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綏臉色蒼白,有氣無力地半睜著眼睛,望向她的眼神無聲且深邃。
不知道為什么,時蘊在他眼里沒有看出劫后余生的喜悅,反而讓她感覺有些難過。
她小心湊到他跟前,不知道放哪里的手不自覺地掖了掖他的被角,輕聲說道:“醫(yī)生說這個氧氣罩你還得帶一天,你餓了嗎?外婆去熬粥了,你先等等?!?p> 周以綏閉了下眼睛,示意他聽到了。
時蘊坐在旁邊的圓凳上,身后有兩家病人及家屬,嗓門都很大,很是熱鬧。
她一會兒看向閉著眼睛的周以綏,一會兒轉(zhuǎn)頭看向他們。
在她觀察到周以綏閉著眼的眼睛再一次顫動的時候,時蘊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對后面的人說道:“他在休息,可以小點聲嗎?”
也許是看時蘊長得實在乖巧漂亮,那些人的聲音果然小了很多。
“小姑娘,吃點水果嗎?”
從身后過來一個四十左右的女人,慈眉善目,一笑很是和善。
時蘊搖搖頭,“不用,謝謝?!?p> 女人笑著坐在她旁邊,看了眼病床上的男生,問道:“這是你哥哥?”
哥哥?
時蘊放在腿上的手無意識地捏在一起,她思考了下點了點頭,“哥哥?!?p> 女人越看時蘊越覺得喜歡,將手里的東西放在桌子上,“你哥哥醒來也得吃點東西,阿姨就先放到這里了。”
時蘊遲鈍地道了一聲謝。
萊織過了一會兒就拿著保溫桶進來了,熱心地將粥分給旁邊的兩個病人,跟家屬們聊起了天。
等周以綏醒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他身體寒氣入侵太嚴重,要是平常人肯定就救不過來了,但是周以綏小時候就被凍僵過,所以抵抗力比別人強了不少。
時蘊幫他盛粥,在端過去的那刻就被扎著針的手拿了過去,“欸你——”
她眼神連忙挪到他的手背上,好在沒有回血。
周以綏不想讓別人喂他,逞強地吃了碗粥就躺下了。
時蘊注意到,他自從醒過來都沒找過其他人,她有些失落,這得是多大的失望。
萊織心疼地拍了拍蓋著被子的身子,“來的時候你爸給了我?guī)装賶K?!?p> 周以綏閉著眼睛假寐,時蘊有些擔(dān)心地看向他,又看向萊織,萊織搖搖頭,繼續(xù)說道:“你也快成年了,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選擇應(yīng)該也清楚,奶奶也不說什么,但是小綏,你愿意這樣下去嗎?”
萊織見他沒動靜嘆了口氣,起身對時蘊說道:“蘊蘊,你先在這里看他一會兒,我去刷個碗?!?p> “我去吧?”說著時蘊就要把她手里的東西接過來卻沒萊織推了過去,“不用,我順便出去一會兒?!?p> 時蘊坐的筆直,眼神直直地看著閉著眼睛的周以綏,她知道他沒睡。
這段時間她總結(jié)出一個經(jīng)驗,因為周以綏的長相偏向陽剛,性格又帶有些狠戾,所以他在真正睡著的時候其實是溫柔的,但是假寐的時候,他眉頭微微蹙起,連閉眼的動作都很緊繃。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雙手捧著下巴,胳膊拄在大腿上,病房里安靜了下來,本來就沒怎么休息好的人昏昏欲睡,眼簾漸漸垂下。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窗外的天空已經(jīng)黑了。
意識漸漸恢復(fù),她意識到不太對勁,聞著有些熟悉的味道,她立馬坐直,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趴在了床上,被子也被半披在了她的身上,而病床上已然沒了人,氧氣罩也被丟在了床上。
“你找你哥哥嗎?”
時蘊聞聲看過去,下午那個給她送水果的女人還在,她點點頭,“您知道他去哪了嗎?”
“出去了得有十分鐘了,我想著可能去廁所了?!?p> “謝謝。”時蘊把被子重新放到床上,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在路過醫(yī)院中廳的時候時蘊余光看見了那個身影,她頓住了腳步。
周以綏穿著藍白相間的病服,站在窗邊,他一動不動,寒風(fēng)透過開著的窗戶吹動著他的發(fā)梢,如果不是他身上的氣質(zhì)太過清冷,也許會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時蘊看了一會兒,慢慢走到他身邊,她稍稍偏頭,看見周以綏無神地看著外面的天空。
“怎么了?”
聽見時蘊的聲音,他回了神,偏頭看向她,聲音有些嘶啞地說道:“謝謝你?!?p> 時蘊在他的眼神里終于看出了什么,也許在那個雪夜,他想過就那樣死去。
所以現(xiàn)在他的眼神才會那么寂滅,整個人也是死氣沉沉。
在意識到這種可能,她的心像被人揪住一樣,整個人都不太舒服。
周以綏抬頭看著天空,云彩半遮半擋地月亮,只剩下寥寥的幾顆不怎么顯眼的星星。
“那天,也是那樣的一場大雪?!?p> 外面的空中并沒飄雪,顯然他說的不是今天。
時蘊偏頭看著他,眼睛里有清澈的一汪泉水,堅定地凝視著他,喊道:“周以綏。”
周以綏眼神眨了下,他的名字在她嘴里說出來像是多了一些動容。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人生本可以不是這個樣子?”
時蘊靜靜地望著他,有這樣的一瞬間,她想幫他逃離。
這句話很讓人心動,周以綏也不例外,他可以有這種暢想,卻也只是想想。
“走了?!敝芤越椶D(zhuǎn)身的那刻,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嘴角的自嘲。
時蘊不會知道,他被埋在雪里的時候原是放棄了掙扎,放棄了這個世界,但是是因為她的出現(xiàn),才讓已經(jīng)心死的人有了求生的意識。
直到周以綏出院,只有時蘊和萊織不定時地來看他,還有石韋和路迢來過,周家的人卻一次也沒有。
萊織讓周以綏在自己家里住,但他還是回了周家。
后來聽見隔壁吵了一會兒,程琳抱著周炙腳步匆匆地出來,對上時蘊的視線,沒站穩(wěn)往后踉蹌退了兩步,狠狠剜了她一眼,走了。
周運清跑出去追她,一拉一扯,周圍的人都趕來看熱鬧,還有幾個拉著程琳讓她勸和的。
整個過程中,周以綏都沒露面。
那個人躺在自家房頂上,沒人注意這邊,靜靜地看著天空。
他就是不想讓周家的人過的太舒心,自己讓他們膈應(yīng),那就膈應(yīng)著好了。