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惡人
戰(zhàn)斗很快就結束了。失去了指揮的追兵，被人數遠少于他們的第一團戰(zhàn)士攆得抱頭鼠竄。半小時后，伴隨著地動山搖的巨響，一支低速行進的地行龍騎士編隊從東方趕來。在這些騎士身后，無數被俘虜的民兵被粗繩縛著雙手，排成兩隊，垂頭喪氣地被地行龍拽著。
第一團的士兵們歡呼起來，他們沐浴在勝利的喜悅中，互相擁抱，盡情歡笑。直到勞倫斯下令所有人原地休息半小時，他們才筋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回味著血漿滲出的腥味。
“你們做得不錯?！辈继m德騎在龍背上摘下了頭盔，對勞倫斯笑了一下，“甚至遠超誘餌的作用。”
勞倫斯聽完都不敢相信?！拔覀兪钦T餌？”
“沒錯?！?p> “我*你*的我們是誘餌？你*的利用我們？”
“抱歉，但這是公爵的意思?！辈继m德探頭看了看勞倫斯身后，大聲喊道：“出來吧，戰(zhàn)斗已經結束了?！?p> 后方的密林里突然炸開了鍋，一隊隊士兵們從灌木后走出，在道路中央列隊。從他們分外冷靜的神態(tài)中不難看出，這些潛伏的援軍絕不是那種看見血就發(fā)瘋的新兵。勞倫斯大致數了一下，這些援軍至少有三四百人，都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老兵。但他們是什么時候藏在那里的？
“如你所見，雖然把你們當誘餌，但公爵是上過好幾道保險的?！辈继m德解釋道：“加上一直都沒走遠的卡庫魯野戰(zhàn)軍，你們身后還部署著三隊人，他們個個都是身經百戰(zhàn)的精銳戰(zhàn)士。假如你們擋不住敵人的進攻，他們便會接替你完成對敵軍的牽制?！?p> 勞倫斯一言不發(fā)地別過頭去，沒讓布蘭德看見他眼睛紅了。
“高興點吧年輕人，你們成功拖住了他們的腳步，甚至沒退到后方的防線就順利打散了他們的隊伍。這是值得驕傲的事，雖然勝利的頭號功臣…”
“我只知道我們被當成了誘餌，而且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眲趥愃鼓樕n白，昂起頭看向布蘭德，一字一頓地說道：“直到一分鐘前，我都認為我們的任務是拖住敵人的進攻至少一個小時?！?p> 布蘭德眨眨眼睛，不置可否。
“確實。重要任務也不可能是給我這種小角色準備的，況且我的人還有可能給敵人通風報信，告訴他們設伏的位置和人數…怪不得，否則我憑什么認為公爵敢放心讓我全權負責這次行動？”
“兄弟，大家都累了，有啥事咱們回去再說?！碧萍{德察覺到了勞倫斯眼中的異樣神采。他皺著眉頭想拉勞倫斯離開，卻發(fā)現勞倫斯的腳像生了根一樣，紋絲不動。
一些有眼力的士兵也起身走來，想幫唐納德把勞倫斯拖走，但在他們靠近前，勞倫斯突然一笑，嚇了他們一跳。
“所以，我才是誘餌里最甜蜜，最誘人的部分吧?！眲趥愃褂檬终朴昧ε牧伺淖约翰凰銓掗煹男靥?，“我一定很笨，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用蘭斯的方言怎么形容來著？就是那種會把隊伍帶進坑里，然后自斷后路，讓敵人輕松搞定的傻子吧?！?p> “唔，雖然實話總是傷人，但考慮到你和你的士兵，只是一群依靠裝備優(yōu)勢，毫無戰(zhàn)術意識的菜鳥。假如我說實話實說，那你們大概率會直接放棄陣地，這樣我們就很難在最佳位置將敵人一網打盡…”
“我*你*！”勞倫斯一下子跳了起來，面目猙獰地抱住了布蘭德的一條腿。
布蘭德沒料到勞倫斯的暴起，身子一歪，被勞倫斯從龍背上拽下。勞倫斯怒吼著將他騎在身下，一記重拳打得布蘭德眼冒金星。一拳之后，勞倫斯血跡斑斑的指關節(jié)攥緊，又松開，短暫的猶豫后，再次攥緊。
“為什么？”
布蘭德的坐騎——那只皮糙肉厚、不可一世的高傲大蜥蜴，感受到了勞倫斯對它主人的惡意。它張開大口，向勞倫斯咬去，噴出的熱浪和腥臭的肉渣幾乎噴得勞倫斯喘不上氣來。
“到此為止了?！?p> 這聲音就像唱詩班的圣歌一樣，也是在描寫神明的形象是何等威嚴。勞倫斯那桀驁不屈的拳頭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另一邊，一把小巧的黑色釘錘抵住了地行龍的鼻子，強橫的壓迫感使那畜生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夜梟?！辈继m德臉上的嫌惡一閃而過。
勞倫斯被布蘭德的目光吸引，轉過頭去?？彰鏌o表情地站在他身后，與布蘭德對視了一會后，把勞倫斯拽了起來。勞倫斯沒意識到，剛才布蘭德有多想把他甩開，然后拔劍插入卡琳的心臟。
“我的學生還輪不到你來指點?！彼栈蒯斿N，把勞倫斯拉到身后。
“為什么？”勞倫斯喘著粗氣咆哮。
“為什么？因為我們，在很久以前也是誘餌，甚至是炮灰。等你們有資格…”
“不是這個…為什么，為什么要派我們來？而不是隨便找點渣滓，難道自由之城無人可用了？”
布蘭德沉默了一陣，站起身來。
“問得好。據我所知，你的士兵離這里最近，而且他們一直在訓練，士氣也比較穩(wěn)定，所以派你們參戰(zhàn)是最穩(wěn)妥的選擇，況且你的軍團不也在實戰(zhàn)中積累了很多經驗嗎？你該感謝我才對，是這場戰(zhàn)斗把你的士兵從一群烏合之眾變成了可堪一用的戰(zhàn)士。第二個問題，自由之城現在能派遣的士兵都是些臨時征召的新兵，即使他們通過了基本審查，也只能說明他們的身體素質剛好達標，不代表他們擅長打仗，尤其是這場仗——在人數不占優(yōu)勢的情況下，他們很難…不，他們無法在我作壁上觀時守住陣線…”
就在勞倫斯默不作聲的時候，唐納德從一旁沖了上來，一拳就讓布蘭德閉了嘴。
“放你*的屁！”唐納德深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我們只有不到八百人，也知道我們的伏擊位置和車隊的撤退路線，這就說明你早就能開始包抄，卻讓我們多等了不只一小時！我明確告訴你，我們死了近兩百人，還有三百人負傷。如果不是你坑害友軍的行為，他們本來不會死的！”
“那我只能說聲抱歉了。”布蘭德點點頭，沒否認唐納德的說法，“但公爵早就料到了這樣的損失。你也要學著接受現實，年輕人，這就是戰(zhàn)爭。與之相比，我們干掉了一千人，俘虜了大概兩千人，可以稱得上是完全勝利。如果我早早行動，那魔法師和完整的步兵團將會給我的騎士們制造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即使我們強行破陣，所取得的戰(zhàn)果也絕對不會太理想。假如你對傷亡問題耿耿于懷，那這也要歸結于指揮鏈等等環(huán)節(jié)的過失，而不單單是我的行動?？紤]到你們表現不錯，我暫且不追究你毆打軍官的行為。記住，斗毆罪的處罰是鞭刑，甚至絞刑，我不想…”
“哦，我還挺想見識見識一個坑害友軍的軍官是怎么越權懲罰一位領主的?！眲趥愃钩白吡艘徊?，略帶嘲諷的笑了笑。
“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卡琳面色平和，目不斜視?！八皇且话逡谎鄣貓?zhí)行了公爵的命令，而你和你的副官也只是一時沖動才出手打人，所以這件事到此為止了。奧蘭多閣下需要我們做什么我們就做什么，任何有不同意見的人都可以和我的釘錘談談，明白了嗎？”
“夜梟?！辈继m德的聲音低沉，平靜，卻又充滿威脅，“我是龍騎士第三支隊的隊長，這次行動的總指揮官，你沒有命令我的權力?！?p> “確實。但你應該服從公爵的命令，不是嗎？”
“好吧?！辈继m德惡狠狠地瞪了卡琳一會，沖他的手下喊道：“你們這些白癡在等什么？是在等公爵親自給你們下令嗎？把俘虜交給卡庫魯野戰(zhàn)軍，打起精神，備好武器，去斯杜季昂齊防線接應下個車隊。我們走！”
“滾吧，你已經不欠我們什么了?！碧萍{德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胸甲，用嘲諷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當許多士兵學著唐納德的樣子發(fā)出噓聲時，布蘭德無視了他們，默默戴上頭盔。隨著歲月的流逝，布蘭德見過了太多愁眉苦臉的士兵，還有一雙雙夾雜著復雜欲望的眼睛。他很久以前就意識到，在歲月模糊他們的容貌前，在戰(zhàn)火扭曲他們的身形，把他們折磨得只剩下感官記憶和空洞情感前，指望這樣一群新兵能和他正常交流是不太現實的。經歷了一場短暫而令人沮喪的交流后，他已經不想去理解勞倫斯和他手下人的想法了。
“沖動之人注定活不久。”他翻身騎在龍背上，低聲說道：“我毫不懷疑，如果下次還能見面，你會向我道歉的?！?p> 這是為了他們好。他默念。
還有公爵的意志。
勞倫斯沒有答話，他沖布蘭德比了個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