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氣喘吁吁趕回家中時，她渾身也不知是被雨還是被汗水給淋濕的透透的，兩個衣袖輕輕一挽還能擰出水來。
隔著院子朝屋里遠(yuǎn)遠(yuǎn)望去。
只見半敞開的門內(nèi)，阿寶和小銀正坐在桌前，阿娘正給他倆夾菜，碗里裊裊的熱氣透過院子鉆出來又變成了香氣，勾得小魚肚子里的饞蟲開始咕咕叫起來。
但她不想這么早進(jìn)去，她怕阿娘罵她，阿爹還未回來，她也不想獨自面對阿娘。
“唉……”小魚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語道，“別叫了，你先餓一餓吧，等會，等會給你吃好多好吃的。”
說罷在院門前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她低頭瞥了一眼自己胳膊上露出來的兩道粉色疤痕，哦不對，她數(shù)過，自己身上一共有四十九道疤痕，大大小小雜亂交錯，也不知是怎么來的，聽阿爹說好像是她小的時候太過頑皮被黑妞咬的。
黑妞是鄰家小孩養(yǎng)的一條大黑狗。
不過這么多疤，得咬多少次啊？換做別人豈不是都被咬死了，她小魚，嘖嘖，不愧是福大命大之人。
……好吧，連狗都不待見自己，也是沒誰了。
就在她看著自己的胳膊胡思亂想時，頭頂忽然傳來了阿爹親切的聲音：“小魚，這么晚了怎么不進(jìn)門，在等阿爹嗎？”
她放下袖子，立馬跳起來就抱住了阿爹。
“我太想你了，阿爹?！?p> 金秀才拍拍她的頭安慰道：“小魚乖，還沒吃飯吧，走，跟阿爹一起吃?！?p> 父女倆牽著手進(jìn)了屋。小魚看著阿娘默不作聲將鍋里熱著的飯菜一一端了出來。
她忽然出聲對金秀才道：“阿爹，你吃吧，我今日已經(jīng)吃過飯了，是在三爺?shù)酿Q飩攤上吃的，現(xiàn)在肚子還撐著呢?！?p> 蘭氏將手中的碗筷重重一放，頓時怒上心頭，她也不看小魚，只陰陽怪氣道：“你整日辛苦做什么用，還不夠人在外面揮霍的，也老大不小了，家里什么情況自己心里沒個數(shù)嗎？”
“對不起，阿娘，您別生氣，”小魚低頭怯怯道，“我知道錯了，您罰我吧，我下次再也不亂花錢了。”
雖然那一點點錢只夠買一碗餛飩，雖然阿寶和小銀兩人都沒夠吃，雖然她連湯都沒有喝到一口，雖然……但是是她錯了，錯了就該認(rèn)罰，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這是阿爹教的。
“你錯了？你錯在哪里？你沒錯，錯的人是我，是我沒本事整日只會圍著鍋臺轉(zhuǎn)，是我不該，千不該萬不該將你生出來……”
“文娘！”金秀才呵止住了蘭氏，趕緊將小魚推進(jìn)了里屋并關(guān)上了門。
但他們爭吵的聲音還是透過墻面?zhèn)魅肓诵◆~的耳朵。
“……你說你，當(dāng)著孩子的面說這些做什么？”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文娘，你還是以前的那個文娘嗎？你何時竟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難道小魚不是你親生的女兒嗎？”
一陣嗚咽聲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直至夜深才漸漸平息安靜。
小魚坐在門后不知多久了，久到腿都麻了才想站起來，卻被面前突然出現(xiàn)的黑影給嚇到腿軟。
她睜大了眼，細(xì)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小銀不知何時醒了，此刻正睜著圓圓的眼睛望著小魚：“阿姐，這是我給你留的，你快吃吧。”
說完將手中幾乎快要捏碎的一個餅子遞給了小魚，原來她擔(dān)心小魚回來沒飯吃，所以特地給她藏了一個。
兩姐妹雖然相差五歲，但此刻小魚卻忽然覺得，其實小銀跟她是一般大的，都是十四歲，十四歲的小銀也會照顧人了。
我將來一定會加倍對你好，因為你是對我最好的妹妹，阿爹也是這世上最好的阿爹。
……
小魚流著淚默默地咽下了這個干的噎人的餅子。
菱湖村坐落于臨湖鎮(zhèn)的西南面，那里又以沼澤湖泊居多，較利于菱角的生長，因此得名為菱湖。古語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因而菱湖村的人大多以種植和販賣菱角為生。
菱角的葉子呈綠色的菱形，光亮順滑，一片一片簇?fù)碓谝黄穑谧霞t色根莖的支撐下漂浮在水面上慢慢游蕩。
其果實表面無毛，或青或紫，喜陰不喜陽，而且生長在水中的泥地里，需要人將其連根薅起方才能見到本體。
菱角咬起來香脆清甜，幼嫩時可做零嘴生食，老果可用鍋煮熟后再使用，健胃止痢，老少皆宜。
不僅如此，它的菱葉，菱莖甚至菱殼還能當(dāng)成藥引子使用，在老大夫眼里菱角渾身都是寶，可大有用處。
由于它的外形長得像牛角，因此當(dāng)?shù)厝艘卜Q呼菱角為小牛角。
這不，今晨天還未亮，小魚就已經(jīng)起床了，她準(zhǔn)備將昨日采摘洗凈好的小牛角用竹簍背去集市上賣，這樣可以替阿爹減輕一些負(fù)擔(dān)，也能讓阿娘高興些。
她從鍋里拿了兩個冷饅頭，正待出門時，阿娘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后。小魚愣了一下，剛咬下來的一小口饅頭差點從嘴里掉出去。
因為她看到阿娘好像對她笑了一下，雖然就那么短暫一下但她看的清清楚楚。
“過來，”阿娘將她拽至跟前，手中拿了把木梳將她雞窩般的頭發(fā)梳理了一遍，一邊梳一遍念叨著：“女孩子家家的，頭發(fā)亂糟糟像個什么樣子?！?p> 說完忽然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好像自小魚五歲起，便從未給她梳過一次頭發(fā)，扎過一次小辮兒了。
心里不知是氣了還是愧疚了，她又猛的推開了小魚：“快些走吧，莫要貪玩了，記得……早些回來?！?p> “嗯！！”小魚鄭重的點了點頭，她飛奔出門時開心的像要起飛。因為阿娘關(guān)心她了，哈哈……
小魚到達(dá)臨湖鎮(zhèn)時，集市上早已人頭攢動，擁擠無比。
她好不容易擠進(jìn)一個攤位，東西還未放下卻被告知此攤位已經(jīng)有人占了，可她張望了半天也不見有攤主前來賣貨，于是她便打算就在這里擺賣。
可旁邊一位婦人兩手叉腰大聲朝小魚嚷道：“哎哎！小東西，我不是跟你說過這里有人了嗎，你怎么還在這里擺？”
小魚沒搭理她，自顧自整理著東西，收拾好之后開始叫賣起來。
“賣小牛角咯，新鮮的小牛角，走過路過看一看瞧一瞧……”
“你耳朵聾了不成，個小丫頭片子?。 ?p> 婦人直接上手想去揪小魚的耳朵，好在小魚也不是吃素的，只見她身子一轉(zhuǎn)便靈巧的躲開了，胖胖的婦人哪里追得到她，兩人在各個攤位亂竄，你扔我一下，我扔你一下。
最后，還是小魚沒吃虧，因為小魚的菱角是硬的，摔不爛，臟了洗洗還能接著賣。
但那婦人可就沒有那么好的運氣了，那果子有的摔的稀巴爛，汁水淌了一地，有的就算沒爛也被路人踩壞了，哪里還能賣。
那婦人見狀嚎啕大哭起來，不多時另一名五大三粗的漢子趕到，兩人圍著小魚就要開始當(dāng)街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