的旁邊都是儲藏室,北面的儲藏室有個設計非常奇怪的屋子,據(jù)說是間什么‘專用工作室’……”周說。
“會不會是那一次——就是投毒案發(fā)生后客棧住客只剩我們四個的那次,我們無意間看到的警方再次回來搜查的那個儲藏室里有個小門的房間?”我說。
“真有可能!”周說,“你這真提醒我了。我把那個有小門的房間都忘了……”停了一會兒又說,“對了,你在那兒,中午飯怎么吃?”
“這里有米、面和一堆罐頭,還有炊具和煤油爐,做點兒吃吧。雖然我做飯手藝一般,但也倒不至于讓自己餓死?!蔽艺f。
“那你喝水呢?”周又問。
我這時才發(fā)現(xiàn)我根本沒有考慮過這個沙漠里最最重要的問題??赡鼙焕У哪谴瓮讲铰眯械膽K痛經(jīng)歷,自己留在潛意識里成了個突破自己生存能力的極限挑戰(zhàn)了。
“工地……應該有吧。”我猜。
“你到集裝箱房營地去瞧瞧——等等,要不給賀領隊打個電話問一下吧!萬一你喝了工業(yè)用水,那可能問題就嚴重了!”周說。
“好!”我說,“那就先這樣,咱們隨時聯(lián)系?!?p> 掛了電話我給賀領隊撥過去。
“喂!小陸。什么?!你在圣鹿集團油氣的油氣勘測工地?……那你可千萬要小心啊!……水?騰格里沙漠我去過一次,當時還是靠甘肅金昌的‘巴丹吉林沙漠項目’引水過去用的。不過那地方在ALSYQ……要說沙漠吧,塔克拉瑪干那邊的油氣工地我是呆過的,一般是用運水車由沙漠邊緣地區(qū)將水運進去。你一會兒去生活區(qū)找一個30米或40米的金屬罐,這個金屬罐的最顯著特點是抗凍、抗曬、抗風沙,基本都是0.5或0.75ram的鍍鋅鐵皮為外殼,內層噴涂聚氨酯硬質泡沫塑料或巖棉——如果你不太了解就先從外殼形狀、材質找。找到之后看有沒有出水龍頭,有的話接一點先看看水質。因為沙漠邊緣地區(qū)或水源本身的問題,儲水罐都是有淡化水裝置或凈水裝置的,有的還有制冷機。或者接很少的一點兒先嘗一下……”賀領隊還是那種一說話就要一口氣倒豆子似的全盤托出的風格。
“好的,非常感謝!”掛了電話,我出去到集裝箱房營地搜尋,正午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沙子踩在腳下熱得發(fā)燙,營地靜悄悄聽不見一絲響動,偶爾聽見的只有風沙擊打集裝箱外壁時發(fā)出的聲響。
轉到集裝箱房營地和油氣測井之間時,我終于找到了賀領隊口中描述的儲水罐,但罐子上并沒有什么淡化水裝置或凈水裝置,更沒有制冷機,我拿塑料桶接了一桶水,回到集裝箱房做了米飯,用煤氣爐加熱了一個午餐肉罐頭和一個豆豉鯪魚罐頭吃了。
吃完飯準備關門休息,忽然看見遠遠的一個騎著電瓶車的工人進了集裝箱房營地,這時我已經(jīng)顧不上多想,趕緊順著房子后面的陰影躡手躡腳靠上前去,藏在營地的一座集裝箱房后面探頭去瞧。我發(fā)現(xiàn)這人穿了一個背后印有“圣鹿綠化”的綠色馬甲,他駕駛電瓶車到達寫著“垃圾分類”的鐵皮垃圾箱跟前,打開頂蓋,將所有垃圾“呼嚕嚕”倒入電瓶車后面拉的一個大桶里。我心想,這真是不見不知道!這工人收集垃圾的方法,事先垃圾分不分類有什么區(qū)別呢?!
眼見他向這邊開過來,我趕著繞到房子側面躲了。本以為他就這么駕駛電瓶車離開,卻見他翻過沙丘往后面去了。我悄悄爬上沙丘,一看之下真的氣不打一處來。原來他正用工具挖出一個沙坑,將大桶里里所有的垃圾掩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