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明和嚴(yán)彩娥帶著張蕊去了山西的第三天。
一大早崔衛(wèi)就等著對面的祥德齋開門,買了點心又在水果鋪買了些水果,囑咐了余振生看好鋪子。他要去一趟鄉(xiāng)下看望云子,當(dāng)然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韓家正在出售的套臨街的院子有人看上了準(zhǔn)備接手。
余振生已經(jīng)聽說,要接手鋪子的是張春芳陪著的那個女子。劉超開張群青和鄭雨詩的玩笑的時候是不避諱旁人的,因此余振生又知道了,張群青和這女子要好的,甚至好到可以談婚論嫁只差媒人上面,父母見面定親的程度。
人和人的緣分真是妙不可言,鄭雨詩和劉超相識十多年,身邊追求者眾多,卻和這個同學(xué)兩年卻交談甚少的張群青一起跳了一支舞之后,便覺得這個人便是她認(rèn)為可以托付終身的人。而張群青也自然是篤定了非她不娶,甚至他自己也弄不明白,這應(yīng)該不是一見鐘情,但這情感迸發(fā)的也太突然,讓他這個從未交過女朋友的大男孩經(jīng)常是手足無措。
余振生覺得這位大公子變得憨憨的可愛起來,現(xiàn)在他比誰都盼著張春明和嚴(yán)彩娥早點回來。整件事最開心的要數(shù)張芳,她喜歡鄭雨詩,因為張記的女人都是漂亮的,鄭雨詩不但漂亮還有家族的背景。原本以為自己的是千金小姐的張芳,突然覺得站在鄭雨詩面前自己算什么大家千金,人家那才是有財有勢大宅門里出來的女人。
好在,張芳只是單純的喜歡鄭雨詩的氣質(zhì),并沒有趨炎附勢的想法,在她來說要和鄭雨詩相處好最主要的原因是一墻之隔。于是張芳就呱噪的,憤怒的跟張群青說了王純的事,并催著哥哥抓緊弄好隔壁的院子和鋪子,還有要抓緊娶嫂子過門,這樣她就可以搬到哥哥那里去就可以躲開王純。
張群青何嘗不想快點辦好?只是這又不是三兩句話的小事,再說父母見面還要經(jīng)過三媒六聘,就算他們都是接受了新潮思想的大學(xué)生,鄭家也是有名有號的大家族,自己更想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把鄭雨詩娶回來。在他想來,恨不得馬上廠子辦好,開張賺上一大筆,然后好好的辦一場婚事。所以張群青又糾結(jié)起來,又想快又想好還要風(fēng)光,對于一個即將畢業(yè)開始自己生活的大學(xué)生,這得有多難。
另一方面,張群青的處境又有點微妙,劉家和鄭家兩家是一家有錢,另一家也有錢,又都愿意拿出錢支持孩子們做事,對他們來說這不過是九牛一毛給兩家的孩子立業(yè)的機(jī)會。而張春明從開始就不太贊成這件事,更別說拿出和另外兩家相當(dāng)?shù)呢斄σ彩遣豢赡艿摹K?,張群青的學(xué)業(yè)還是很出色,這次又掛著校辦的名義,而學(xué)校又提供了場地,張群青便成了校方的代表來做這件事。
所以,當(dāng)廠子的事情就緒運作開始時候,三人商議是否要開辦個鋪子的時候,張群青盡管覺得這是有必要的,但不得聽一下其他二人的觀點。劉超是覺得要開,和張群青打算的做出自己的牌子想法不同,他覺得需要一個對外聯(lián)絡(luò)的窗口。
起初選址并沒有考慮城北的這條街,劉超給的理由是太近了。張群青便覺得他說的是離張記太近,但這樣不也好嗎?他不討厭王純卻也談不上喜歡,只是那是父親的私事。但這樣至少離繼母和妹妹們近些,有事還能有個照應(yīng)。更何況他覺得都是賣染料,離得近還能形成商業(yè)氣候,不是選他家就是選自家,父親經(jīng)營的是傳統(tǒng)染料不存在特別的競爭,哪怕是有競爭那也是讓父親看看,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家事不便說,張群青便用地點優(yōu)勢以及鳥籠店著急脫手的實惠的價格來勸說劉超。正當(dāng)兩人互相辯論的時候,鄭雨詩幽幽的說道:“我看這地方可以,就叫群青化工吧?!?p> 兩個人便停下爭論,一個驚訝一個欣喜的看著鄭雨詩。
若說起三人之間交往,兩人之間傳情以及如何鄭雨詩和父親商議將來大事,那也不是三言兩語說盡。但總算讓余振生覺得,這世上確實不應(yīng)只有不公凄苦的事,還是應(yīng)該有些喜事好事的。
而眼下,余振生現(xiàn)在正個拿了個板凳,坐在兩個鋪子之間,看看左邊工人一件件往外搬著鳥籠店原有的舊物扔到街上,再看看右邊木匠給新打好的柜子上青油,玻璃店伙計在給做好的門窗上裝玻璃。
遠(yuǎn)遠(yuǎn)地他看到楊三和楊四丫正從街上經(jīng)過,他趕忙彎著身子一閃就進(jìn)了鋪子里面。估摸他們該走過去了,這才又重回到店門前。朝他們離開的方向望去,依稀可見那兩個身影。
“你還在躲著我四姐?”楊五的話讓余振生下了一跳,扭頭看去楊五正坐在自己剛坐的小板凳上看著自己,他手里還拄著棍子,腿傷應(yīng)該是還未痊愈。
“我沒躲誰....”余振生撓撓頭咧嘴笑了笑。
楊五拄著棍子站起來,用棍子在隔壁剛?cè)映鰜淼牟灰臇|西里扒拉著翻著,接著他貓下身子撿起一本舊畫冊,抖了畫冊上面的灰土,轉(zhuǎn)身坐到余振生身邊的臺階上迫不及待的看起來。
殘舊的畫冊里面是一些花鳥畫的插圖,還配著一些文字,每翻一頁他就用手指沾沾唾沫,看了幾頁合上畫冊對著馬路上的人流仿佛發(fā)呆一樣,忽然轉(zhuǎn)頭看著余振生問道:“振生哥,你能不能教我識字?。?!”
對于楊家人,余振生實在沒什么好感,但對楊五卻多少還算不反感。余振生也不明白,是因為自己跟著崔衛(wèi)一起救過他還是因為他弱弱小小的樣子總讓他想起四叔家的孩子。
若是四叔家孩子這么問,他一定答應(yīng)。于是余振生就點了點頭。
楊五沒太多喜悅,他的目光又回到那從面前經(jīng)過的一輛輛車,一個個行人上。一個唱喜歌的叫花子從路上經(jīng)過,在對面鋪子門口打著竹板,鋪子的伙計給了一個銅元,花子就去了下一家。
“我的腿要是好不了,我就也去當(dāng)托兒把了。不過我娘說,張家的錢夠請個好大夫,說啥也不能讓我廢了。我知道,說我娘你會厭煩,不過你放心等我腿好了,將來我會賺到錢還張家的?!?p> 余振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問題,只好左顧右盼的照顧著兩家店子,順口搭腔的嗯了一聲。
“振生哥,你什么時候開始叫我認(rèn)字?”
余振生啊了一聲,想起剛才答應(yīng)楊五的事,見他問的認(rèn)真便說道:“現(xiàn)在不行,過兩天鋪子里的人都回來了,晚上我能出來就能教你?!?p> “還要過幾天啊!”楊五顯得有些失望:“過幾天我的腿好了,我還要去賣晚報的。要是能早點認(rèn)得字就好了,就不會被辛文那個壞蛋騙了。”
“辛文是誰?”余振生無聊,見楊五提起就接口問了句。
“辛文也是個賣報的,不過他認(rèn)得些字的,本來那天我是想跑勸業(yè)場,平時我每天都先跑到的。那天是他告訴我報上登了洋貨街大宅粉色的事兒,還說只有門口一嚷不管有多少報紙,都能被宅子里的人包圓了?!?p> 余振生也想起那天的事,見楊五一臉的委屈,鼻子抽抽的眼瞅著眼淚就吧嗒的掉在舊畫冊上,想必那天是吃了不少苦的。
“男孩子,不哭!”余振生像崔衛(wèi)拍自己一樣拍了拍楊五的肩膀:“我都答應(yīng)教你認(rèn)字了,認(rèn)了字就不會被人騙了,別哭了啊!”
楊五抽抽搭搭用袖子抹了臉,伸出小手指完成了勾:“那以后你就是我?guī)煾福^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余振生頓時感覺哭笑不得,自己還沒拜師了,哪有先收了徒弟的,不過他還是伸過手去用小手指勾著楊五骨瘦如柴的小拇指:“師父我不當(dāng),但是教你認(rèn)字這事兒,不變!”
楊五這才破涕為笑,他翻開畫冊指著第一頁:“你先教我這幾個字?!?p> “好!”余振生接過畫冊,按順序教了三個字,接著又撿了兩個小木棍,一筆一劃的教他楊五這兩個怎么寫。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jīng)快黑了,兩邊的工人都準(zhǔn)備收工,楊五這才意猶未盡的拄著木棍離開。余振生見門窗已經(jīng)弄好,正準(zhǔn)備上門,一輛黃包車在面前停下來,張芳?xì)夂吆叩南铝塑嚕牧讼掠嗾裆蛦枺骸八ㄗ幽???p> “他不是接你放學(xué)呢嗎?”
“根本沒看到!這個栓子哥竟然開小差,害我站校門口等,還被那個武念知嘲笑,太可惡了!”張芳?xì)獾亩逯_回了院子,余振生也不知道他氣在栓子沒接她,還是氣被武念知嘲笑。
栓子開小差跑私活余振生是知道的,今天竟然耽誤接張芳這就有點不對了,余振生想回來是得好好說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